人猎猎,马萧萧,将士出征胆气豪。
路岖更兼风吹雪,犹记长津剑与刀。
——谨以此,献给长津湖战役中盖世英雄的志愿军父辈们!

长津湖战役亲历者——时任27军79师235团1营3连副指导员邹世勇

长津湖战役亲历者——时任27军80师240团3营7连7班长沈金水

长津湖战役亲历者——时任27军79师235团3营副教导员迟浩田上将题词

本文摘编于《铁血长津湖》
长津湖战役结束后的1951年1月初。
正当志愿军9兵团政治部主任谢有发和兵团政治保卫部部长丁公量,奉命进驻77师调查时,9兵团参谋长覃健也奉命来到了88师。
历经十几天详细又严肃的调查后,覃健亲笔起草了《关于88师执行咸镜南道战役情况之综合汇报》。

覃健
长津湖战役打响6天后的12月2日夜,志愿军26军88师接到攻击下碣隅里的命令后。
88师据此命令立即做了分工。
师长吴大林、政委龚杰、副师长王法山、副政委刘立封,带领师指和主力262团、263团先行。
政治部主任孙宏皓带领264团作为预备队,参谋长李东海分管后勤带领直属队。
一名师参谋长不管作战与情报,反而去分管后勤,这在整个9兵团乃至志愿军所有的部队,88师是仅有的一例。
88师的任务是连夜由熊洞出发,于12月3日拂晓宿营巨新所里,然后再朝下碣隅里以南的上坪里、独秀峰行军,于12月4日夜里发起攻击
12月3日凌晨,返回部队驻地的88师师长吴大林,见部队已经宿营,又是鹅毛大雪的天气,于是以时间过晚、部队疲劳为由,没有执行连夜行军的命令。
12月3日拂晓,检查各师行军的26军政委李耀文得知消息后,紧急赶到88师,当面质问师长吴大林:
“为何不执行命令,连夜行军?”
32岁的李耀文,山东荣成人,15岁参加地下党,抗战时期任山东纵队第5支队政治部副主任,新中国前夕升任26军政委。
39岁的吴大林,四川南部人,红军时期曾任朱德总司令的警卫连连长,抗战时期担任新四军淮海军分区新2团团长,其革命的资格与战斗的经历也非一般人能比。
没有人听清李耀文与吴大林具体说了什么,躲到了屋外的88师作战参谋参吴大伟等人,只知道自己的师长与军政委吵得十分厉害,甚至将桌子拍的扑通扑通响。
为了消灭下碣隅里的陆战1师,由主力76师、77师担任正面主攻,这个部署无可非议,而吴大伟等人却有大惑不解的地方。
88师作为26军后卫最后一个出国,比另外三个师相差一天的行军里程,距离下碣隅里也最远,仅地图距离就长达140多里,何况目的地上坪里、独秀峰又在下碣隅里的南面。
既然是消灭敌人,让距离更靠前的76、77任何一个师提前赶到,不是更能赢得时间嘛。
为何让88师后卫变前卫,超越76师、77师去执行更加远距离的穿插呢。
吴大林争来辩去,最后于12月3日下午3时,才下令88师开始行军。

长津湖战役中的李耀文(中)与军长张仁初(左)、副军长张铚秀(右)
12月4日清晨,88师师指进至新兴里以南的新岱里,而主力262团、263团却还在新兴里以北的于物里宿营。
12月4日拂晓,见主力262团、263团已经进入新岱里一线,88师决定师指带领主力白天行军,第二天拂晓到达雷洞,于12月5日晚7时执行攻击下碣隅里以南松亭里的命令。
可此时的88师师直还在葛田里,吴大林于是派师作战科长高森携带电台在新岱里等候,并交代说:
“若师直午夜或5日晨2时赶上来,立即带领其去福洞集结。”
吴大林交待完毕,让副师长王法山随262团行动,自己和政委龚杰、副政委刘立封则随263团行动。
262团因12月4日夜里走错路线,至12月5日拂晓到达后洞时发现,副师长王法山已经失去了联系。
可12月5日下午2时,派出便衣寻找多次仍没有副师长的消息,262团团长和政委决定继续行军。夜里10时到达福洞后,却因等待师指的命令只好停了下来。
263团在12月4日夜里也走错了方向,到了12月5日凌晨3时,前卫1营只好宿营细水,2营、3营后面的赤浦洞宿营。
12月5日下午4时,师长吴大林派人传令263团继续行进至富盛里。
可当天下午5时出发的263团,直到12月6日凌晨5时也没有赶到富盛里,只能在青坞、白岩里之间宿营。
12月6日清晨4时30分,陆战1师已经开始自下碣隅里突围,尽管遭到了76师的阻击,但比26军发起攻击的时间却整整提前了十五个小时。
而此时的88师主力,262团还在福洞寻找副师长王法山,263团也在距离富盛里20公里的青坞、白岩里之间宿营。
更甚者,此时的88师副师长王法山,竟躲在后洞一辆美军废弃坦克里防空。

王法山前辈
按照88师的分工,王法山指挥前卫262团行动。
可12月5日拂晓,262团发现乘车行军的副师长没有跟上来,当天夜10时进至福洞还是还是不见人,262团只好停止行军继续等待命令。
12月6日凌晨2时30分,王法山派后续行军的团组织股长周凯传来口令,262团朝新南方向开进,同时派人回去接受详细任务。
团长张元和、政委文道宏当即决定,由王副团长火速面见副师长,两人一边掌握部队一边等待具体命令。
王副团长带上警卫员一路狂奔,可返回了后洞后,直到凌晨4时半也没找到副师长王法山。
12月6日早晨8时,赶上来的262团团电话员黄德安说:
“副师长在一辆击毁的坦克内防空。”
王副团长赶紧跑过去请示任务,而王法山竟将后洞错以为是福洞,于是说:“先防空,下来交待任务。”
王副团长一脸无奈,只好隐蔽在附近等待。
王副团长一直等到当天下午3时,王法山才爬出坦克交待任务:
“262团1个营进至下碣隅里南面的独秀峰,2个营包围裕亭里,敌人若1个营以下歼灭,同时又要打住朝南突围和往北增援之敌。”
而等王副团长返回福洞时,262团已经奉命出发,留守的团参谋说:
“队伍归76师指挥了,但具体任务不明。”
原来,王副团长离开后,76师一名参谋拿着副师长戴成功的亲笔信,转26军前指的指示,262团派1个营去独秀峰配合228团担任阻击任务。
同一天的下午3时,88师师长吴大林命令263团按最初的计划,先派1个营去富盛里,彻底破坏公路并修筑防御工事,团主力在富盛里南沟待命,随时支援262团。
而此时的吴大林,还不知自己的部队已经归76师指挥。
下午4时途经白岩里76师师指时,接到了26军的命令,262团、263团交由76师统一指挥。
见军里没有明确自己留在76师协同指挥,本来就不愿留下的吴大林,继续乘车去追赶前面的部队。
这时的88师主要首长,师政委龚杰、副政委刘立封已经掉队,政治部主任带领264团、参谋长李东海带领后勤部还在后面,副师长王法山又躲进了坦克防空,一线指挥位置仅剩下了师长吴大林一人。
吴大林虽然抗命12月2日夜里行军,但他自己并不怕死,而心疼的是全师的官兵。
吴大林不理解军里怎么会舍近求远,非让距离最远的88师实施穿插,难道88师就不能像76师、77师一样去打主攻吗?
这时的吴大林,什么也不去想了。
作为一师之长,他只想找到自己的部队——尤其是前卫262团。
因为不管262团归谁指挥,但穿插独秀峰的任务与地点没变。
因为急着去找262团,吴大林叫上两名警卫员跳上车便离开了76师师指。
可是还没等追上262团,便遭到了两架美机的空袭,司机和警卫当场牺牲。从此,吴大林成了光杆司令。
看了一眼牺牲的警卫员和司机,吴大林又沿着密密麻麻的脚印,孤身一人朝着独秀峰方向行军。
下碣隅里南面富盛里一带的独秀峰,是88师262团预定的阻击阵地。
可12月6日下午3时,262团只知道派1个营去独秀峰,直至夜里12时,76师才命令全团南下独秀峰执行阻击任务。
等到了12月7日清晨5时许,262团1营、3营赶到上坪里、富盛里时,陆战1师先头撤离的部队已经越过独秀峰撤进了古土里。
12月7日清晨6时许,88师263团终于进入了上碣隅里的攻击位置。
263团原本的任务是南下上坪里,一个营破坏富盛里的道路,一个营待命出击,另一个营作为262团的预备队。
12月7日凌晨2时30分,行军途经226团指时,76师副师戴成功电话命令263团,1个营配合226团攻击上碣隅里,一个营去控制上碣隅里的北山,阻击下碣隅里的敌人南逃。
263团长刚离开一会儿,226团政委又追了上来,将其喊回去再次接受76师的电话命令:上碣隅里方向任务不变,另派一个营直接攻击东山阵地。
263团长曹通三返回团里与团政委宋杰研究任务时,突然感到了困难,于是又回到228团指朝76师参谋长亓谦斋提出了四条意见。

晚年的曹通三前辈
而曹通三提意见长达1小时17分后,已经是12月7日凌晨4时15分。
263团是这个样子,岂不知,副师长王法山竟干脆拒绝执行命令。
还在12月6日黄昏,26军命令王法山靠前指挥262团,而他却只给262团写了一张纸条了事。
12月7日清晨5时许,263团团长终于朝1营和3营下达了攻击命令。
反复攻击了三次后,263团1营顿时失去了战斗力。
而此时的263团所有领导,还没有到达预定的指挥位置,至于掌握部队更无从谈起了。
12月7日,东方的天空刚露出了鱼肚白色,一夜行军不停地88师262团前卫1营,终于赶到了独秀峰。
这时,断后的陆战5团3营以及四十辆坦克恰好赶到。激战过后的262团前卫1营,七百八十人仅剩下了五个人。
副营长汤承义带领不是轻伤就是浑身弹孔的四名官兵,刚走下阵地干过一道沟坎,突然遇见了寻找部队的师长吴大林。
汤承义这才知道,自己的师长昨天下午吉普车被炸,警卫员和司机当场牺牲,独自走了一夜,才循着枪声赶到了独秀峰。
简单了解了1营的情况后,吴大林又问262团的指挥位置,说要赶紧去找262团团长张元和。
可顺着汤承义手指的方向刚走几步,吴大林又停住了脚步,问:“还有没有吃的?有的话,匀一点。”
汤承义赶紧拿出自己剩下的饼干末儿,全部倒进饭缸里端到吴大林的面前。
可沟坎上风大,吴大林挖一勺还没等送进嘴里,就让风给吹掉了。再挖一勺饼干末儿,风又给吹掉了,接连挖了三勺,还是吃不到嘴里。
最后,汤承义上前挡住风,吴大林这才吃上了几勺饼干末儿。
汤承义知道,师长吴大林是一名老红军, 还当过朱德总司令的警卫连连长。
可一时又不明白,师长怎么会可怜成这个样子。
吃了饼干末儿,恢复了体力的吴大林,很快找到了262团指挥所。
吴大林还不等喘口气,便命令团长张元和:“1营打光了,快派二梯队上去!”
此时的张元和,刚刚开设了指挥所,连电话还没有接通。于是只好命令通讯参谋,赶紧去二梯队3营传达命令。
又听吴大林说1营打得只剩下了五个人,张元和又派人去通知团政委文道宏,带领的2营火速行军,尽快赶到独秀峰一线。
12月7日上午9时,当88师262团3营进入独秀峰阵地时,陆战5团2营、工兵营A连与40辆M26坦克也赶了过来,而3营营长却没有下达出击的命令。
眼看美军的坦克开了过去,后续的车队也疾驶而过,3营9连2排长马文华沉不住气了。
马文华谁也没请示,朝自己直接指挥的的2排4班喊道:“跟我上!”
4班长和副班长几乎同时说:“是不是请示一下上级?”
“敌人都跑了还请示,给我打!”
马文华说罢,第一个猫腰冲下了山头。4班长和副班长以及另外十名战士,也跟着冲了出去。
见头顶的美机火力封锁了公路两侧一百米的范围,运动到半山腰的2排4班打手榴弹不成,于是利用弹坑作掩护,纷纷用冲锋枪和步枪打击美军的车队。
可马文华指挥的一个班的火力,岂能挡住飞机掩护下的陆战5团2营和工兵A连。
战斗了半个多小时后,骂骂咧咧地带着2排4班撤出了战斗。
此时的262团团长张元和却一时不掌握3营的实情,等团政委文道宏带领2营赶到,断后的陆战5团2营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长津湖战役后,马文华成了唯一被点名表扬的88师基层干部,并直接升任了9连连长。
下碣隅里方向战斗结束后,263团奉命南下黄草岭追击。
可12月2日还没有接到师里的命令,团长、政委竟带领团指擅自离开了战场,一直撤到了三十里以外的白岩里。
263团这十分罕见的行为,不仅导致原本已经不多的一线部队失去了统一指挥,就连战场也没人打扫,许多负伤的指战员只能听天由命了。
88师的这一幕幕、一桩桩,尤其是基层干部战士的呼声,像是一发发无声的子弹,直击覃健的心底。

覃健(右)在曲阜与朱德(中)、宋时轮(左二)
39岁的覃健,原名覃秀华,曾用名谭健,广西省东兰人,是华东志愿军唯一的壮族高级将领。
覃健14岁那一年,进韦拔群创办的广西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18岁参加红军。
19岁那一年,覃健的母亲、姐姐和弟弟,参加红7军21师反围剿战斗中壮烈牺牲。
父亲覃世烈逃往深山躲藏了九年后,也于1939年病逝。一家五口人,仅剩下了覃健一人。
历经战火与不幸的覃健,还是第一次面对一名不执行命令的师长,第一次面对一名贪生怕死的副师长,也是第一次面对战场上讲条件长达1小时17分的团长。
覃健亲笔起草的《关于88师执行咸镜南道战役情况之综合汇报》,证明了以下铁板钉钉的事实:
先是师长吴大林延迟十五个小时行军。
行军第二天就开始掉队的师政委龚杰,直到下碣隅里战斗结束后的12月8日还在战场以北的福洞。
副师长王法山私自脱离部队竟长达三天。
来88师之前,虽然也听到了王法山躲在坦克里防空的传闻,可覃健还是有些不相信。
因为按照26军上报的方案,王发山应带领前卫262团先行。可一名主管作战的副师长都躲到坦克里去了,一线部队还怎么打仗。
覃健找到了当时路过的262团电话员黄德安,也找到了262团组织股长周凯,还找到了王发山身边的参谋和警卫员,就连王海山自己也承认躲在坦克里防空,自12月5日到12月7日脱离部队整整三天。
覃健自然清楚,放走机动力十分强大的陆战1师,不用说吴大林脱离部队十五个小时,王法山脱离部队三天,就是一个小时也足够了。
而有了这样的师领导,263团团长曹通三战场上讲条件1小时17分,甚至全团领导不等命令,置一线部队尤其是伤员于不顾,私自撤离战场三十多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88师师团领导干部的座谈会上,覃健通报自己的调查情况后,不仅拍着桌子喝问:
“你们88师这到底是怎么了?”
覃健回到兵团部不久后,9兵团召开了团以上干部大会。
9兵团政治部主任谢有法,宣布了一连串被处分的干部名单。
88师师长吴大林,88师政委龚杰,副师长王法山,263团团长曹通三,一一被就地免职。
不久,中央军委撤销了88师番号,部队编入26军所属的76师、77师、78师以及军直属队。
需要特别说明的,88副师长是王法山,而不是网上流传的王海山。
【参阅资料和书籍:
(1)《关于88师执行咸镜南道战役情况之综合汇报》
(2)本人作品《铁血长津湖》,世界华文出版社202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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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华文出版社出版
┃王安民,笔名戈未央,山东青岛莱西人,毕业于山东省青年干部学院,志愿军烈士后人,中国石化作家协会会员,曾两次荣立石油会战个人三等功。
┃《踏不灭的薪火》,被国家图书馆永久收藏,据此拍摄的两部抗战纪录片《将军校长—李仙州》《山东流亡学生记》,列入大陆对台湾文化交流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