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2002年大学毕业之后,直接在深圳找的工作,公司是一家电子公司,位于福田区的天安数码城,公司的规模不是很大,天安数码城这里算是公司的总部,有200多人的规模,公司的设计、销售、采购、财务、人力资源等主要部门都在这里。
另外,公司在宝安区有一家工厂,负责生产公司的产品,工厂的人比较多,大约有3000多个工人,主要是流水线上的女工。
我学的专业是电子专业,在公司的设计部工作,当时是一名最底层的工程师,和农民工差不多,天天苦哈哈的熬夜加班,被老板赶着给客户出各种图纸。
公司管吃不管住,我们公司在市中心,要是在附近租一间房子,那就会花掉我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要是省钱的话,到偏远的地方租房子,花费在路途上的时间又太长,那时候深圳的公共交通还很不好,要是打车的话,花的钱不比在公司附近租房少。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一个同事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下沙村,深圳的一个城中村,不过距离我们的公司可是很近,上班的时候,走路一刻钟就到了。
那时候的下沙村,是出了名的脏乱差,房子一栋接着一栋,密密麻麻的,紧紧地挨在一起,街道非常狭窄,一下雨的时候,街道上就会有很多积水,堆在垃圾桶里的垃圾总是满满的,在深圳漫长而炎热的夏季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临街的房子,密密麻麻分布着各种饭馆、小吃店、小卖部、杂货店、五金店、服装店、洗头房、按摩店、美容店、美甲店等等,应有尽有。
街道实在是太窄了,有两辆汽车相向而行,就会花很长的时间错车,所以,到下沙村来的出租车、货车什么的,都尽量不到村里面来。因为一旦进来,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够出去。
那些街边的小店,因为被狭窄的街道旁边的高楼所遮挡,有些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太阳,有一些在夏季阳光当头照的时候,享受几天阳光的照耀。
每天大部分时间,拿个小凳子坐在街边的除了店面的服务员,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一个个干瘪的广东老头老太太,他们才是这个村子真正的主人,因为这街道两边所建的密密麻麻的房子,都是他们的,他们是我们这些外乡人的房东。
我在城中村下沙村租了一个房间,那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子,五楼,没有电梯,没有厨房,卫生间是公用的,我的房间有一个窗式空调,另外有两个房间,也是单独出租的,每隔几个月,我的邻居就会换一遍。
这间房子的好处是,离我们公司近,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公司了,价钱便宜,周围的消费也比较低,有很多便宜的小饭馆和小商店。坏处那就数不胜数了,阴暗潮湿,不隔音,鱼龙混杂,防火不好,通风不好,视线不好,等等。
我从2002年住进下沙村,一直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那一年离开下沙村,我一共在那里住了六年的时间,期间认识了很多来深圳寻梦的人、来深圳打拼的人,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我一开始住进去的时候,有三个室友,一间房子住了一个女孩,是一个湖南女孩,看起来很年轻,有一点点丰满,另一个房间住了一对小情侣,在附近一家四川菜馆工作,男孩是后厨的小厨师,女孩是大厅的服务员。
我们简单的认识之后,好长时间也见不到面,因为我那时候总是加班,晚上在公司附近吃完宵夜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一两点钟了,到卫生间冲了一个凉,倒在床上就睡了。
唯一影响我的睡眠的就是那台窗式空调,能够让我安心睡眠的也是那台窗式空调,因为深圳这个鬼地方夏天实在是太长太闷热了,没有空调简直不可想象,但是,那台老旧的窗式空调噪音实在太大了,有时候就像拖拉机一样,跟房东反映了好几次,他才派人给修理了一下。
空调是修好了,我刚安心地睡了几天,又被隔壁奇怪的声音搞得睡不着了,我前面跟大家说了,城中村的房子都是一栋挨一栋,房子的隔音也不好。
我晚上下班回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到半夜才回来,有时候刚一进屋,就听见隔壁传来一个女人“嗷嗷”的叫声,有时候刚睡下就听到隔壁女人“嗷嗷”的喊叫声,有时候十分八分就完事了,长的时候也有半个多小时的,每天晚上不定时的喊叫好几次,我当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游戏,没想到体力和精力如此的旺盛,每天晚上都要活动好几次,这第二天还上不上班了。
我当然也睡不好了,那声音还是挺撩人的,时间久了,我休息不好,都有点神经衰弱了,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找到了房东,让房东管一管,或者提醒一下。
我把这件事情跟房东说了之后,房东面露难色,对我说,人家和男朋友晚上活动活动,我也不好管啊,说完了,看着旁边和他聊天的几个老伙计,几个人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不明就里,说,男朋友也不行啊,这每天晚上都不闲着,他们身体受得了,我的身体还受不了呢,房东和那几个人笑得更厉害了,笑完了,房东过来用手扶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一个男朋友是不行的,那个女的每天晚上要换好几个男朋友呢。
房东这么一说,我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对房东说,他有多少男朋友我管不了,你们要是不管,那我就考虑换一个地方了,这一招还是挺管用,过了两天,隔壁房子那个女的“嗷嗷”叫的声音没有了,反正我能睡好觉了,也没问房东是怎么处理的。
再说一说我的室友,那个湖南女孩,本来我和她并无交集,我连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更是在家里没见过她几次,我大部分时间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她每天回来的时间比我还晚呢,白天就在家里睡觉,一直睡到中午起来,叫个外卖或者到外面的小饭馆吃个饭,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才去上班。
具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因为我们并不很熟,也没见到过几次面,所以也从来没有问过,结果自然是无从知道,直到有一天,我出去理发,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我住在城中村的第一个冬天的时候,才领略到深圳的冬天也是有那么一两个月让人觉得非常冰冷刺骨的,我的房间是终日不见阳光的,所以,在一个冬日星期天的下午,我就百无聊赖的在下沙村中闲逛。
下沙村虽然是一个城中村,但是地理位置极好,在深圳河的河口边上,隔着深圳河对面就是香港,但是香港那边也是一片池塘和稻田,没有什么建筑。
我沿着深圳河边上转了一圈,然后就往回走,走到半路,看见一家理发店,正好我的头发一个多月没剪了,就径直走了进去,好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立即迎了上来,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拿出来一本相册,相册上都是漂亮的女孩子,让我选。
我没明白过来,把相册从头翻到尾,对她们说,我要理发,要男的发型,不要女的发型,给我拿来一本男的相册我选选。
几个小姑娘听完我的话,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跟我说,我们这里不理发,只说悄悄话,然后有两个小姑娘就凑到我身边,一左一右的靠近我,用自己的脸和胸部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我虽然没什么社会经验,但是这个架势我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小粉灯洗头房吗,我就站起来想要出去,两个小姑娘就拉着我不放松,非得要我洗个头。
正在僵持的时候,我的那个合租的室友出来了,看见了我正要说话呢,我们一下子认出了对方,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嘴上冒出了一句,你在这里工作呢?
湖南女孩对着所有女孩一使眼色,大家纷纷离开了,只剩下我我湖南女孩,她也没多说什么,拉着我的手,从洗头房里面出来,对我挥挥手说,要理发得去那些有理发工具的理发店。
我从洗头房出来,知道室友是这家洗头房的一个小头目,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就找了一个理发店剪了个头。
后来,和这个湖南女孩室友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大约四五个月之后,有一天我在屋里休息,房东敲门进来了,我问他什么事,房东说,我的那个湖南女孩室友在“扫黄打非”活动中被抓了起来,要把她的东西清理出去,把房子再租出去。
我也知道这个湖南女孩出事是早晚的事,也没说什么,等到房东要走的时候,就问房东,知道那个女孩在哪里吗,房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你想干什么,这种事大家都躲得远远的,你还想去看她不成,死了这条心吧,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没过多久,我们就来了一个新的室友。
再说一说,我们室友中的那对在饭店工作的小情侣,他们也是早出晚归,因为年龄相仿,他们和我还算是谈得来,但是,当他们知道另一个室友湖南女孩是小姐的时候,从内心里严重的看不上她,和她基本上没有说过话。
但是,这对小情侣知道我是大学生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从内心里他们还是非常尊敬我的,因为他们在饭店工作,就经常借着工作之便,给我带回来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我当然非常感谢他们,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混熟了,也就吃的心安理得了。
因为他们在川菜馆工作,所以我吃遍了各种各样的川菜,也了解了各种各样有关川菜背后的知识。
这对小情侣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经常吵架,男的在激动的时候就打女的,我要是在家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劝,就故意制造出一些动静,或者来到客厅,有时候女孩就跑出来向我哭诉,我也分不清原因,就只好听着,然后把男的叫出来,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反正他们不再闹就行了。
这对小情侣是和我住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室友,他们在2005年的时候离开了,因为他们要自己开一家小饭馆,但是手里的积蓄有限,只能到深圳关外龙岗区去租房子开饭馆。我在深圳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到他们的小饭馆去看一看,尝一尝他们做的菜,就像亲人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保持联系的室友就只有他们这一对了,其他人都成了过客,有些人就算是对面走过,也认不出来了。
城中村的生活,虽然是有很多不如意,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消费低,而且有时候还能发现一处非常好吃的饭馆。
就有这样一家湛江人开的烤生蚝馆子是这样的,又便宜、又新鲜、又好吃,我的一个同学,从北京来深圳出差,太喜欢这个生蚝了,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又吃了一些其他东西,喝了不少酒,结果当天晚上回到酒店,上吐下泻,到医院洗了胃才好。
在深圳城中村的时光,还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记忆烙印,那就是有一次村里面发生了火灾,据说烧死了六七个人。
那件事可把我吓坏了,一连好几天都不敢回到我租住的屋子。那栋发生火灾的房子距离我租住的房子也就隔着四五栋楼房,着火的时候,我正好在家里面,在城中村那种地方,救火车根本开不进来。
因为房子太密集了,路面不但非常窄,而且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车辆、各种杂物,人走在里面都寸步难行,何况救火车了。
消防员花了很长时间,接了长长的水管,才把水喷到着火的楼房上面,几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这件事的好处就是,下沙村开始了新一轮的消防整治,拆除了很多影响消防安全的建筑、设备设施。
又过了一年,就来到了2008年,也就是汶川大地震和北京奥运会那一年,深圳在城中村对治安情况进行过一次彻底整治,听住在周围的邻居说,在城中村里抓到好几个有案底的杀人犯、抢劫犯、强奸犯和毒贩子,我一想不管是真是假,天天和这些人擦肩而过,总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不久之后,我就离开了住了六年之久的深圳城中村下沙村,直到他拆除了,再也没有回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