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最近养了个新外室。
宠得盛京皆知,挺着肚子就闹到了侯府。
“姐姐,生不出孩子你也算个女人啊?”
她骄傲地摸着肚子,在我准备下令乱棍打死之前,却听见她说:“宝贝呀,你妈咪我就要做贵太太啦!”
我闻之又惊又喜,立马改令将她迎进了侯府。
穿越女,还是带球的!
简直,天助我也。

……
我们顾家,原本是富可敌国的。
陆瑾安就是在那时候,做了上门女婿。
我和他也曾恩爱过几年。
只是我们成亲的第二年,他被老侯爷认了去,说是失散多年的儿子,自此从顾府赘婿,一跃成为高门显贵。
而他也开始和城中那些纨绔厮混在一起。
“这是侍郎家公子送的上好的皮子!可是连你们顾家都见不到的好货色啊!”
“城东秦员外送的东海明珠!那老家伙以前用鼻孔看人,如今在我面前,还不是像条狗?”
他醉着酒,将这些东西全塞进我怀里。
“都给你!阿筝!我说过我会给你好日子!”
起先的一段时间里,他待我极好,我也只当他是因为之前受了太多委屈,一朝得势,难免不招摇。
可没想到,他竟胆大到参与了皇子夺嫡,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庶出皇子。
可陆瑾安是有些运气在的,他支持的九皇子,竟真登基了。
而他这一众人自然得到了厚待,加官进爵,美人黄金,封赏不断也是那一年,我怀了身孕。
而我们的恩爱,只剩下表面。
夜深之时,我经常会闻到他身上浓厚的胭脂味,他却只说是陪着同僚喝酒,问得多了,他便直接宿在了书房,再后来,便是夜不归宿。
我挺着肚子,却还要顾着侯府主母的体面,只能叫来他身边的小厮。
“侯爷他……”小厮的左顾右盼,答非所问,却是给了我,最好的答案。
陆瑾安在外面养外室,一房又一房。
我索性撕破了脸面,回了顾家找母亲哭诉。
“他没领回家,只是在外面,也是给你脸面啊……”而我自己的阿娘,竟是这般劝我。
“筝儿,为人妻者,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不过是个野胚子,挑几个好拿捏的进门做了小娘便是,他如今位高权重,你定要争气,替我们顾家坐稳了这主母之位!”
家族门楣是真,周身荣耀为重。
却无人来问我一句:顾流筝,你可难过。
我在家待了不过半日,便又被阿娘送了回去,刚进门便撞见传旨太监。
陆瑾安不顾我的身子,一把将我拽了过去,狠狠跪了下去。
圣旨道,他有功,要将陛下亲妹昭阳公主下嫁于他。
他欣喜若狂,领了旨抱着我:“筝儿,我结了皇戚了!”他满脸憧憬的看着皇城方向:“如今离大权在握,我仅一步之遥了……筝儿!”
他转头看到我满脸泪痕,笑意僵在脸上,目光垂落在我微隆起的肚子上。
竟蹙起了眉。
果然不出三日,他便身着喜服,带着昭阳公主的“赏赐”进了我的房门。
“滚!”
我朝他扔着东西,他躲也不躲,只是冷漠:“公主说,只有你喝下这个,她才肯进门。阿筝,听话,很快就过去了。”
“陆瑾安!我才是你的发妻!”我嘶喊着挣扎。
他却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正因为你是我的发妻!顾流筝……我有今日,没人比你更清楚我废了多少心血!我需要昭阳对我死心塌地,她是陛下最疼爱的妹妹……阿筝,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阿筝!等我做了这天启的摄政王,我定会杀了她祭奠我们的孩子!”
那一日,外面锣鼓喧天,红绸喜宴。
我却血崩在床上。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声声泣血,陆瑾安命人将我锁在屋内,无人问津。
公主驸马,喜结连理。
而我,死在了自己夫君大婚的那日。
我重生了,重生在了陆瑾安做侯爷的第一年。
他还爱我,却不只爱我一个人的时候。
前世我循规蹈矩,步步退让,却还是落了个惨死的下场,重来一次,我将目光定在了陆瑾安身边的那些女人身上。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们都来自于未来。
有的身怀绝技,能片刻间易容焕颜。有的精通诗词歌赋,出口便是千古绝句。更有甚者,懂得兵法诡计,下药用毒。
而她们也有着同一个缺陷,非要取代我,做上侯门主母不可。
我便将她们一一接进府里好生养着,陆瑾安起初还同我解释,我便用他身居高位,该着扩充后院绵延子嗣来搪塞,他乐在其中,也心安理得,我还得了个“贤妻”之名。
之后的两年,陆瑾安夜夜牲口似的伺候着她们,以此换她们身上的绝技。
直到林湘。
我多方打听过,是个废物,什么都不会,只会生孩子。
也罢。
正好,去母留子。
那天,她挺着肚子就闹到了侯府。
“姐姐,生不出孩子你也算个女人啊?”
她骄傲地摸着肚子,在我准备下令乱棍打死之前,却听见她说:“宝贝呀,你妈咪我就要做贵太太啦!”
果然是个废物。
我笑着将她迎进了侯府。
陆瑾安冲进来时,林湘正躺在我主母的位子上,悠哉地喝着燕窝。
“瑾安哥哥!”
她“噌”的一下子飞进了陆瑾安怀里。
陆瑾安却“唰”的一声,闪到了我身边:“夫人,我只是一时糊涂……”
林湘不肯作罢,再次横在我们之间,扯着他的袖子晃着:“瑾安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朝我得意一笑:“我和儿子都想你了!”
陆瑾安嫌恶地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他才三个月大,连个球都不是,莫要胡言。”
林湘愣在那儿,许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暗地里对自己柔情百倍的陆瑾安,到了我跟前就一个劲地表忠贞。
“这样的喜事,怎么不早些同我说?”我放下茶盏,越过他走向林湘:“还要等林小娘挺着个肚子自己上门。”
林湘一把甩开我的手:“什么小娘?我是不做妾的!”
“你是什么身份!你也配?”陆瑾安怒斥一声,心疼地捧起我的手。
“夫君不必动气,我毕竟不能生养,如今她来了,对夫君,对侯府,都是天大的好事!”我温声细语,尽显大度,但陆瑾安一反常态,死死地抓着我的手。
“阿筝……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跟我的孩子。”
我没忍住,冷笑一声。
陆瑾安怕是忘了,我和他之间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不过。
被他一碗绝子汤,亲手断送了。
林湘住进来后,日日都要到我眼前来烦。
我低头读书,她挺着肚子哼唧,我钻研驻颜之术,她跟她的球说话。
忍无可忍。
“锦绣,把我的欢宜香点上。”
“欢宜香?”
她听了,立马捂住口鼻,反应了片刻便大骂着我蠢货,欢天喜地的跑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读着兵法。
陆瑾安的女人太多,我记不清名字,便用数字代替。
这欢宜香,是陆瑾安的小六教我的,听闻女子吸入,终身不孕。
林湘是小八,应当听过。
锦绣叹着气捏灭了香,烟还未散尽,便被她扔进了池子。
“夫人直接发落了她便是,您可是侯爷的发妻啊!”
发……妻?
曾几何时,我也是冲陆瑾安喊着这句话,企图唤起他一丝丝的旧情和怜悯,可他还是……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前世害我惨死的人,可不止有陆瑾安。
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昭阳公主。
锦绣出去了大半日。
“昭阳公主乃嫡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恩爱有加……”
我猛地回头:“驸马?她有驸马?”
锦绣被我问懵:“昭阳公主和驸马裴昭青梅竹马,乃是我们天启人人皆知的佳话啊……”
“裴……昭?”
我记得这个人,前世陆瑾安的宿敌。
九皇子夺嫡成功后,陆瑾安畅饮醉酒曾说:“若不是我献计,裴昭怎会那么容易缴械,又怎会甘心被万箭穿心?”
若他是驸马,那…昭阳为什么还要嫁给陆瑾安,嫁给自己的仇人?
原来,她竟是为了复仇?!
“夫人,我还打听到,昭阳公主每逢初三,会和驸马去尚阳湖垂钓。今日便是初三,我们……”
想来想去,眼见为实。
“去尚阳湖。”
尚阳湖不大,只停了一艘船。
“夫人,我去。”
我一把拉住锦绣,表面镇定,手心早已出汗。想起前世虽然从未见过这位嫡公主,却也是折损在她手里,心中惧恨皆有。
“去找个鱼贩子,买点鱼。”
锦绣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就带回了满满一筐的鱼。
“倒进去。”
随着船上笑声越来越大,上面的人玩的很开心。
“阿昭你看!我钓到了一条!”
“哈哈,又一条!”
我在岸边站了大抵半个时辰,那艘船才缓缓靠岸,走出一对男女。
男人见着我,神色一顿,敏锐的看到我身边的鱼筐,会心一笑:“公主,有人求见。”
“谁啊?”
她满头珠翠,周身华贵,眼神却干净纯粹,见着我竟漏出少女般的天真烂漫:“你是谁家的?”
她这般模样,倒是将我衬的有些局促。
“武安侯府顾流筝,拜见公主殿下。”
她上下打量着我:“武安侯家的?就是那个养了一堆外室……”
裴昭轻咳一声,尴尬的冲我笑笑:“公主爱听些市井之言,夫人莫要见怪。今日公主尽兴,还要多谢夫人。”
昭阳噘着嘴扯了扯裴昭的袖子,小姑娘似的闹别扭。
“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我立马跪下。
“臣妇粗鄙,自小便有一心愿,想进皇城瞻仰一下皇家气度。”
裴昭微愣,神色顿时变得紧张:“夫人要进宫,武安侯便可安排,何需……”
“驸马不知……”我立马用帕子蹭了蹭眼角,抽抽搭搭起来:“那都是外人眼里的风光,臣妇这主母做的,还不如青楼妓馆中的花魁娘子见侯爷的时候多…莫说是皇宫,就连上街,您瞧……”
我挥着帕子,指了指他和昭阳。
“您和公主是出双入对,而我,形单影只……”
抬头晃眼间,昭阳已经是满脸的同情,急的扯着裴昭的袖子晃:“阿昭,就答应她嘛!我就同父皇说,要她进宫陪我解闷……”
“公主……”裴昭按住她的手,蹙眉摇了摇头。
我随即扯出一个苦笑:“臣妇不如公主,有驸马这样好的郎君,恩爱不移,身为女子,这便是我的命吧……”
说着,我便欠着身,满脸委屈转身离去,不过三步……
“且慢!”
昭阳不顾裴昭的阻拦,端着手:“明日,我派人去武安侯府接你!”
我转头一瞬,已换上感恩戴德的模样:“谢公主!”
而看昭阳走远,我缓缓起身,满脸心机悉数落入裴昭眼中。
我心下一惊,尽力掩饰。
“夫人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他虽离我半丈远,却难掩寒气。
怪不得当年九皇子登基,被他搅和的头疼,是个厉害角色。
“臣妇……”
“公主年少单纯,又好打抱不平,但这皆不是你利用的理由,望夫人进宫后,恪守言行,你夫君的荒唐事,不是皇家可以插手的。”
裴昭冲我微微颔首,跟随昭阳而去。
“他难道以为,我进宫是为了告陆瑾安?”我一脸懵的看向锦绣。
“夫人难道不是吗?”
我一时语塞,转念间却觉得这样也好,正愁没有遮掩,这倒是个好借口。
毕竟那位九皇子,可不好找。
我还未进侯府的门,林湘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瑾安哥哥!好在我懂,不然我和儿子就断送在她手里了!”
“她这种毒妇,就要休了她!”
“就算你不怜惜我,我肚子里也是你陆家的儿子!儿子啊!”
锦绣刚要上前去理论,便被我伸手拦住。
“夫人!那香……”
我缓步进了内室,陆瑾安扶额揉着,模样甚是烦躁。
林湘左转右转,甚是喧闹。
“筝儿……”陆瑾安见着我,立马上前。
“就是她!不信你问她瑾安哥哥!”
林湘冲了过来,像只斗鸡般伸着脖子。
陆瑾安十分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又担忧的看向我:“筝儿……”
“那香,是我的。”
他眼神微闪,随即笑着安慰自己:“你一定是不知道那香是……”
我也不禁嗤笑了一声,笑意岑岑的看着他们:“怎会不知啊?”
“不然侯爷以为,我日日熏的香是何物啊?”
他眼睛已经开始微红,多年夫妻,我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林湘得意的走过来:“贱人,我就说是你……”
“啪!”
陆瑾安反手一个耳光,林湘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可他的目光始终凝在我身上。
“你算什么东西……”他此时已满目猩红,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番面目,分明是起了杀心!
“也敢对她出言不逊!莫说是孩子,就算是你的命,我都不在乎!”
他一把拽住我:“顾流筝……为什么?自从成婚后,你对我视若无睹,现如今连孩子,都不愿给我吗?”
他满脸受伤的表情,好似我对不起他。
真是太可笑了。
“有那么多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又何必执着于我们?”
他被我戳中心事,手上的力也松了几分:“阿筝,我同她们不是你想的……”
我后退躲开,毕恭毕敬。
“侯爷怎么不问我,这欢宜香从何而来?”
我见他不解的模样,伸出了两只手。
“一,在我的水脂里下了毒。二,在我的饮食之中。三……”
我一个个数着,陆瑾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而这欢宜香,便是你第六个女人给我的。”
陆瑾安再未找过我,日日醉在林湘那里。
正好省了我还要撒谎隐行踪。
昭阳要我陪她三日。
皇宫虽大,却也空,连墙外的私语都听的一清二楚。
“真恶心……倒霉死了,要去伺候那个病秧子!”
“公公,要不要请个太医…九皇子他怕是……”
“这宫中,只有奴才和主子。若是生出了奴才命的主子,呵,那都是活不久的命数……”
他们笑了几声,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我暗自庆幸得来全不费功夫,循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找到了一个小院。
春三月,却生不出任何生机,入目疮痍。
“啊!”
我一转头,被身后突然冒出的白色身影吓得叫出声!
只是我退了一步,他便摇摇晃晃,一头栽了过去。
我缩在角落里,直到他真的没有再动过,才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缓缓将他翻了过来。
“苍舒烬?!”
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不就是我要找的九皇子?
我喜极而泣,用力将他拖进屋里。
哐当一声!
从他手中划出一把匕首。
我呆在原地,吓得手一松,他的头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刚才在我身后,原来是想……
杀我?
前世,陆瑾安带我进宫谢恩,我曾远远见过苍舒烬一眼。
他高高在上,一个个亲手砍了那些不肯屈服于他的大臣们。
他回头的那一瞬,本就生了双蓝色的眸子,脸上还沾着血迹,笑起来就更显邪异。
着实骇人。
而如今……面色惨白,瘦的皮包骨,这样的春寒,却只穿着一层白色薄衫,也已经散发着恶臭,沾着令人蹙眉的污秽。
“你,想做什么?”
我正感叹,他却醒了,满脸警惕,眼睛中的湛蓝,宛如一滩死水。
“吃了。”
我递过去一碗白粥,他却一把打碎。
“呵,不如给我一刀来的痛快!惺惺作态……呕……”
他说着,便又伏在床边吐了起来,我立马上前去把住他的手腕。
“滚……”
“闭嘴吧你。”
他刚要说话,就被我呛了回去,一下子呆住了。我把着脉,这才想起来毕竟是个皇子,于是尴尬的补了句:
“有味儿。”
他果然立马别过头去,惨白的脸上竟多了丝窘迫的红。
“果然是疽蛊……”
他看我神色严肃起来,更加警惕:“什么?”
“疽蛊。端午之时取小蛇,蜈蚣,蚂蚁,蝉等研磨成粉末……”我一边说着,一遍在屋内翻找。
“供奉久了,就会变成毒药,令人上吐下泻……”
我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块腐肉,半跪在他床前开始捣肉汁,他却一把抓住我。
双目灼灼,干裂的嘴唇犹豫着张合。
“我……我会死吗?”
我心下一软,此时的他不过是个母亲早逝,在冷宫受尽凌辱,被至亲所弃的人……
“不会。”
“当真?”
他看向我那瞬间,眸中色竟有了光辉。
“这蛊虫不会让人死。只会让人……”我躲闪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继续倒着肉汁,小声嘀咕了一句:“肾虚。”
“……”
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那碗泛着恶臭的肉汁捣好:“以毒攻毒,这碗肉糜可将疽蛊引出……”
我还没说完,他便一把夺过去灌了下去,顷刻间翻江倒海的呕吐,不过脸色却恢复了不少。
折腾一顿后,他半倚在木桶边沐浴。
“我还在想怎么哄着你喝下去……”
他虚弱一笑,渗出的汗将衣衫贴在身上,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这算不得什么,只要能活下去,吃什么都好……”他支吾了半天,打量着我:“你是哪个宫里的?”
“昭阳公主宫里的,仰慕九皇子许久……”
他眉间一动,随即轻笑一声:“不想说就算了。”
“你不信?”
“昭阳爱吃醋,嫁给裴昭之后,她宫中的宫女……”他偷瞄了我一眼,竟浮上一片羞赧。
“断不会是你这般绝色。”
我心底一紧,他却突然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神情有些躲闪。
“况且我这样的人,有何值得仰慕。”
这我倒是听陆瑾安提过,苍舒烬的母亲,曾是异域的奴隶,因生的貌美被当做礼物送进了宫,出身低贱,而在他八岁那年,母亲自戕而亡。
得宠爱时,那双异瞳,是人人称颂的祥瑞。
失势时,便成了灾星。
公道,果然自在人心。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您的丹青如今在民间还是售价千金,才情诗书也并不输于其他皇子,更何况……”
我缓缓走到他身边,将他的手轻轻拿下。
他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水桶中氤氲着的水汽环绕着我们。
“殿下于我而言,是所有的希望。”
陆瑾安找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阴着脸,站在昭阳宫中。
“你怎么来了?”
他冷笑一声:“侯府主母,夜不归宿。顾流筝,我若再不来,你在天启的名声怕都是要……”
“我看谁敢说她!”
昭阳来的正是时候,陆瑾安尽管有怨气,也得憋着。
“贱内叨扰,我这就领回去好生教导。”
我站在一旁,说实话,再次见到陆瑾安和昭阳在一起,甚是诡异。
“侯爷的夫人不该去花街寻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昭阳阴阳怪气道,身旁的裴昭这次倒是没出言阻拦,只是神情中也能看出他对陆瑾安的不喜欢。
梁子,竟这么早就结下了。
“微臣的家务事,公主还是莫要插手……”
昭阳被气的嘟嘴,裴昭倒是冷笑一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顾流筝也是公主的子民,又怎会是多管闲事。”
陆瑾安吃了瘪,昭阳倒是一脸的得意。
他气红着脸,转头看向我:“顾流筝,我今天只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我。
一如前世,我第一次发现陆瑾安的外室时,这样的话我也问过。
花街柳巷之地,我站在那里哭的伤心问他,是否要跟我回家。
他的回答,还历历在目。
我抬眼看他,毫不怯懦。
“女人的事。”
“你少管。”
因为此事,昭阳竟要留我一月之久。
她日日粘着裴昭,倒是给我腾了时间巴结苍舒烬。
“这是我做的安神丸,可保殿下恢复元气。”
“民女新调制的药膏,可令伤疤愈合……”
我说着话,便去扯他的衣衫。
他一个男人,竟脸红了。
“是民女放肆了。”我忘了他还是个不经人事的,略显尴尬,他却回头,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喜欢!”
“……”
他又松开我的手,眼神飘去别处掩饰:“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话,无妨。”
他说着,便将身上的衣衫尽数褪去。
当整个后背露出来时,我竟惊得下不去手。
前世我曾听陆瑾安提过,苍舒烬走上帝位实属不易。如今看他满身伤痕,饥不饱腹,受尽凌辱……也不过化作世人口中的一句:命运多舛。
轻手抚上那些伤疤时,他身子微抖。
“吓着你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回过神来,收起情绪闲聊安抚他:“就是突然觉得,做的药膏不够多。”
他被我逗笑,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殿下怎么像是第一次被人看身子似的。”我看他扭捏的模样,忍不住调侃。
“是第二次。”
我手上一顿。
第二次?那上一次……
他仿佛看透我的心思,小声呢喃着:“两次……都是你。”
“那自小伺候你的宫女……”
“都是太监伺候。母妃说过,我们族人有个规矩……”
他缓缓转过身,薄衫随着他的肩膀滑到腰间,我同他之间,不过半臂之距。
“被人看了身子,便要……”
我等着他说,他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当皇帝之前,他的性格竟是这般别扭的吗?
他身子大好,对我也极好。
“你会医术,会诗书,还会做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我手中一顿,那勺“珍珠丸子”险些掉出来。
这奶茶的烹饪方法,我还是跟小四学的,想当年,这一手可给陆瑾安迷得欲罢不能。
苍舒烬浅尝了一口,极为喜欢。
“殿下……”
“苍舒烬。”
我一脸疑惑,他却笑着:“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阿烬……同我亲近的人都这般叫我。”
“民女不敢僭越。”我弓腰退了几步,他却急着起身。
“阿筝可以!”他有些落寞:“你是母妃走后对我最好的一个人。你给我治病,给我做吃的……”
“那殿下也一定要记着我的好,日后都不可忘。”
我看着他的脸,心中始终清醒,为了将来他能承情,登基后能念着我的好……
“可我要走了。”
“去哪?!”他一下子蹿到我眼前,吓的我结巴。
“回,回家。”
“这就是你的家!”
他说完,自己都愣了,自知失言的低下了头:“怎么样你才能留下……你是不是嫌我……”他眉头紧锁,将我的胳膊都捏的生疼。
我闷哼一声:“殿下将来是成大事的人,切记民女同您说的那些话。”
我来不及回头再看他一眼,便出了宫。
三个月,是我给自己挣得一个生机。
我回到侯府,一心等着苍舒烬联合异部,等着他拿我留给他的兵书诡谲风云,称霸朝堂……
这次再不是陆瑾安先找到他,也再不是陆瑾安对他的知遇之恩。
苍舒烬果然争气,加上陆瑾安那位小七的兵书,不出数月,便成了朝堂的新贵。
“九皇子献的方子,竟真的可以治瘟疫!”
“南璃之战,九皇子用兵如神,不过七日,便大破青衣关!”
如今,他已经不是冷宫那枚弃子,也不是前世那般弑父弑兄的乱臣贼子,而是人人称颂的贤王。
而昭阳,
“要我去?”
陆瑾安冷着脸,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们便没有再见过。
“是。昭阳公主点名要你进宫。若能攀上九王这条线……”陆瑾安偷瞄着我:“我便不会再来烦你。”
“好。”我不假思索。
他气的甩袖而去,竟将林湘也带了去。
宫门家宴,满庭富贵,他却带了个外室,我看着窗外,懒得理会林湘在他怀里哼唧的模样。
果然,所有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我本以为陆瑾安会收敛,却没想到,他竟看着我,一把揽过了林湘的肩。
“自然是男孩儿啊,侯爷最喜欢儿子啦~”
林湘满脸得意,如今肚子鼓的大,她的主母梦想必也是做到了头。
怀孕的是她,道喜却是冲我。
毕竟这个孩子将来要叫我一声母亲,而我也要用他,彻底离开陆瑾安。
天启律法,无所出者,不得和离。
“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夫人!”
“夫人真是贤良淑德,天启贵女的典范啊!”
句句恭喜,也字字讽刺。
而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难过吗?”
“顾流筝。”
再见面时,我的心漏了半拍。
那个在冷宫里可怜兮兮等着我的苍舒烬,彻底消失了。
是他。
那个骇人的帝王。
“我满天下找你,却没想到,你竟一直在我身边。”
他刚要走近,便被陆瑾安殷勤拦住,高谈阔论着自己。
宴会快要散尽了,林湘哼唧着说自己肚子疼,他还未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苍舒烬始终含笑看着他,陆瑾安更是笑的舒心。
他以为,他定是成功了。
直到苍舒烬打断他。
夜色倾城,他湛蓝色的眼眸在烛火之间,显得更晦暗不明。
“侯爷的意思,我明白。我可以许你高官厚禄,甚至是有一日……呵,我会给侯爷亲王之位。”
“真的?”陆瑾安的眼眸此时亮过了星星。
“自然。那既然我给了侯爷想要的,侯爷是不是也该……”
陆瑾安立马跪下去,满脸虔诚的表着忠心:“微臣日后定当结草携环,赴汤蹈火,豁出命去为殿下……”
苍舒烬突然嗤笑起来:“侯爷说的是哪里话,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又不值钱。”
他眼神滑过陆瑾安难看的脸,缓缓看向我。
“我要她。你的夫人,顾流筝。”
林湘没见过这种场景,一路上难得的乖巧。
陆瑾安自他说完那话,拉着我冲出来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我从未想过,那一个月,我不过是宫里寻个靠山,却也给自己寻了个外室?
马车停下。
陆瑾安才恨意满满的看向我,一把将我拽了出来,直到内室才甩在了床上。
“顾流筝,你竟……”
“不守妇道?”
他被我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咬牙切齿的站在那儿。
我摸着被他捏红的手腕:“陆瑾安,你我之间,就不要谈什么忠贞,什么矢志不渝了。”
陆瑾安还要纠缠,却不想,林湘生了。
我在门外等的焦急,林湘在里面喊得声嘶力竭。
而陆瑾安倒是满脸的冷漠,好似她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喊后,是众人惊慌失措的叫声。
“怎么了?”我抓住锦绣的手,她满脸惊恐的咽着口水,颤颤微微的说:“是个……是个死胎,而且……就是块,腐肉!”
光是看她这模样,就知道有多骇人。
我刚小跑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陆瑾安。
“你……”
他耷拉着眼,听到我的声音,这才抬眼看我,依旧是毫无反应,似乎这一切……
“你早就知道,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我试探的朝他走去,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背手而立盯着我。
“不……难道是你?”心中的答案逐渐清晰起来,这才是陆瑾安啊,孩子算什么,女人算什么,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过,我只要我们的孩子。”
我踉跄的后退几步,想离他远一点,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面对我的挣扎,他视若无睹。
只是在我耳边喃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从你把她接进府里我就知道,你想用她离开我。”
我一把推开他,想起曾经的痛苦,恨意滔天。
“所以我知道,只要这孩子在一天,你就不会离开侯府,就不会离开我!”
我苦笑着,面前的人逐渐变成陌生的模样。
“顾流筝,哪怕你不爱我。”
“你这一辈子,也只能是我陆瑾安的妻子,我侯府的当家主母。”
我去看林湘的时候,她好似变了个人。
孤独的躺在床上,毫无生机,形容枯槁。
见我来,她的泪还在留着,却还是笑了声。
“你很得意吧?又斗赢了一个。”
她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来,朝我嘶喊着:“你不要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不争,背地里却没少用手段!”
她边哭边喊,癫狂着:“女主就是女主,陆瑾安爱你,就连苍舒烬如今也爱你了!还来这干嘛?还有什么企图?”
我浅笑一声,走到她面前。
她见我蹲下,竟吓得缩到了床尾。
“我们这里的人,总是有所图的。有人谋事,便有人图情之一字。你呢?若单单只图陆瑾安胯下的二两肉,同青楼嫖客又有何区别?”
“我以前图的,是陆瑾安的侯位,日后荣华,安稳一生。如今图的,是尽早结束这一切,好开始我的快意人生……”
她惊得嘴巴合不上,许久才蹦出几个字:“你难道,知道我是……”
我唇角微勾,轻轻吐出几个字。
“穿越女。”
“准确来说,是攻略者。”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其实是陆瑾安的每一任外室告诉我的。
她们的语言,痛苦,消失,以及对我实施伤害时说的话,我东拼西凑出来了一个世界。
她们应该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而且有一个共同的任务。
“让反派爱上自己。”
而这个反派,应该就是陆瑾安。
这便是为什么,他们每个人出现的时间不等,最终却都会凭空消失。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到底该怎么回你的世界里去?”
我说出这句话时,林湘眼中的死灰复燃了,她踉跄的朝我爬过来:“你有办法?”
“杀了他。”
林湘眼瞪得大大的,她知道我说的是谁。
“攻略失败,你会死,我说的对吗?”我乘胜追击:“但如果他死了呢?横竖都是死,不如一试。”
林湘像是被吓到了,怯怯的看着我:“陆瑾安是坏,但是他也是真的爱你……”
“所以呢?我要感恩戴德吗?”
我挺直腰。
“他养外室,任凭她们折辱伤害我,作贱我。我却要凭借他这份爱,甘之如饴?”
我笑着捋了捋衣衫,将一包药扔在了床上。
“我是个人,不是狗。”
林湘似懂非懂的看着那包药。
“给他下进去。”
“你就能回家了。”
对于一个孤独的异乡人来说,家,比金钱权利,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约陆瑾安去喝酒,他误以为我想开了,却不想赴约的是林小娘。
而我去找到苍舒烬的时候,他连鞋都没有穿,就冲出来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是暖的。
我一个人的。
“我,嫁过人。”
“我知道。”
“还没和离。”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苍舒烬不舍的放开我,细细的打量着我,眼中微湿润。
“我找了你好久……知道你就是那位侯府夫人,我恨不得杀了陆瑾安给你出气!但我总觉得,你应该更喜欢自己动手。”他拉着我,讨好的往屋里拉着:“我准备了好多种毒药,还有剑,还有一些炸药,都是照着你留给我的书做的,你看看选什么送给陆瑾安好。”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拍着他的手背。
“选好了已经。”
我将事情以最简单的方式说给他听。
“当真能回到那个世界?”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他:“重要吗?”
他只是愣了一瞬,便也跟着笑起来。
“你给我的药,我日日都吃。我的疽蛊,已经解了。后遗症却不知道还有没有……你要不要,试试。”
他越靠越近,分明他自己才是蛊。
我秉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轻推着他:“我还是个有妇之夫……”
而此时,锦绣在门外喊:“夫人!侯爷他……他和林小娘殉情啦!”
屋内,苍舒烬薄唇一勾,咬着我的耳朵轻喃道:“现在不是咯~”
我笑的锤了他胸口一下,他顺势一把抓住我的手。
满脸认真:“阿筝,你当真心里没他了?”
“我若是告诉你,如今我心里只有我自己。你可会恼?”
他脸上闪过一丝难过,声音透着可怜:“那能不能,只给我一点点位置就可以?”
我含笑看他,声音却是坚决。
“苍舒烬,我不会入宫。”
他的笑僵在脸上,刚要说话,便被我打断。
“进了宫,做了你的皇后,还是要守很多的规矩,每日除了等你,便是等你。为你生儿育女,这样的生活,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可如今,我想开很多很多的商铺,将顾家发扬光大,我不愿再做任何人的菟丝花,我只想靠我自己。”
他静静的听我说完,不过片刻,便将头抵在我额头上蹭了蹭。
“顾流筝,这样才是你。”
“我不请求你嫁给我,做我的皇后。我只想求你,让我做你的夫君。你在哪里都可以,只要让我知道,让我能够随时跑去你身边。你需要我,我在。你不需要我,我就在一边远远看着你。”
而耳鬓厮磨间,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我曾对你说过,我们族人若是被看了身子,会怎么样吗?”
我被勾的脑子闷热,只能闷哼一声。
他却呵笑着:“看过我身子的人,我是要以身相许的。”
“阿筝……我是你的。”
“只是你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