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贺文海 撰文/老刘【本文采用第一人称叙述,部分细节有艺术化处理,请理性阅读】
退伍三十余年,曾经朝夕相伴的战友们流落四方,许多都断了联系。但提起战友情,依然是我生命中最柔软的一处。
曾经的我,退伍后一度落魄至极,在万念俱灰时,我误入了一位战友开的饺子馆,出门时我流下了眼泪。
我叫贺文海,1972年出生于陕南地区的一个农村。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姐姐。
本来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在1980年,父亲因病去世,顶梁柱一倒,家里瞬间失去经济支柱。别人家的日子是蒸蒸日上,而我家却是原地踏步。
1987年,我初中毕业。此时大姐已经出嫁,和姐夫一起在外务工,平时很少回家。
二姐也跟着村里人出去打工了,进了一家电子厂当女工。
1989年,二姐因为结婚的事,和母亲起了争执。
二姐夫是湖南永州人,两人在一个厂打工。一次偶然机会,他帮了二姐,两人产生了感情,成了恋人。
但到了谈婚论嫁时,母亲却不同意。她的理由是,距离家太远了,以后在婆家吃亏了,娘家也帮不上忙。她希望二姐,还是找一个近点的,以后姐弟几人也能互相有个照顾。
对于这个二姐夫,我并没有见过,只知道他们家很穷。他知道以自己的条件,女方这边肯定会不同意,或者设置很多障碍。
都快要结婚了,他都没敢跟二姐一起到家来,而是蹿腾她一人回来独自面对家里人。
二姐也是够傻,真就一个人回来说这事,自然被母亲大骂一顿。
但二姐从小就很倔强叛逆,她从家里偷了户口本,悄悄去和二姐夫登记了。在老家这边,连婚礼都没变。
因为这事,我们家在村里也成了别人的笑柄,母亲也是气得够呛,多年不原谅二姐。
本来我也计划,满18岁就去打工。毕竟在家干农活也没什么前途,而且年少的心也总是向往外边的世界啊!
1990年2月份,同村的一个好友约我去报名参军,我抱着试一试态度便和他一起去报了名。
母亲对我去参军没有意见,而且相比去打工,她更希望我去参军。去部队锻炼锻炼,以后哪怕再出去打工也来得及。
1990年3月,我告别了母亲,踏上了从军路。
因为是临时决定参军的,我之前对部队也并不了解,只是从电影、书籍里有点零星的印象。
不过,很快我就体验到了部队的真实生活。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了团部后勤直属仓库,当了一名仓库兵。
这里在大山脚下,距离最近的集镇也有七八公里,平时除了军车来往,也没什么人。
我们的任务不重,除了日常训练外,主要工作就是保证仓库的正常运转,物资进出库顺畅,物资安全。
相比较那些在野战部队的战友,我们可谓是既清闲又枯燥。
可能也是连队性质不同,这里缺乏竞争和上进心,因为没什么可争的。
提干需参加军考,上军校;转志愿兵,我们连队几年连一个名额都没有。
好的一点是,没有利益冲突,战友们相处得很和谐,没有那种明争暗斗的情况。
因为小时候父亲去世,我的性格有点孤僻和内向,哪怕是到成年后,也没有太大的改观。
我很羡慕,别人能放得开。但自己尝试过多次,却总感觉浑身别扭。这也导致我的人缘关系一般,在部队里属于边缘人物。
1993年3月份,我退伍了。来的安安静静,走得悄无声息,那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这几年兵真的是白当了!
回乡后,村里的情况和我走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新房子越来越多了。
曾经鹤立鸡群的楼房,此时仿佛成了雨后的春笋,不说遍地开花,但已经不再醒目。
我家住的就是土坯房,过去还不觉得,现在怎么看怎么碍眼。
母亲很忧虑,现在农村娶亲都得看房子,像我们这种房子,根本就没有姑娘看得上。
如果不尽快将房子弄好,到时候我说亲都是个大问题。
我安慰母亲,自己准备出去打工挣钱。咱又不怕吃苦,也不比别人笨,别人能挣栋屋出来,我也能。
可世事就是如此让人绝望,正当我忙完地里的活,准备端午节后外出时,大姐夫却出事了。
大姐夫在工地上给人干活,从高架上摔了下来。虽然保住了命,但成了残废,人瘫了。
虽然包工头给赔了些钱,但相比较一个成年壮劳力的重要性,赔的钱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母亲听到这消息后,人就晕了过去。大姐夫瘫了,还有四岁的外甥,她公公婆婆年纪也大了,大姐这可怎么过啊!
可事情已经出了,还得想办法解决。
最后无奈之下,大姐只能将外甥放到母亲这里,她一个人在家既要种地,又要照顾瘫痪的大姐夫,日子过得很苦。
我急在心里,但又帮不上忙。也因为这些事,我的行程也被耽搁,只能等到春节后,再出去打工了。
生活的压力,让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我决定,哪怕不出去打工,我也得想办法挣钱,家里以后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经人介绍,我去了县里给人送煤气罐。
这活是力气活,上手也容易,只要跑几天记住了路,就能干了,最主要的一点是时间相对自由。
像我家这种情况,遇到农忙时候,我就要回去干活。不但干自家的,还得帮大姐一把。
我在城里干送气工的活,不包吃不包住,按远近算运费,平均送一罐挣5毛钱。
看起来还行,但要送的客户并不集中,东一个西一个,很多时候还得爬5楼6楼,一天爬楼下来腿都打闪闪。
不过我还是坚持干着,因为我没有其他选择。为了省钱,我在县里住着最差的房子,吃饭就是馒头就咸菜应付。为了能多送,别人一般6点就下班,而我干到8点才收工。
1993年12月的一天,晚上六点来钟,天都已经黑透了。寒风凛冽,飘起了雪花。
我小心翼翼地蹬着三轮车,朝着客户处赶去。
这是一家火锅店,也是我们的用气大户,老板都不敢得罪他们。
不知是老板心情不好,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我一到店里,老板就大声嚷嚷,说我来得太慢了,耽误了他的生意。
若是其他人,这时候都已经下班了。我是舍不得这份钱,才冒着严寒和雪花,坚持来送的。
老板这样说,我也就赔着笑脸,解释了几句。
换气时,老板又在一旁骂骂咧咧,说我们气罐里的气量不足,没有别家的经用。
我明白了,这老板应该是想找茬,然后压价。
但我只是个送气的,这事得找我们老板谈,跟我压根就谈不着啊!
我只好小心翼翼解释道,这些气罐可不是我们自己灌的,这可是到服务站统一灌的啊!我们想动手脚,也动不了啊!
结果在我扛着空煤气罐往外走的时候,他直接从后面给了我一脚,嘴里还骂着脏话。
我被踹了一个趔趄,要不是我当过兵,多少训练过几年,这一脚绝对要被踹个狗吃屎。
我放下煤气罐,怒目而视,握紧了拳头。
老板顿时叫来了他店里的七八个人,站在那抱着膀子,挑衅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差点冲动做出傻事。不过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苦命的大姐,我身上的血顿时凉了下来。
我屈辱地骑上三轮车,逃离了这家店,回了出租屋。
第二天一早,我骑着三轮车赶回店里,将空瓶卸下后,准备送满瓶时,老板却对着我说,不用送了。
我不解,老板告诉我,昨晚上那家店投诉我了,说要把我开了。而且还警告老板,不准将我换到其他地方去,不然他们发现了,一样不用店里的煤气。
老板有些歉意,但他也不想损失这个大客户,只能委屈我了。
我心里气愤无比,这真的是要把穷人往死里逼吗?
老板看我脸上阴晴不定,连忙劝我说那家店背后惹不起……
我失魂落魄地从煤气店出来,身上揣着老板给我结的220元钱工资。
工作没了,我也没必要再在城里住下去了。
我收拾好东西,跟房东说了一声,退了房子,便准备去汽车站坐车回老家。
路过一家饺子店,闻着里面热腾腾的香味,我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我站门口朝里面看去,但看清楚墙上写的菜价后,我打消了吃一碗饺子的主意。
这时候从店里走出来一个人,正要张嘴招呼我吃饺子时,却突然惊呼“贺文海!”
我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的战友-徐子科。
我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此时我的形象糟透了,戴着一顶破帽子,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棉大衣,主要是还背着铺盖卷,怎么看怎么像个逃荒的。
我想人生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此了吧!在认识的人面前,露出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徐子科和我是同期入伍,同期退伍的战友,在同一个连队。
但我只知道徐子科是县城的,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因为他在部队里见人就发烟,手头很阔绰。
他的人缘相当好,和谁都能玩到一起。而我因为性格原因,和战友们走得并不近。
徐子科很热情,拽着不让我走,硬是将我拉进了店里。
此时店里也没什么人,他朝厨房喊了一声“煮半斤韭菜猪肉,再煮半斤白菜猪肉的。”
我连忙推辞,徐子科笑道:“你可别假客气了,谁不知道你的饭量,这点估计还不够。不过没事,店是我的,你随便吃,吃完再下,饺子有的是。”
边说,他还拿开了一瓶老家产的特曲酒,一人倒了一碗。
饺子端来后,徐子科也动筷了,但主要是我吃,他陪着喝酒。厨房又端来几个凉拌菜,我们边喝边聊了起来。
也许是徐子科的态度,也许是满腹的心事想找人诉说,我终于打开了心扉,在酒精的催化下,将退伍后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徐子科静静地听着,听到家里的种种遭遇,他也忍不住跟着长吁短叹。
听到我被火锅店老板刁难欺负,徐子科一拍桌子,大骂那个老板不当人。
讲完后,我心里仿佛也卸下了一块石头。
徐子科红着眼睛道:“老贺,以前在部队,我们只感觉到你有些孤僻,但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你是个真男人,我佩服你。说实话,要让我去送煤气罐,我还真干不下来。更不要说,被那个老板刁难侮辱,我早就跟他干起来了。”
我苦笑一声,“我这是没法,家里还有母亲、大姐那一家子,我不敢动啊!我要再有三长两短,我妈咋办?”
徐子科竖了个大拇指,“那你这份工作不干了,后面准备干啥?”
“还能干啥,咱这边工资太低了,我准备去南方试试!”
徐子科沉吟片刻,“南方确实好,但你家里这情况,你去干也不安心啊!大姐家有一摊事,外甥还在你家,姨姨到时候种地也是问题。”
我抓了抓脸,“是啊!我也在犹豫,但没办法,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子科正色道:“老贺,你先别着急下决定。这样,我也认识些人,我先问问。你给我个电话号码,我有消息联系你,到时候你过来。”
走之前,徐子科硬给我塞了400元钱,说没空跟我一起回去,让我给大姐夫买点营养品,给外甥买点零食。以后,一定上家里看望老人。
出门后,我越想越忍不住泪往下流。患难见真情,我压根就没想过徐子科会这样帮我。
其实他完全可以装不认识我,以我的性格我也不会主动喊他的。但他就是义无反顾地喊了,还将我的麻烦扛在了身上。
就是因为当过战友,他就觉得有义务帮我,这就是战友情吧!
我在家待了几天,徐子科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激动地告诉我,事情有眉目了,赶紧去城里详谈。
我连忙坐车赶到了城里,在徐子科的饺子店,我不但碰到了他,还有其他几个战友。
徐子科说,他们几个战友想搞个搬家公司,但大家都有工作,真要辞职干,谁都放不下。
如今正好我来挑头,主要负责日常经营。他们几个投钱当股东,平时出谋划策,具体事我来做,我也不用投钱,占干股就行。
这可比出去打工强多了,而且我也算是老板之一。我知道这是战友对我的照顾,我含泪收下了这份礼物。
为了不辜负大家的信任,我兢兢业业,无论大事小事都一手抓。
我定期向各位战友汇报发展情况,营收数据等,大家对我的能力和人品都很满意。
2005年,搬家公司被人高价收购,我们又投入到了家居建材行业。
在老家代理了多个知名品牌,不但在县里,大点的乡镇上都有我们的店。
这次我坚决不同意再白拿干股,而是按照出资比例划定了股份。
如今,我也已过天命之年。这些年打拼下来,不但自家的日子过好了,也帮扶大姐改善了家里的条件。
但这一切,其实都来源于那场在饺子店门口的偶遇,那是我改变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而归根结底,还是三个字:战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