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美国当代著名诗人、翻译家，长期投身环境保护运动，被誉为“深层生态学桂冠诗人”。斯奈德的诗歌沁润佛教、禅宗思想和自然观，深受中国古诗影响。斯奈德曾荣获普利策诗歌奖、美国国家图书奖等诸多重要奖项。

山麓，六月之歌

寒冷小屋里磨快的锯子。

挂在门上的燕子窝

把集拢的东西放在尚未

移到草地的阳光下燕子穿过

门框在屋檐下疾飞。

将钝斧子磨快

好在夏天使用

一只燕子掠过。

过河，雪落矮山

将楔子削尖好去劈砍。

矮山那边，白色群山

正在化雪。 将工具磨快；

运货的马在吃刚长出的草

斧子发亮——一只只燕子

飞进我的小屋。

收工后

小木屋和几棵树

涌动的雾中飘浮

解开你的罩衫，

我冰凉的手

在你胸脯上暖着。

你一边笑 一边发抖

在烧热的铁炉边

剥大蒜。

斧子，草耙，和木柴

拿进屋里

我们将靠在墙上

偎依在一起

食物在炉火上炖着

天黑了

我们喝酒。

八濑，十二月

那年十月，果园旁

高高的干枯草丛里，当时你选择

要自由，你说，

“可能哪天又在一起，或许十年后吧。”

大学毕业后我见过你

一次。那会儿你有点怪。

而我被什么计划鬼迷心窍。

十年过去了，不止

十年：我始终知道

你在哪儿——

本该去你那儿

怀着赢回你的爱的愿望。

你还是单身。

我没去。

我想我必须独自走下去。我

真那么做了。

唯有在梦里，像今天拂晓，

我们那庄重吓人强烈的

青春之爱

才回到我心里，回到我血肉之躯。

我们曾经拥有别人全都

渴望和寻求的珍宝：

我们把它扔在十九岁了。

感觉到自己苍老，好像我已经

活了几辈子。

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

我是不是傻瓜

是否完成了羯磨*要我

做的事情。

* 羯磨：梵文karma 的音译，意译为“业”，泛指众生有意识的一切活动，多指身、语（口）、意三方面的活动。业发生后不可消除，将引起今生或来世的善恶报应。

问候

爱过的那张脸闪了一下

就上了火车。

迷失在谁都没听说过的一座新城。

男子坐在公园里，孤家寡人

邂逅三十年前

一位老友，

互致问候。

用瓶盖下棋。

“待售”的招牌竖在地里:

最亲爱的，最亲爱的，

煤灰落在窗台上，

野草长满了花园。

从内华达山里回家

曾经半夜醒来，撒尿，

察看正在显形的冬日星辰

生火

直到寒冷的黎明还燃着。

煮玉米糊糊的锅去湖里洗干净

马粪上的霜

一只灰松鸦窥探营地。

整个早晨都到汽车那儿

装花岗岩，

和兰伯氏松幼苗。

下到繁忙的平原。

圣华金，无顶平板货车上的墨西哥人。

冷雾

草席的气味

湾区*一杯

绿茶。

* 湾区(Bay Area )：旧金山湾地区。

只有一次

差不多是在赤道上

差不多是昼夜平分时刻

确切说是午夜

我在船上看见

满

月

悬在了天心。

靠近新加坡的萨帕湾

1958年3月

| 选自雅众诗丛《偏僻之地：斯奈德诗集》，杨子 译，雅众文化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