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保释的黑道之王,将拳头挥向了高中生

虹虹评情感 2023-12-01 06:4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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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是万人痛恨的罪人,

却也可能是某人眼中的英雄。

犯下的罪过无从偿还,

也不会有人去怜悯罪行。

但是在未曾相识的人面前展现的善意,

却依然能温暖那不曾被你伤害的陌生人。

文中这罪犯的拳为谁而挥,

一起走进文中去看看吧。

当长方形的蓝天上再一次飞过连续不断的大雁时,朱致灵明白,又是一年的秋天了。

这件囚服刻在朱致灵身上已经十年了,和他胸口的纹身一样,未曾换过一次。

最近,当朱致灵从监狱狭窄的只能挤下一个人的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自己的脸时,总是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生来就是长得这个样子——生来就是在这个到处都是狐臭和同性恋囚犯的精液的监狱里,吃着简单的毫无味道可言的肉丝拌饭,每天早晚两次放风,在高耸如云的水泥墙冰冷的怀抱里,头顶上是长方形的蓝色天空。

朱致灵已经做好了在这片长方形的天空下过完一生的准备。

他的前半生已经间接或直接害死了太多人,对于这样的惩罚,他朱致灵接受得理所应当,也心甘情愿。

十年前的香港,如果一定要分清黑白两道的话,那么朱致灵既是黑道的金字塔,也在白道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认识的警官不亚于任何一个在香港官方警局工作的上层人物,甚至警方抓捕某些重要惯犯时,都得先询问他的意见。那时候谁都以为,朱致灵会像他的很多黑帮前辈一样,死在某一次行动中或者是后继者的子弹里。

但是朱致灵却被一个女人,一个隐匿在黑帮中多年的女特务,乱了心智,他巴不得用整个香港黑道换这个女人的一笑,像极了纣王和妲己,而他的确也这么做了。于是朱致灵,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哥,一下子得罪了黑白两道,只能在监狱度过余生。

只是入狱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个女特务其实在潜入黑帮之前就已经成了家,每次出任务前她所谓的那一通打给父母的电话,其实是打给她那时已经三周岁的儿子。

按照惯例,这个平平无奇的秋天的早晨,朱致灵应该先刷完牙,刮完胡子,然后再去食堂吃早饭。朱致灵在刷牙的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

十年过去,他眼神里的杀气还是没有熄灭,拉垮的囚服遮不住壮硕的肌肉,朱致灵是典型的黑人长相,肤色黑得看不清五官,身材高大挺拔,不论在哪都会有一种令人心生寒意的气质。

但是这一次,朱致灵还没来得及刮胡子,那个一直看朱致灵很不爽的狱警就喊朱致灵去接电话。

“真是想不到,居然还有人给你打电话。”狱警领着朱致灵去接电话的时候,忍不住唏嘘。

其何止是狱警,连朱致灵自己都很惊讶,十年来,第一次有人给自己打电话,他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亲人。

“爸没了,你回来一趟吧。”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

哦,他想起来了,那是他的父亲和姐姐,朱致灵大概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朱致灵是浙江人,十六岁的时候为了生计一个人来香港打拼,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女人说,她辗转了香港的好几家监狱,才联系到朱致灵,她给朱致灵做了一周的保释,让他回家来参加父亲的葬礼。朱致灵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在电话那头一直“嗯,嗯”。

女人挂掉电话之前,说了一句令朱致灵很震惊的话:“这么些年,你还好吗?”

朱致灵愣了一下,说:“嗯。”

狱警翻着白眼递给朱致灵一个手机:“出去的那一周,必须每天都保持开机,每天这里会不定时打来电话,必须确保及时接,手机里有定位系统,三个未接电话会触发警报,当地的警方会逮捕并且把你送回来,并且你从此不再享有保释的机会。”

朱致灵接过手机:“嗯。”

狱警翻着白眼递给朱致灵一沓钱和一套衣服:“这是你家属给你的路费,你出去之后把囚服换掉,这是我们对你最人性化的尊重了。”

朱致灵接过钱和衣服:“嗯。”

换下囚服,穿上朴素的褐色夹克深蓝色牛仔裤,朱致灵走出监狱的时候,像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

阔别二十多年的故乡确实变了很多,但来往人群中弥漫的熟悉的乡音却让朱致灵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身体里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活过来了,他总算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在监狱里,他也有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时候,他也有美好的憧憬,也有因为一次考试成绩不理想哭湿枕头的晚上。

朱致灵按照狱警给的地址,来到一栋白色大理石别墅里,院子里种了两颗樟树,草坪围着白色尖状栅栏,一只黑色德国牧羊犬安详地躺在自动喷洒器旁晒太阳。

别墅里坐了许多人,凭着童年时候模糊的印象,朱致灵和自己的姐姐打了招呼,姐姐给他介绍了一众人:两个坐在沙发上边吸烟边聊天的是大舅和二舅;坐在地上玩保龄球的小孩是她自己的小儿子,大儿子在城里最好的高中上学,期末了比较忙;站在身边的是朱致灵的姐夫,大学教授。

朱致灵向他们问好,却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之后他才发现,屋里的每个人都穿了统一的灰色拖鞋,只有他,穿着从监狱里走出来的肮脏的黑色球鞋,踩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朱致灵尴尬地笑了一下,在大家闲谈的时候用脚脱掉了鞋子,把它踢到沙发底下。

父亲黑白的遗照似乎是一种摆设,和别墅里其他壁画一模一样,在每个人的脸上,朱致灵都没有看到任何悲伤的表情,他们热烈地聊着家常,从今天早上韭菜的价格聊到当今世界局势,每个人谈起这些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尽在掌握。

朱致灵觉得很迷茫,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想坐到地上和那个小孩一起玩保龄球,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种玩具保龄球和他从前玩的都不一样,他朱致灵,好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的人。

衣兜里的电话响了,救了朱致灵一命,他逃难似的离开客厅,在橡木大门口接起电话。

“在浙江了,嘉兴,桐乡。”朱致灵对电话那头说,“XX路XX街道XX号。”

汇报完位置和近况,朱致灵才发现自己匆忙从客厅出来的时候,还没有穿鞋子,白色袜子上沾满了枯枝和灰尘。屋里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跟着朱致灵跑出了屋外,用蜡笔在朱致灵的裤脚上画画,没等朱致灵说话,姐姐率先跟出了屋,一把把小孩抱了回去,抢过小孩手里的蜡笔丢进垃圾桶。

“乐乐啊,妈妈跟你说了多少遍,别乱走,多脏呀……”姐姐皱着眉头拍打小孩身上的尘埃,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外面的地面,多脏呀……”

朱致灵挑了一下眉毛,回到客厅,本想着趁人不注意从沙发底下掏出鞋子,却伸手够了半天也够不到。那小孩大喊:“你的鞋子在汪汪的家里!”

姐姐责备小孩:“乐乐,你怎么能把别人的鞋子……”

小孩说:“妈妈,不是你说的嘛,到家里不脱鞋子的,都要把鞋子扔到汪汪的家里去!”

朱致灵站起身来,用手抓住头发,一下一下把头发撩到脸上,好不让自己看到姐姐的眼神,并笑着说:“没事,那我去那找一下。”

没等众人接话,朱致灵脱掉袜子,径直走出别墅,来到草坪上的狗窝。

德牧看到生人,警惕地低吼,朱致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绕开德牧,钻进那个半人高的狗屋,捂着鼻子找出了自己的鞋子。

朱致灵是光着脚走了好久的路,直到视野里再也看不见那栋别墅,才敢坐下穿鞋子的。

朱致灵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路过摆地摊的小贩和围坐成一桌打麻将的大爷大妈,不知不觉中,他路过了自己曾经读过的高中。

这是一所当地很不起眼的高中,清一色的深红色校服,二十年过去了,校服的款式和颜色依然没有改变,当朱致灵看到学校门口几个金色的大字时,一阵阵翻滚的回忆涌上心头,汹涌到令他反胃。

熟悉的上课铃声传来,顿时,学校里所有暗红色的蚂蚁都往建筑物里蜂拥而去,不到一分钟,学校里就空空如也。

只是,朱致灵往校门口的那条甬道望去,三四个暗红色校服的人依然簇拥在一起,中央是一个躺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高中生。领头的那个高中生叼着烟,一边骂人一边往天上吐烟圈。这个场景令朱致灵感到久违的熟悉,这是香港街道上常有的,扎堆揍人的样子,只不过这是一群毛还没长齐的高中生。

朱致灵突然有了管闲事的冲动,整了整衣领,快步走上前,单手掰开那些比他矮半个头的高中生的肩膀,领头的那位瞪大了眼睛,把烟头扔在地上准备踩灭,却被朱致灵踩住了脚,在朱致灵极具威慑力的目光之下,其他几个高中生都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朱致灵弯下腰把还没熄灭的烟头捡起来,按在领头的脸上。

一颗火星蹦出,溅到朱致灵的眼睛里,领头的高中生发出一声凄惨的吼叫,捂着脸要跟朱致灵拼命,朱致灵只用一只左手就把他撂倒在地动弹不得。

几个跟班的见状,想要逃,朱致灵装作没看见,任凭他们四散逃串,朱致灵看着躺在地上的领头,伸进他的口袋拿出了那包还没抽完的香烟和一只打火机,旁若无人地抽起烟。

没过几分钟,领头的那位挣扎着站起身,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朱致灵往前走了几步,蹲在那位倒地不起的高中生面前,撩开他的头发,用手挑起他的下颚骨:“小子,硬气点!”

高中生把头一歪,擦去嘴角的血渍,倔强道:“不用你管。”

朱致灵笑了一下,把高中生的脸掰回自己的跟前,强迫两人的目光交汇,朱致灵离得很近,嘴里的烟头几乎都要烧到高中生的下巴:“再硬气点。”

“他妈不用你管,你算个什么玩意!”高中生吼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就对了。”朱致灵哈哈大笑。

高中生拎起书包,一瘸一拐地走了。

朱致灵发现他丢了一本数学书,便捡起来端详了一阵,扉页上有两个工整的大字:阎浩。

“诶,小子,你的书……”朱致灵喊道。

阎浩已经跑进了校园,化成远处一个暗红色的点。

朱致灵目送红点走进教学楼,又点燃一根烟,往电线杆上吐烟圈,乌鸦吓了一跳,惊叫起来。

阎浩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对于阎浩的迟到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似乎阎浩是一个透明的隐形人。

阎浩把书包放在课桌上,惊讶地发现,书包的拉链没有关,还没容他细想,讲台上的老师发话了:“请同学们把数学书本打开,翻到第37页,我们来看看垂弦定理。”

阎浩几乎快要把书包拆了,还是没能找到数学书。数学老师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教室,看到阎浩的时候,皱了皱眉头:“有些同学真是一点也不把自己的未来当回事,快要高考了,居然连教科书也没带。”

阎浩的头几乎快要垂到地面上,脸红得要滴血。

在这个只看成绩的重点高中,不会有人关心阎浩的嘴角为什么还有血迹,左腿走路的时候为什么一瘸一拐,老师们只在乎学生上课有没有带好数学书。

阎浩在桐乡市高级中学,算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存在。一米九的身高让他永远坐在离垃圾桶最近的位置,每天闻着同学吃剩的早饭上课。

阎浩的成绩却没有他的身高那样出众,热衷于赌博的母亲把家里每天都整得像是个赌场,阎浩自打开始上学起就没有一个哪怕是稍微好一点的学习环境。也正是因为母亲的漠不关心,让阎浩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从高一开始,阎浩就时不时被学校里比较社会的男孩子一顿胖揍,翻他书桌,摔坏他的学习用品等等,可他一声不吭,可能是因为他知道,就算吭声了,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响,阎浩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室,依靠着扶手下楼来到食堂,此时的食堂已经人满为患,所有学生都发疯了似的往前面挤,因为谁都清楚,排在队伍末尾的迟到的就是最差最冷的饭菜,而这种抢饭环节,应该也是这群为了高考拼了命的年轻人一天中最能放松自我的时刻了吧。

而阎浩面对这样的局势,向来没有什么竞争力,很识相地默默离开食堂,来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块面包和一瓶牛奶填肚子。牛奶是需要加热的,当阎浩把它放进微波炉时,一只戴着指环的手伸过来抢走了阎浩的面包。

“小爷我今天没吃上饭,借你面包一用哈!”指环走的时候抛下这么一句话。

阎浩没有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盯着微波炉加热的倒计时,他已经习惯这种欺凌,高考将至,他已经疲倦到没有力气去追究。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牛奶能快点热好,毕竟一整天没吃上饭,再加上下午捱了那一顿胖揍,阎浩的胃像刀割。

那一整个晚自习,阎浩都是趴在桌子上度过的,他听到整个教室里荡气回肠的读书声,那些鼎鼎有名的历史人物被一张张稚嫩的嘴重复诵读千百遍,徒劳无功地把他们刻在脑海里,每张课桌上都有一个保温杯和几粒金嗓子喉片,这是学生们为了防止第二天说不出话时用的,现在这个阶段,文科班的每一个人说话几乎都是沙哑的。

当阎浩被人群簇拥着走出校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似乎其他人都已经回到被窝里躺着,整个街道完全属于这群高三的学生。一件件暗红色的校服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打闹在一起,阎浩却脱掉了校服,露出内衬的白色毛衣,这样看起来,和周围的暗红色显得格格不入。

逆着人流迎上来一个人,径直冲阎浩走来。朱致灵穿着刚刚在地毯上买的黑色皮衣,香烟夹在耳后,推开周遭熙熙攘攘的暗红色校服,把那本数学书递给阎浩。

阎浩接过数学书,盯着朱致灵看了好久,没出声。

朱致灵顺着阎浩的目光从上往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浑然一副十几年前香港黑社会的样子,朱致灵明白为什么阎浩的目光中会透露出一丝恐惧了。于是他笑了一下,到一边的小贩那买了两张梅菜饼,递给阎浩一张,自己便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我之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最喜欢这家店的饼,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还开着。”朱致灵一边咀嚼一边说话,腮帮子鼓得很大,声音也模糊不清。不过这倒削减了他外形上的威慑力,让阎浩终于敢开口说话。

“你,是干什么的?”阎浩虽然饿得直哆嗦,也不敢咬一口手里的饼。

没等朱致灵开口,电话响了。朱致灵接起电话:“报告,地点,浙江,嘉兴,桐乡。”

看着阎浩疑惑的眼神,朱致灵说:“你看我像干什么的?”

阎浩歪了一下头:“你是,便衣警察?”

这次轮到朱致灵愣住了,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阎浩说:“看你的身手,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你刚刚的那通电话,是在向上级汇报方位,其实我一开始觉得你像个黑道,不过现在桐乡的治安已经让黑道再也没有藏身之处,所以你只能是个便衣警察。”

朱致灵笑了一下。

阎浩误以为朱致灵默认了他的猜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吧,警官,你的任务是什么?”

朱致灵取下耳后的香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道:“机密。”

阎浩严肃地点点头:“那我是不是不该叫你警官?”

朱致灵说:“代号3009。”

冲朱致灵敬礼。

朱致灵把左手搭在阎浩的肩膀上,良久,转身离开。

“嘿!等等”阎浩冲上来。

朱致灵回头。

“可以,给我你的号码吗……”阎浩眼神躲闪,“老师不管的事情……警察,警察应该……你应该会管吧!”

阎浩递给朱致灵一支笔和一张纸,朱致灵把烟叼在嘴里,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写下了一串数字。阎浩心满意足地离开。

昏暗的街道上,朱致灵的眼睛和灯光一样无神,他横冲直撞,像是十几年前香港某个酩酊大醉的晚上。

在监狱里的这十年,他想过很多事情,也策划过很多不一样的人生,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把他这样的人,把朱致灵,一个坐了十年监狱的囚犯,当作警察,朱致灵记得阎浩的眼神,那是黎民百姓看到救世主降临的眼神,阎浩对他的崇拜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尽管他曾经是如此渴望这种崇拜,可以说在阎浩的生活里,他朱致灵,可以用一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和方式活下去。

阎浩打开家门,啤酒瓶和化妆品散落一地,母亲半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念叨:“别,别走,再……再来一局……”

阎浩从房间拿了一床毛毯盖在母亲身上,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着这片狼藉,动作娴熟得让人心疼。

桌上的时钟走到深夜十二点,阎浩终于洗漱完毕来到卧室准备开始复习,在关门之前,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到客厅,想看一眼母亲,母亲睡的很安详,安详得令阎浩感觉到一丝不详,于是他走进,细细地端详着母亲,食指颤颤巍巍地伸到她的鼻孔下。

没有呼吸,一丝都没有。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阎浩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母亲,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摸到从兜里掉出来的那张写有朱致灵电话号码的字条。

一串忙音过后,朱致灵的声音穿过电流和距离传到阎浩的耳朵里。

“喂?”

一直没流一滴眼泪的阎浩在听到朱致灵声音的那一瞬间崩溃,嚎啕大哭。

急诊室门口,朱致灵和阎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梅菜饼,并肩无话。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阎浩发疯似的冲上去。

“病人是饮酒太多酒精中毒,还好送来的及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一边脱下手术服和口罩一边说。

阎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全身再一次软了下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瘫坐在地上——

朱致灵在他身后,阎浩安心地躺在朱致灵怀里。

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不远处的学校里已经有几个学生在阳台上背书了。朱致灵拍了拍阎浩的肩膀:“快去上课吧,有我呢。”

阎浩看了一眼朱致灵,再一次向他敬礼,随后便跑开了。

朱致灵再一次愣在原地。

下着小雨,朱致灵穿着黑色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花,在悲痛的人群中无言。父亲的遗像被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亲戚的哭声此起彼伏。朱致灵撑着黑色的雨伞,在雨中矗立着,像是一朵黑色的菊花。

朱致灵离开了送葬的队伍,一个人漫步在细雨里,桐乡充斥着五颜六色的雨衣和雨伞,全身黑的朱致灵显得格外突兀。朱致灵走到桥头,脱下黑色西装外套,往桥下扔去,西装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轻盈地坠落,最后沉入河底,只剩一朵白花随波逐流。

朱致灵撑着伞往前走去,脱去西装后的他身穿卡其色紧身皮衣,露出金属项链,张扬如从前横行香港街头一样走在路上,天空已经开始放晴,于是他干脆扔掉了雨伞,周围的雨珠打湿了他的头发,于是随意地把头发往后一撩,雨水就是他天然的发胶。

朦胧的雨点让朱致灵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香港,他大摇大摆地走向前,觉得整条街上的人都用一种恐惧却敬畏的眼神看着他,这种感觉让他十分激动,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一阵摩托车喇叭声把朱致灵从幻觉里拉回来,穿蓝色雨衣的摩托车司机冲朱致灵破口大骂:“长没长眼睛啊!”

电话响了,朱致灵拿起电话:“浙江,嘉兴,桐乡。”

“编号3009,离你的保释期结束还有三天,请及时汇报行踪,否则将采取违规处理,剥夺保释权利终身。”

“收到。”朱致灵面无表情。

阎母出院了,朱致灵拦了一辆出租车,阎浩把母亲和行李搬上了车。出租车里播放着一首老歌,是郑中基和陈慧琳合唱的《都是你的错》:

“若你没厮守一生的决心,请不要爱上我这么一个人,在你字典中一句挥之则去,对我仍过分;若你曾讲的都不可算真,请不要爱上我这么一个人,其实我太认真,对你仍记恨。”

“这几天真麻烦你了,警……”阎母说。

阎浩用手肘捅了一下母亲:“3009,谢谢你了!”

朱致灵摆了摆手:“小事!”

把阎母送回家后,阎浩背着书包去上学,朱致灵一路护送。

到校门口时,阎浩开口:“3009,你,今晚可以来接我放学吗?”

朱致灵笑了一下,点点头。

阎浩一蹦一跳地跑进学校。

阎浩走远后,朱致灵打开手机,外放起那首在出租车上听到的歌:

“若你没厮守一生的决心,请不要爱上我这么一个人,在你字典中一句挥之则去,对我仍过分;若你曾讲的都不可算真,请不要爱上我这么一个人,其实我太认真,对你仍记恨。”

下课铃声再一次响起,阎浩冲出教室,飞奔向食堂,这次,他占到了一个很靠前的位置,拿到了一份很不错的饭菜。

阎浩捧着餐盘往座位走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是那次抢阎浩面包的指环。他今天被老师罚站了,本来打算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吃,没成想看到了阎浩捧着丰盛的饭菜,顿时半路挥师北上来到食堂。

指环以为阎浩会像之前一样默默忍受这一切,于是二话不说端走了阎浩的餐盘。他哼着小曲快活地往前走,下一秒,一碗滚烫的汤就倒在他的头顶。

指环吓了一跳,饭菜全都倒在地上。他摸着湿透的脸,愤怒地冲阎浩就是一拳,阎浩灵活地躲开。

“臭小子,你不想活了!敢搞你爷爷我!”指环气不打一出来。

这次倒是阎浩很冷静:“快要毕业了,不想被处分就不要在校内打架,夜自修下课,校门口的小树林见。”

指环第一次见到这么硬气的阎浩,唏嘘了一声:“见就见!”

“编号3009,离你的保释期结束还有一天,请及时汇报行踪。”

“收到。”朱致灵面无表情。

站在桐乡市高级中学的校门口,朱致灵突然感觉时间并没有放过自己,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一起向他发出了岁月的警告,自己也不再属于这个小小的城市了,虽然他曾经叱咤风云。

但是现在,随便在校门口的街道上抓一个人,朱致灵都很羡慕他们——他们和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有一种地域的归属感,而朱致灵,就像一颗漂浮在空中的蒲公英,四海皆可为家,但四海都不是家。朱致灵点燃一根烟,看着夜里的桐乡,闭上眼睛,想象着五十年后的桐乡会是什么样子。

十点整,学校的下课铃准时响起。人头攒动。

阎浩和指环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到校门口时,阎浩四处张望,目光与朱致灵交汇的那一刻,灿烂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路灯的反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镶嵌着星星。

朱致灵走上前,道:“走吧,送你回家。”

阎浩拽住朱致灵的衣角,瞥了一眼身后的指环,露出求助的神情,压低声音说:“警官,帮帮我……”

朱致灵看了一眼指环,指环也不甘示弱,瞪了一眼朱致灵。

三人来到校门边的小树林。

朱致灵把指环扑倒在地,拳头有节奏地挥动着,衣袖上沾满了树叶和苍耳。

在扛着朱致灵去医院的路上,阎浩用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愉快语气说:“3009,你以后每天都来接我放学,可以吗?”

手机从朱致灵的口袋里掉出来,落在潮湿的地面上,显示屏还亮着:未接电话x11。

第二天,警车呼啸而过,带走了手臂上还打着石膏的朱致灵,朱致灵很感激他们是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来的,那个时候阎浩在上课,没有看到朱致灵戴着手铐被押进警车的狼狈模样。开警车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警察,因此车里放的都是老歌,很巧的是朱致灵坐的那一趟刚好放了《都是你的错》:

“若你没厮守一生的决心,请不要爱上我这么一个人,在你字典中一句挥之则去,对我仍过分;若你曾讲的都不可算真,请不要爱上我这么一个人,其实我太认真对你仍记恨。”

警车开过街巷,刺耳的警笛声传遍整个桐乡,传到桐乡市高级中学,钻进高三的教室,黑板上血红色的高考倒计时令这个教室所有人背后冒冷汗。阎浩捂着耳朵拼命背书,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他也不关心任何声响,他的课桌上除了成堆的教科书,还有几个用刻刀刻上去的数字: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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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 图 |《我身体里的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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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沁宜,*正文系“小说家族”独家首发原创小说,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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