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钟张二王起，所有的书法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现象：都临写先贤墨迹法帖。钟繇临写蔡邕，张芝临写杜、崔，王羲之临写钟繇，王献之临写王羲之《乐毅论》。

钟繇宣示表

此后二王一脉都临写《乐毅论》，到隋唐的虞世南承袭智永的衣钵，二王笔法传出王家，进入大众。唐朝的书家更是极力搜罗魏晋墨迹用来学习，宋朝的米芾也是如此。

这些书法名家，不仅都写过至少一种墨迹法帖，还都是非富即贵。这些现象一直没有人提起过，或许对于富贵人来说，这不算什么，没有说的必要，也或许就是都不想说。

张芝 冠军贴

直到清初，出了一位被称作“二痴”的前朝遗臣，他揭露了前人学书的规律，这个人就是冯班。他是小时候跟随钱谦益学诗，很有才气，跟他的哥哥合称“海虞二冯”。他是明朝诸生，入清便隐居，专心治学。

他治学非常刻苦，常常一个人冥思苦想。偶然间有所领悟，就会摇头晃脑、慢条斯理地高声诵读出来。因此，自号“钝吟居士”。他经常于人群中无缘无故地痛哭流涕，人们都以为他得了痴傻之病。又因为他排行老二，人称“二痴”。

王羲之远宦帖

外人看着他如痴如癫，可他在诗学和书法上却极其通透。他反对宋人的“妙悟说”，认为那样“似是而非，惑人为最”，他主张“诗以道性情”。书法上他提出书法结字晋以理，唐以法，宋以意。

就是他说:“贫人不能学书”。穷人为什么不能学书法呢？没钱没时间吗？当然不是。他其实是卖了一个关子，他说:“家无古迹也”！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贫穷”也。他要说的在下面：“真迹只须数行，便可悟用笔。间架规模只看石刻亦可。”

王献之 中秋帖

穷人家没有钱买古迹只看碑版，看碑版也就只能学到字间架结构，这是学书法最最忌讳的！没有笔法的字只能算写字，称不上书法，书法都是有笔法的。

南朝齐人王僧虔曾经说“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对于书法来说，碑帖中学到的形质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要有神采。神采从哪里来？从笔势中来啊！不同的笔法组合写出不同笔势的笔画。

虞世南摹《兰亭序》

既然书法以笔法为重，学习书法当然要学笔法。笔法是书写时得到各种笔势的用笔方法，不同的笔法在纸上留下的痕迹是不同的，所以才能产生各种千奇百怪的笔势。

碑版字帖是由拓碑得来的，刻碑的字有可能是书字直接在石碑上书写，也有的写到纸上，再传印到石碑上，这时的字形中还有笔法的影子。在刻碑的过程中，如果工匠能领会书家用笔，用笔的方法也有部分被呈现在立体空间内。把立体的碑刻字传拓到平面的纸上，不但笔法都遗漏无存，就连字形也会有些微变化。

米芾临沂使君贴

因此，学习书法一定要在墨迹本里找用笔，不然是学不好书法的。这一点没有人发现，冯班是聪明的，他看透了，也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