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我,堂堂大楚女帝,因为太过贪图男人美色被叛军乱箭射死。
重生后我痛定思痛,决定成为坐怀不乱的千古明君。
结果这一世,美色先坐不住了。
宫宴暗处,沈云栖眸色晦暗,勾唇挑起我一缕长发。
“陛下有了新欢,便如此舍弃旧爱了吗?”
1.
我重生了,回到了与沈云栖初见的那夜。
雪夜明月,倚梅园里暗香浮动。
闻得声响,我提灯回头,与当年一般,蓦然回首见沈郎。
沈云栖一袭白衫,立于红梅之间,恰似明月光坠。
甚至是比起记忆里的初见,更为澄净修峭的少年郎。
他似也未料到会再此处遇见皇帝,在他眸中,我的影子一颤。
上一世,便因这雪夜惊鸿一瞥。
身为女帝的我便一见钟情,无法自拔地爱上沈云栖。
不顾他有意入仕的青云之志,强纳入后宫当作男妃,与那些勾栏戏伶平起平坐。
我这个人人皆知的昏君,用皇权将本应展翅的鲲鹏囚于后庭。
那些年夜夜笙歌,每逢欢爱时他都闭着眼不肯看我。
毕竟傲骨如他,又如何忍得如此屈辱。
才有了后来的这半生痴缠,一对至死方休的怨偶...
绪回神,我敛过目光,不再看他。
只唤了正替我折梅的兰馥,说雪夜深冷,孤想回了。
兰馥闻声,恭敬地伸出手臂,扶我穿过倚梅园里簇簇红云。
而本在远处的沈云栖,却不知何时出现我面前。
“微臣叩见陛下。”他不卑不亢,俯身行礼。
月光下,我看着他的脸,心里泛起暮气沉沉的酸涩。
重活一世,我本不愿意再见到他。
可作为年少风流,阅男无数的女帝,还是忍不住没出息地端详起这副美色来。
剑眉星目,清冷若修竹,还是汴京城里光风霁月的沈六郎啊。
若非重活一世,遇上这张脸,我大抵是又要栽上一回的。
可,算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与沈云栖前世诀别的那瞬。
那时我的殿宇已被叛军围剿,亲眼见他身居高楼,向我弯弓引箭。
望向我的那双眼,十年如一日的冰冷彻骨。
前世沈云栖恨我入骨。
曾经他芝兰玉树,是先帝曾嘉奖过的麒麟才子。
却因我这个昏君的一己之私,成为女帝不入流的男宠,引人羞辱。
当年我总想偿还,对他曲意逢迎,低声下气,宠爱有加。
甚至散尽后宫男伶,朝中奏折也任由他翻阅批示,只要他开心。
即便他那时对我没有任何好脸色,纵是情迷欢好时也不愿看我。
我可总相信,一块寒冰,年深岁久总会有捂热的时候。
可我终究低估了沈云栖的野心,更高估了自己十年来在他心里哪怕一点点的地位。
他真的谋反了,就在我母后忌日那天。
2.
梅树乱影里,沈云栖望着我的脸,目光灼灼。
“平身罢。”我只是平静点头,视线冷淡移开。
仿佛他只是今日赴宴的官员,与旁者并无不同,也未获得女帝的青睐。
呵,你小子表面镇定,其实没被我看上,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吧。
要知道,前世的我可是一个饿虎扑食,第二日沈云栖便被洗干净打包进宫了。
可是啊,上苍既让我重活一世,便也是怜悯于我。
我虽是个色中饿鬼,但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得清的。
那些看着可口,却有剧毒的,不尝便是了。
何况世间美男子如过江之鲫,区区一个沈六郎又如何?
况且,前世正因我不理朝政,外戚专权,才致藩王异心、江山易主。
晏昭啊晏昭,若是还记得万箭穿心的疼,若还记得黎民百姓的苦难,便自此做个明君吧。
这辈子,他走他的青云路,我过我的独木桥。
不要忘记母后生前的嘱托,要活得好好的。
出乎所料,沈云栖却自始至终未曾起身,那双眸子染上夜雪时更为清冷。
愿意跪便跪吧,刚刚重生的我疲于纠缠,只一个眼神,兰馥便会意,扶着我与他错身而过。
绣履踏过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小声响。
就在我的龙袍不经意拂过他时,始终跪着的那人却说话了。
“恭送陛下,臣沈云栖...恭送陛下。”念着名讳的声音重了些许。
可是我的错觉?那双眼里此刻竟有些隐隐地失神。
与当年他身居高台,将我的生死捏在掌心的眸色如出一辙。
犹记那夜也是如此,明月朗朗。
我被万箭穿心时,才在死去前终于了悟自己的半生痴缠,不过是一道烟尘。
他想要的我给不了,而我给的,他始终都不想要。
十年来,我的一厢情愿,我的千恩百宠,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更甚极刑的羞辱。
从前种种,那些希冀着的两相情好,皆是我痴妄了。
梅园深深,万籁俱寂。
我身影一顿,离开时再也没有回头。
既如此,沈云栖,今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今夜一别,你我余生,便只有君臣之礼了。
3.
回到殿内时,宴会已经过半,觥筹交错。
我执杯思索着,抬眸望过席上众人。
然后,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面如冠玉的苏府公子、气宇轩昂的容家少爷,以及清秀俊逸的歌伶...
是了,前世此时能入我宴上的人,皆是世无其二的美男子。
只因人人皆知,女帝晏昭是先皇后最小的女儿,也是草包一个,做公主时便喜好男色。
坊间传闻,我做公主时在府上养了二十余位面首,昼夜宣淫,实在太不像话。
谁说的,明明只有柳舟一个!
“陛下,雪夜寒凉,臣为您温了酒。”
暖和的手覆过我的指尖,柳舟就坐在我身侧陪侍。
望向我时,一张玉面总是透着淡淡绯红。
他是个孤儿,也是跟着我最早的男侍,陪伴我多年。
当年我迷恋沈云栖,不惜为他遣散后宫美男,众人如鸟兽散去,唯他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后来宫变,也是他带着我偷跑,愿我能逃出生天。
所以再见他时,我眼里有些酸涩。
不由得伸出手抚过他的脸,笑意温柔至极。
“柳郎还是这般体贴,让孤如何不爱怜?”
“陛下…”
“唤我阿昭。”
他被我调戏得一怔,又素来面皮薄,很快又羞红了脸。
只好任由我牵起他的手,顺势饮下温热的酒水。
在旁人眼里,便是好一番郎情妾意的模样,众目睽睽下,倒真应了刻板印象。
这也是我想要给他们看的。
哐当!
一只琉璃酒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吓了我杯中酒洒了两滴。
而始作俑者沈云栖,正冷着脸看向我和柳舟,看起来极其不悦。
不是吧,谁又惹他了?
不会又是我吧。
我看着他冷冷递来的眼神,活像一把刀子,要将我和柳舟生生活剐。
只是少顷,我便明白了。
因为这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前世我在后宫美男里流连忘返,沈云栖便是这种表情。
这样高洁傲岸的公子,想来是见我这一国之君昏庸难当,觉得自己身在下座也是种屈辱了。
罢了。今日就委屈你屈辱一会儿吧。
毕竟今生我又不会再招惹你了,况且…
我的戏还没演完呢。
我望向宫宴角落里不时投来目光的宫女,便知晓那是舅舅派来监视我的人。
他要确保我这个傀儡女帝没有二心,始终是个耽于玩乐的草包。
毕竟我这样的人,本应与皇位无缘。
可太子哥哥临终前,竟然封我为皇太妹。
宰相舅舅宣读诏书时,我还是懵的,迷迷糊糊就做了女帝。
“昭儿,做皇帝不好玩,舅舅便替你料理这江山可好?”
我本就是个安于享乐的,又偏信他,当时一口答应。
后来才祸水东引,权力被架空得一干二净都不知道。
那时百姓皆骂我是个祸国殃民的昏君,骂我牝鸡司晨,本就不该坐在皇位上。
我垂下眸子,佯作被美色迷花眼的模样,痴痴笑着,一饮而尽。
重活一世,民心,皇权,这大楚江山我都要夺回来。
更要告诉他们,这天命,本就该落在女人身上啊。
4.
后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回忆前世。
前世过于信赖舅舅,我声色犬马,对于国事并不上心。
但朝堂之上的暗潮汹涌,我也并非一无所知。
林丞相早年扶我上位,他们都将我这个女帝视作傀儡,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争权夺势。
朝堂四分五裂,藩王手握兵权,民心亦视我为昏君。
若想建立起自己的权势,便要先立了这君威才好。
我在旁人眼里昏昧多年,若霎时清明只会引人生疑。
肉腐出虫,鱼枯生蠹。
我越是纵容,烂得便越深。
烂得越深,我挖得也越干净。
思索间,窗外似有人影一动。
“谁在那鬼鬼祟祟!”
“是奴婢。陛下可是累了,奴婢为您煲了燕窝。”
兰馥端着食盒入殿,笑盈盈替我呈上白玉碗。
自认为不留痕迹地打量着我的上书房,实则额前冷汗连连。
我看着这个当年第一个背叛我的人,笑而不语,只尝过几口。
“滋味甚好。”
“那便多赏些给后宫诸君,吩咐他们晚时侍寝。”
兰馥伺候我多年,已习惯我的声色犬马。
领了旨意便退下了。
当夜子时,来侍寝的那些男君尽被我迷晕了。
一道玄衣暗影,悄然无声停在我榻前。
掀开帷幔,皇室暗卫递给我一只死鸽。
鸽脚的竹筒里,是一封密函。
“女帝一切如故,尽可放心。”是兰馥的字迹。
兰馥啊,收买你背叛我的人是谁呢?
前世是沈云栖,那么这辈子更早的人,又是谁?
烛火摇曳,我手一松,便吞噬掉最后的灰烬。
我眼下是需要可用之人,但身边的脏东西,也需要打扫干净了。
“玄冥,孤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5.
半月后,便是我的生辰,楚朝万寿节。
届时京中所有亲王贵族都会赴宴,场面无比盛大。
宫宴比上次还要奢靡华贵,丝竹之音弥漫。
我看到沈云栖也来了。
他的位置与我表妹,也就是林丞相的女儿林月芙相邻。
我看着他们,想起前世我强取豪夺之前。
京中皆道沈云栖与林月芙才是真正般配的才子佳人。
可惜被我截胡,断送了他的命运,也最终害死了自己。
那这一世,我便寻个由头为他二人赐婚吧。
“哟,皇妹对沈六郎看出了神,当真多情泛滥,可是又心生欢喜了?”
岐山王妃对我开玩笑,毕竟世人皆知我性子放荡不羁,便常有狎昵的玩笑取乐我。
只是闻此言,我心中一凛,连忙收回目光。
“嫂嫂又取笑孤了,哪里的事。”我扶额掩饰,佯装镇定。
实则在内心咆哮。可不敢,可不敢啊,你们别胡说!
却仍感觉出那道几乎要刺穿骨肉的目光,向我扎过来。
沈云栖,你不要误会啊,我今生今世都不敢再玷污你了!
玷污别的美男子可能要给个名分,玷污你的后果是小命都不保。
大脑飞速运转,我开始正色找补着。
“沈家郎君高洁傲岸,乃皎皎明月,自是要登青云路,辅佐孤成就大业的。”
“郎君乃是池中清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啊。”
那王妃未曾想我会一本正经,只讪讪笑了离开。
哈哈,沈云栖,这下可放心了吧!
我在心里对自己这份说辞十分满意,也有了勇气抬眸看着他。
却未曾想他的脸色竟然比刚才还难看,甚至深邃的眼眸也泛起红意。
竟然用一种委屈至极的眼神看着我。
啊?啊?我又说错话了?
这人怎么比前世还不好伺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