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有药》作者:橘香袭人

冰悦谈小说 2024-07-03 14:14:44

《山山有药》

作者:橘香袭人

简介:

(无空间,无系统,无CP,乡土温馨向。每个人都说自己穿越乱世活不过三集,看过这本书,你能多活十集!)

穿书了,还是穿成男频文里虐待主角的反派舅母,还要被噶。

江枝没有抱大腿,直接丢开男主,凭借自己丰富的草药知识度过兵荒马乱,开荒、种田、养

头野猪当宠物。采药、制药、当村长…没有王权富贵,只有家长里短!

精彩节选:

大燕建光十年,大西南二月里本该春色满山林,可却遇上史无前例的长冬。

寒风如刀,刮得那丝嫩绿躲在树皮下不敢动弹,树木还能苦苦等待着,可人却等不得。

最严重的地方冻死牛羊,地里的冬麦也快被冬旱困死。

缺衣少食的农人危在旦夕,饥荒近在眼前,朝廷的赋税不减反增。

于是封地在大燕西南的周王顺应民意起兵了。

周围的州府顿时慌成一团,在叛兵到来之前各奔前程。

“快跑啊!叛兵打来啦!”

“他们杀人放火什么事都要做!”

“还要吃人肉、喝人血,剐人皮!”

谣言四起、恐怖的消息如风一般传开。

所有人都惊恐万分,靠着官道的徐家村更是人心惶惶。

不少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拖家带口准备着要逃难。

而村里一户人家却院门紧闭,里面吵闹不休。

“不走,就是不走。我活半辈子什么事没见过,屁大的村子哪里有乱兵来!”

院墙的木梯上,一个看起来年纪四十多岁,作老太打扮的妇人干嚎着,对着空中气势汹汹的挥舞镰刀,似要跟乱兵拼杀一番。

院里,裹着厚袄的年轻男子跪地哀求:“娘,你就下来吧!是真的打起来,那些乱兵见人就杀的!”

“来就来,我这个老婆子跟他们拼了!”

妇人用镰刀劈下一捧墙土,顿时尘土飞扬。

旁边,凸着肚子的小媳妇惊得脸色煞白。

乱,真是乱成一团!

徐二瑞跪在地上急得眼都红了,却木讷的说不出多的话。

家里一直都是娘说了算,可现在兵乱,大家都在逃,娘却不走,这可怎么办?

院里还有一个少年,披着防风的蓑衣,头上戴着一顶草帽,里面穿着烂袄破棉裤,露出的一截小腿冻得青紫。

瘦长的脸更是冻得死白,只有一双眼睛在浓眉的映衬下闪着深幽的光。

少年没看又蹦又跳的妇人,只是阴沉着脸,捏紧拳头死盯着满院掀翻的桌椅板凳。

死婆子平时就视财如命,现在乱兵就要杀过来,不知道马上走,还死守着这些不值钱的破东西让大家跟着倒霉。

那妇人咆哮一阵,见儿子儿媳都不敢吭声,自觉无趣,转眼就看见那干瘦少年,忍不住又开骂:“就是你这个灾星来了,去年冬天才冷得出奇,好端端冻死我一窝猪崽!灾星!野种!”

对这种找不到理由的咒骂,少年早已经被骂得麻木,院里其他人对骂声也习以为常。

妇人骂得正欢,谁料脚下一滑,冻僵的身体直愣愣就从木梯上摔下来,头在墙角一磕,顿时就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穿越!穿越!又是穿越!

江枝心中急得想骂娘!

小说误人啊!

自己平时除在镇卫生院中药房上班,就只喜欢独居在家里看修驴蹄儿、抠藤壶,旧房改造、荒野求生这些无聊小视频。

唯一算正常爱好的大概就是看网文小说。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迷恋男频文,还是男频大爽文,结果熬夜看小说,睁眼就穿书了。

既然穿书男频,那就穿成一个男人吧!体会一下站着撒尿是什么感受,还可以逛逛青楼风流快活。

或者去走男主路线,让男主无路可走。

偏偏原身是一个作天作地,最爱无理取闹的婆子,叫她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老婆子在书里是反派舅母,就是天天跟男主过不去,专门送人头的那种爽点小配角。

在逃难路上,反派舅母欺负男主,克扣吃穿,不出意外的被男主嘎了。

然后男主投奔叛兵,就此走上康庄大道。

此时旁边那个阴沉着脸,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就是网文男主逆翻天。

不对,他的真实名字叫聂繁天。

标配版的孤儿,寄养在舅舅家,被歹毒舅母欺压,当牛做马、忍辱负重。

不过现在舅母变成江枝,还知道在路上这个逆子要嘎自己。

江枝脑中乱如麻,现实生活中死亡很痛苦,在书中嘎了会出现什么情况?

应该同样不好受。

就好像现在自己穿着衣服躺地上,都感觉寒气直往背心里钻,冻得受不了。

江枝闭着眼睛不动,可把她的“儿子”急坏了。

“娘,你快醒醒啊!我们不走,都依你,不走就是!”徐二瑞带着哭腔道。

他是个孝子,性格老实,家里爷奶父亲已经去世,只有一个娘。

虽然不是言听计从,那也是百依百顺。

现在娘拼死拼活的不走,他就只能留下陪葬。

旁边,一直阴着脸的聂繁天开口了:“表哥,你带着表嫂快走吧。

既然舅母不想走,就由我来陪着,反正我单身子一个,不怕死!”

徐二瑞有些不高兴:“小天,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说这些话来气人。我娘平时是脾气不好,你也不能这样害她。”

聂繁天咬了咬牙,压下心中对这个表哥只知道听话的鄙视。

若不是徐二瑞老实,平时没有故意欺凌自己,他是真的不想管:“表哥,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让你跟表嫂活下去。”

徐二瑞还想说什么,在地下的江枝终于躺不住了。

她怕自己再不醒过来,真的跟聂繁天留下,恐怕直接就要被嘎。

于是长呼一口气,悠悠“醒”过来了!

“娘,你哪里摔着了?”徐二瑞又惊又喜又有些忐忑,赶紧扶她起来。

江枝品了品原身的腔调开口:“死不了!”

徐二瑞心里一定:娘没伤就好,只是一醒过来,不知又要咋样闹腾。

旁边,小媳妇端着半碗清水过来,有些胆怯道:“娘,你喝水!”

江枝抬眼看去,目光相对,小媳妇身子就是一抖。

这个婆婆泼辣能干,可脾气太恶,只要不顺她的意就要打骂。

江枝此时只感觉口苦咽干,浑身不得劲,也不管“儿子儿媳”,还有那个聂繁天是怎么个眼神,先接过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下,末了还打了长长的一个水嗝。

喝完才发觉水是温温的,看来这个儿媳妇是个细心人。

见娘喝完水没有骂人,徐二瑞又鼓起勇气问道:“娘,村里人都要走,我们还是走吧!”

江枝摇头:“不走!”

徐二瑞心里一凉,完了,娘这是铁了心要死在这里。

小媳妇嘤嘤哭起来:村里人马上要逃,自己家还在闹。

就躺地上这一会,江枝已经有了想法。

逃难不是组团旅游,在路上不是跟人抢水,就是跟人抢粮,还有抢人的,而且还有一个随时都想杀了自己的男主。

即便平安到了后方,也是无钱无地无房子的流民。

虽然有句话是乱世出英雄,但对普通人来说,兵荒马乱的年代就是浩劫,最好还是躲。

男主是要找机遇推动剧情发展才出去冒险,自己一个死老太婆跟着凑什么热闹。

不如找偏僻的地方,自己开荒种田,时间不用多长,等这一阵子的乱兵过去就出来。

还能跟要嘎自己的男主分开……完美!

江枝说不走,身为孝子的徐二瑞就没办法再说走,他怕自己娘又要发脾气。

聂繁天冻成猪肝色的嘴唇动了动,顶着又要被骂一通的风险道:“舅母,村长要将人聚着走,不会出事的,我们还是跟大家一起走吧!”

不等他多说,江枝就连连摆手:“不,不走了,我就是死在这也不走。”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进来,是这个小村的村长。

他一看见满院的混乱,还有那些没有收拾好的东西,顿时怒气冲天:“江婆子,你平时胡搅蛮缠就算了,现在还没几个孩子懂事。我们是要逃命,逃命知道不?”

这一天来他可是要气死了,已经跟村民说好一起走,可就有犟种要胡闹。

好几家还坐着不动,想等官府派人来接,还问接过去管吃管住不。

等吧!等人头落地就明白了!

江枝还是摇头,她肯定不会走的,半道上的事还多着呢!

村长也急了,反正这婆子平时就不合群,死了活该:“你要死就自个死去,别拖累孩子们,让孩子们跟我走。”

他说的孩子,指的就是聂繁天。

平时江婆子对这个孩子打骂虐待大家都看着,只是谁家都有搁不平的污糟事,没出人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现在流民乱兵就要来了,江婆子不走,还把这孩子拉着填坑,这可就不行。

江枝听到村长要带聂繁天走,立即就道:“那就麻烦大伯哥多费心,这孩子听话,就白送给你拉车。”

能这样把男主送出去,真是求之不得!

聂繁天听得眼中精芒暴涨,他早就想逃了。

只是自己无粮无钱无路引,寸步难行,要是有机会,自己马上就走。

不过他不敢暴露心机:“舅母,我怎么能丢下你们单独走!”

“二瑞,去给你表弟收拾东西,让他跟村长他们走!”

江枝已经有了决定,现在就把这个煞星送走。

若是自己穿书女频文,遇上女主一定要去交往,那些聪明又博爱的女主们会福光普照,超度众生。

穿书男频文,遇上男主一定有多远躲多远,他们都是气运之子,天煞孤星。

走一路死一路,住一村死一村,铁杆兄弟也没有好下场,只要男主出现的地方总有倒霉事发生。

趁着村长来接,自己就赶紧将人送走,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别落个死不瞑目。

其实也不怪原身对聂繁天虐待不喜。

在书里,徐家在县城当奶娘的小姑子突然送回来一个孩子,说是她自己偷偷生的,留下点银钱就再没有来过。

徐家人去城里找,小姑夫家说小姑跟着那家大户走了,他们也不知道去向,更不知道什么孩子,自然不会管。

偏偏原身的丈夫在出门打听消息时还出了意外,被人当拐子打一顿落下病根,一直病病歪歪,熬到前年死了。

本来就是一个普通农家,平白多出这样一个男孩,男人还为此患病吃药,肯定负担大。

原身每每干活疲累之际,就对着聂繁天发泄。

人前人后没少虐待,每天的非打即骂,十几年时间里早就积下不共戴天的仇恨。

现在,被虐待的孩子长大了,马上就要杀人,补救关系已经来不及,江枝能做的只有放他前程。

徐二瑞是个听话的,见娘执意要“送走”小天,他没办法,只能给表弟收拾行李准备干粮。

在徐家的这些年,被撵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这一次聂繁天没有像平时那般跪在地上求饶。

他敏锐察觉今天的舅母有些不一样。

以前舅母只要看见自己吃东西就要骂人,今天居然会大方的让表哥多装点,好让自己走得远些。

聂繁天心里戾气稍减,他没有闲心去想太多事。

好男儿志在四方,周王的兵马正向京城进发,自己要去投奔义军。

本来以为要在半路上偷偷跑,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村长走。

两边心意相通,整个过程很是顺利。

江枝生怕他会回来找自己,不仅给干粮吃食,就连穿的棉袄都多给了一件。

很快,村长就带着聂繁天,连同其他村民乌泱泱一大群人,牵狗拉羊,赶车挑担的离开徐家村。

送走聂繁天,江枝也要准备跑路了。

刚才当着聂繁天的面说不走,是不去随大流逃荒,可不是要原地等死。

战场离普通人很远,但败兵流民很近,所谓的兵灾,最主要还是那些如同滚雪球越聚越多的流民。

饿绿眼的流民和逃兵破坏性极强。

江枝没有忘记这是男频文的世界,还是战争年代,失去社会秩序,人一旦丧失人性,那就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没有极品亲戚,因为这样的亲戚就是原身自己。

逃难之际突然走了表弟,家里就只剩自己一个男丁,徐二瑞心里难受:表弟在自家长大,遇上事还是说走就走,真如娘说的那句不如养一条狗。

江枝没空管徐二瑞的心情如何,喊道:“那小子,你愣着干啥,快收拾东西!”

对自己突然成婆婆,还有这样大的儿子,江枝实在无法立即进入状态。

徐二瑞回过神:“娘,我们也要走?”

“谁说不走,不走难道在这等着被人砍头!”

江枝拍拍手上的灰土,见这个儿子还傻愣愣站着不动,心中忍不住埋怨:真是不机灵!

“哦哦!好,我这就收拾,马上收拾!”徐二瑞不明白自家娘刚才说不走,这时候又要走,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一想到村长他们人多,还没走多远,自己只要快些能赶上,徐二瑞立即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

其实小天早就把家里的粮食和衣服装好了,只是娘舍不得家里的几间房子才不走的。

农户人家说家当,最值钱的就是那一亩三分地和房子。

土地是搬不走的。

现在是春荒,地里除去一些过冬的庄稼,就没有能收的。

房子也搬不走。

徐家有两间正房,两间厢房再加柴房灶间,虽然都是茅草屋,但被原身打理得很好。

泥墙严密,草顶厚实,足够遮风挡雨,要丢下实在舍不得。

逃荒离开家园,唯一能带的就是粮食和衣服。

家里的粮食吃一冬所剩无几,现在能留下的都是粮种,还有地窖里的几十斤红薯。

另外就是养的几只下蛋老母鸡,这是给要生孩子的儿媳巧云准备的。

江枝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担子和两个背篓,还有几只绑着脚的鸡,忍不住扶额。

这一家三口,就只有徐二瑞是个壮劳力。

自己要是就这样去逃难,结局不用聂繁天动手都只有死路一条。

没车没牲口,自己跟怀孕的儿媳背着这些重物根本就走不了多远的路,哪怕跟着其他村民一起走也改变不了掉队的命运。

若遇到其他流民要抢东西更是无法招架。

儿媳巧云看着背篓脸色苍白,一想到要背着东西赶路就肚子发紧。

她害怕乱兵打来,但觉得婆母说不走也有理。

大家都是人,那些流民不可能真的要吃人吧?

“去你爹烧炭的山上!我们躲过这一波乱兵流民再说!”江枝道。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找到这样一个好去处。

“那……那里不好住人!”徐二瑞迟疑道。

徐家村是个小村子,二十多户人家,也就两百多口人。

都说靠山吃山,徐家村也靠大山却吃不上。

这里山虽然高大,但土薄石头多,除去满山高大的青岗树和一些杂木,就没有什么出产。

村里人平时在林子里砍杂木烧柴,另外就是每年冬天时烧上两窑青冈炭送城里卖,换些过年钱。

上品青冈木炭价格高,这也是村里各家各户的一笔收入。

为了烧炭方便,每户人家都会在自己习惯的山林里搭临时小棚堆炭。

山林虽然隐蔽却被人放弃,最主要的是山上缺粮。

在上面躲得了十天半个月,躲不了一年半载。

“巧云这肚子大着,根本就没办法走路,你是不想要媳妇了!”江枝没好气道。

聂繁天要寻他自己的出路撺掇着逃荒,这个傻儿子就没有考虑过其中艰辛。

也正因为原身走得累一路磋磨男主,这才丢命。

徐二瑞看看媳妇的肚子,又看看罕见没有发脾气的娘,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得院外突然传来喧闹声,紧接着就是咚咚砸门。

院里人一惊,难道流民这样快就要来了?

好在很快就有人喊:“二瑞哥还在家吗?”

是村里人。

徐二瑞打开门,江枝就见一个裹着麻布的少年缩头缩脑往里张望。

她有原身的记忆,对眼前这人认识,有些吃惊道:“小满,村长他们已经走了,你家怎么没走?”

不得不说,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是有天运护体的男主。

聂繁天心机深,在徐家受着苦还是有几个朋友,书中也说带着一些人去的军营。

徐小满就是其中一个,最后为聂繁天丢命。

只是现在聂繁天走,自己留下,他也留下了。

徐小满惨白着脸:“江婶子,你家走不走?”

江枝问道:“小满你家呢?你走不走?”

小满今年也是十五岁,他有一个穷家。

他家原本还不错,虽然父母离世得早,兄弟俩还是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长大。

大嫂进门第二年生下侄女,家景好转,可惜大哥为多挣钱,在烧炭时太累跌下山崖摔成瘫子。

大哥不想拖累嫂子守活寡,就将人送回娘家改嫁,但把孩子留下了,已经三岁。

现在他家老弱病残都齐活,想走没这么容易的。

徐小满摇头:“爷奶让我走的!”

爷爷奶奶说自己是当祖祖的人,身子骨也不好,能活到六十已经活够,就是死在家里也不走。

爷奶不走,哥是残疾不能走,家里只有自己一个能跑能跳的,肯定无法丢下家人逃命。

现在爷爷根本不听劝,他听说小天走了,但江婶子和二瑞哥留下,就过来打听一下怎么安排的。

弄清楚小满的来意,江枝就说了自己要上山去炭棚躲一躲。

小满听到上山顿时来了精神:“江婶子,你们什么时候走,我也想上山去,就是我爷奶不走。”

“他们为什么不走?”江枝诧异。

不逃荒还可以理解,连山上都不去是几个意思,难道要真的在这里等死。

自己得问清楚。

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最需要的还是找知根知底的人抱团取暖。

小满见江婶子要去自己家,有些意外。

这个婶子脾气暴躁,经常打小天,跟邻居关系也不算好,总的说来不是好相处的,今天居然主动关心自己家。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主张,还是前面引路。

短短一天时间,原本还很是热闹的村子已经变得沉闷,大部分人家已经离开。

几只逃脱主人抓捕的鸡站在屋顶惊恐的大叫。

江枝到小满家,看见的情形跟自己刚穿来时一样。

院里胡乱堆满东西,孩子在哭,老人也在哭。

小满的爷爷呆呆坐在院里木凳上,满脸褶子层层叠叠,苦难让他一言不发。

他从村里听到消息,那些流民是真的要杀人,乱兵也真的要屠村。

可是自己这一家子能往哪里走。

自己跟老婆子年纪大了,走一天就吃不消,还有大孙子躺在床上不能动。

而且他是经历过战乱的。

乱跑一样要死人。

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流民如同无头苍蝇,跑进城里也不安全,说不定就撞进战场里当了怨死鬼。

旁边,小满奶抱着三岁小女孩在哭:“老头子,我们死了不打紧,就让孩子们去奔个活路,让小满带妮子走吧!”

她已经哭得声音嘶哑,花白头发从她的头巾里滑落出来和着眼泪糊了一脸。

小满爷木然摇头:“让他走也没用,天要收人,谁也跑不了!”

小满一进院就道:“爷,奶!江婶子家没有走!”

江枝也喊了一声:“长庚伯!”

小满爷抬头看是她,呆滞的脸上有了神情,对这个最爱无理取闹,还虐待孩子的泼妇,他很不喜欢。

只是生死关头,什么气性都没有了,人家好生好气喊自己,小满爷勉强点头:“二瑞他娘,你们也不打算走了?”

江枝道:“我家是不走了。正想看看村里还剩多少人,不走又是怎么个安排法。”

小满爷板着脸:“没什么安排,该死就死。”

江枝继续道:“长庚伯,我们可以上山去躲着,虽然苦了些,总比在家等死强。”

没想到小满爷想都没有想就摇头:“山上没地方种粮食,躲在上面也待不久。

要是这仗打上三五年,人迟早都要死光,死就死吧,早就该死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上山躲,只是山上除去不能吃的炭,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土地种粮食,吃完家里存粮终究还是得饿死,下山也被乱兵杀死。

既然是死,晚死不如早死,一家人还能死在一起。

江枝无语。

人上年纪本该看得开,可受的苦太多,一旦心态崩了,明明还有转圜余地的事,也会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想法都往一个牛角尖里钻。

他不走,小满就没办法走,还想一家人就这样等死。

想想小满,还有小满奶抱着的妮妮,江枝耐心说了一句话:“长庚伯,你要知道谁坐江山都没有杀光老百姓,当光杆皇帝的道理。现在我们只是躲避刚开始的流民和乱兵,等到战事一稳自然会有人来管。”

小满奶也道:“是啊,老头子,说不定官府马上就能打赢,把叛兵抓了,我们就能回家种地。”

现在上山躲一阵,抽空还能下来看看田地房子。

小满爷还是沉默。

话已经说到这了,至于能不能听进去是别人的事。

江枝没有多留,她索性把村里找一遍,看看有几家舍不得抛家弃业的。

果然真的又找出几户来。

不过,江枝话都没有说完,那两户人家就对着她破口大骂,骂她一户户敲门是想趁乱偷东西。

江枝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装作没有看见他们院里那几件刚刚从别人家抬过来的衣柜家具。

这是自己趁乱打劫,还反咬一口。

其他地方她就没有再去看了。

关上的门后不一定就真没人,人家或许就躲在地窖里不想搭理自己。

既然不愿意跟村长走,那就是自己有安排的。

见到她回来,徐二瑞赶紧过来:“娘,我们是等着小满他们一起走吗?”

就江枝离开这一会,徐二瑞和儿媳周巧云两人也没有偷懒耍滑。

他们将厨房里原本要丢弃的旧砂锅、老砂罐,重新找箩筐装起来。

墙角的半坛子泡咸菜,屋檐下晒过的干豆角、干萝卜丝,尚能穿的破布鞋、烂扫帚,这些都是用得上的东西,杂七杂八收拾起来又是满满一筐。

趁着现在乱兵还没有到,村里还有其他村民在,江枝考虑一下:“不等,我们这就先上山。

巧云留在家关好门,我们先去看看山上是什么情况,能不能住人。”

村子虽然就在山脚,但山路不好走,从徐家村到烧炭的地方空手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中间还需要翻过一座山头。

这时候天色还早,先得去那里看看情况。

上山的路不好走,江枝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踏上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

这里的山不是土山,而是石山,所谓的路就是石缝间的排水沟,又窄又不平。

被雨水冲刷过的尖石顶得脚底疼,而且碎石还会在脚下打滚,一步没有踏实,人就跟着碎石滚下山去。

徐二瑞从小就在这山上来去,每天打柴健步如飞,这对他来说没有难度。

好在江枝现代时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在“村村通”没有到达的地方,一样需要翻山越岭走路。

而且原身也是个干活麻利的农妇。

她只是稍微适应一下步伐,同样背着东西就跟上前面徐二瑞。

靠近村子的山脚经常被人砍树当柴烧,此时光秃秃只留下尚未发芽的树桩和焦黄枯草。

随着山势渐渐爬高,小路两边有了杂树,石缝里潺潺山泉水时隐时现,水边甚至还有淡淡的绿色,那些都是等着春日招呼的草芽儿。

这简直就是现代人花钱徒步旅行的天堂,江枝却累得想骂娘。

穿行在高大的青冈树下,一路停停走走,终于到了自家的炭棚,是在一片斜坡青岗林里勉强垒出来的平地,大概十来个平方。

徐家村的人还是算纯良,两年没有用过棚子还在。

木棒为墙,树皮为顶,看着有盖,实则漏雨,看着有墙,实则漏风。

江枝刚进去,就被闷了一脸的蛛丝。

徐二瑞将自己的背篓放进棚里,又将江枝的也放好,这才扯了衣袖擦汗。

江枝喘着气环视这个避难所,因为是堆炭,地面黑黝黝一层一层炭灰土,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碎炭渣。

这些是以前无法卖钱的废品,只能丢弃不要,但对现在已经逃难的人来说,就是好东西。

徐二瑞见娘对这些炭渣感兴趣,就指着棚后道:“后面还有废炭,我们以前倒出去的。”

“嗯,地上铲干净垫上新土,再把棚子重新修补一下。”江枝快速安排下去,又重新将周围查看过。

木棚没有倒塌,这就省了许多事,那几根柱子也能凑合着用,只需要换一个棚顶。

让她最满意的是炭棚旁边就有一眼山泉。

虽然不大,细细的水线聚起一方水塘,水色透亮,只是里面浸泡着落叶,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两人说要收拾炭棚,休息一会马上就动手。

江枝用带来的锄头铲土,徐二瑞则用柴刀砍棚子旁边生长的藤条和荆棘丛。

忙忙碌碌干了一个时辰,中间还就着山泉吃了半个杂粮饼,两人终于是将炭棚清理干净。

旧土和荆棘落叶堆放到青岗树林里,炭棚这边铺上黄褐色新土,看上去就赏心悦目。

江枝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心情舒畅。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需要赶紧下山回家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下山在某种意义上是更容易。

两人的背篓已经空了,除迈出第一步是主动的,余下的路程几乎就是身不由己、连爬带滚的小跑。

上山要两小时,下山只用三十分钟,站在家门口,江枝的腿还在打颤。

原身虽然已经当奶奶,其实年纪也才三十多岁,搁在现代还是妥妥的青壮年,要不然这番折腾就得累趴下。

晚上,儿媳巧云取出一口砂锅,熬了一锅红薯杂粮糊糊。

白天打翻的桌子板凳摆放好,巧云先给婆婆从锅底盛上一碗干的,然后给丈夫徐二瑞盛一大碗稠的,最后剩下一点锅边糊糊,再用清水刷刷就是她自己的。

豆大的油灯下,屋里明明有三个人,只少了一个聂繁天却死一般寂静,没有人说话。

江枝看着自己面前粗陶碗里黑糊糊的粥,还有桌子中间那一碗被巧云特意切得细细的泡菜,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这种饭菜她一点都不陌生,小时候也这样吃着长大。

尤其是这种泡萝卜缨子,口感就是千百年味道不变的四川泡菜。

自己究竟是在书里,还是在某个平行世界的巴蜀?

江枝呆呆的不拿筷子,旁边巧云和徐二瑞就不敢吃饭,哪怕两个年轻人早已经是饥肠辘辘。

桌下,巧云踢踢徐二瑞的腿,让他说话。

徐二瑞吭哧吭哧道:“娘,小天他……他就是个丧良心的,娘别生气,反正都走了,以后不认他就是。”

江枝慢慢回神:“你说谁?”

徐二瑞嘴巴张合了两下,嗫嚅着重新说道:“小天他、没良心,娘别生气!”

“小天!”听到这名字,江枝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书里结局那个崽子是要当摄政王的,自己只要活到结局,就一定能回到现实。

对,一定要活下去。

书里的世界太残酷,还是赶紧回归现实。

一切都是要失去才知道珍贵。

此时江枝才发现在现代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和平年代、温饱生活,却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见娘说一句“小天”又在发呆,徐二瑞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小天本来就不是自家人,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在巧云的催促下,他正想再开口,就见娘将碗推开:“巧云,你把三碗粥倒进锅里搅和一起,再给我们盛起来。”

巧云惊得站起来:“娘,我不敢!”

江枝自己动手,把三碗饭倒回锅中:“巧云你记住,以后的饭要一样的盛。

我是长辈该吃好的,二瑞是家里劳力该吃好的,你肚子里有孩子更该吃好的,以后我们要顿顿吃好的。”

江枝在农村长大,哪怕再是家庭再困难,也没听说谁家有这种一锅饭分三六九等的吃法。

归根结底一句话,还是粮食不足,物资匮乏造成的。

看着孕妇喝清汤,自己吃不下饭。

徐二瑞搓着手,脸上露出憨笑:“娘,我们能吃什么好的?”

巧云却捏着衣角,脸色涨红:“娘,这、这不合规矩!”

以前在娘家时,她就是最后吃清水泡锅巴的。

到了徐家,婆婆虽然脾气暴躁,清汤薄饭还是让自己吃饱,而吃清水锅巴饭的是小天。

现在小天走了,自然该自己吃。

江枝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什么规矩不规矩。这个家只要我一天说了算,你们就得听我的,那就是规矩。”

于是,巧云吃上了她人生中最平等的一顿饭。

虽然不是过年时才吃的那片肉,也感觉心中熨贴。

不过,现在可不是能舒坦吃饭睡觉的时候,一家三口刚刚放下碗,就听院门又被人敲响,小满的大嗓门在喊:“江婶子,二瑞哥,流民进村了!”

江枝跟徐二瑞一惊,慌忙打开院门,果然见村外一个方向浓烟滚滚,还有喊声喧闹声传来。

徐小满见两人出来,就道:“二瑞哥,快跟我去,那边打起来了,流民抢东西。”

村里人早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寥寥几户人,听到流民抢东西,徐二瑞拖起门边的木棒就跑。

江枝想拦已经拦不住,皱眉看着两人跑进黑夜,只希望徐二瑞能机灵一点。

她有些不解,流民毕竟是外来的,心里没底气,应该不敢真的跟当地人冲突才对。

村里不能再待,明天一早必须上山。

她把院门关上,拉了巧云进屋:“巧云,我们今天晚上不能睡觉了,你困就在桌上趴一会,这样等天亮就上山。”

巧云使劲点头。

家里事她没什么发言权,二瑞说话就听二瑞的。

婆婆说话,自己跟二瑞都听婆婆的。

现在天气还是很冷,江枝在柴房找来一堆木头,也不管能不能烧,直接在堂屋中间点燃烤起火来。

原身以前可能没这样体贴过人,巧云很是不习惯,她就这样隔着火,一眼一眼的偷瞄着自家婆婆。

江枝也不搭理她,原身一向脾气古怪,突然变得有说有笑要吓煞人。

终于外面喧闹渐渐消失,有脚步声往这边来。

徐二瑞敲门:“娘,巧云,快开门,我回来了!”

江枝过去开门,开口就问:“来了多少流民,刚才都干啥了?”

徐二瑞看见屋里有火,就在边上烤手:“娘,是流民来了,还抢东西。”

这不就是废话吗,小满来时就说过。

知道这个徐二瑞老实,江枝只能等他慢慢说。

她表面冷静,心中却突突跳个不停。

生在和平年代,这种情况谁也没经历过,现在只能靠直觉和常识去推测。

巧云把火堆边的滚水倒一碗给徐二瑞,也催促他说发生了什么。

徐二瑞喝一口水,赶紧道:“外面来的流民有二十几个,他们先是要喝水,接着要有才叔拿粮给他们做饭,有才叔家没答应,两边就打起来。

那些流民还差点烧房子,不过我跟小满到时,有才叔他们人也多,已经将流民赶走了。”

“这些流民真是可恶!”巧云低低说一句。

江枝沉吟不语,徐二瑞口中的有才就是白天偷东西的那几户。

仗着自家人多,都是精壮汉子没有将流民放在眼中。

有流民敢抢他们?

现在流民是要变暴徒,离失控不远了,再继续轻视要吃亏。

徐家村这一晚异常平静,又很不平静。

大概是真正感觉到流民冲突起来的可怕,剩下的人都睡不着,随时有人打着火把四下查看。

小满又跑到江枝家来,说爷爷愿意上山,明天就走。

等到天亮,村里冷冷清清没有炊烟,江枝一家也要离开了。

东西全部带上,巧云也要同走,她怀孕五个多月,自己拄着木棒爬山。

徐二瑞一个人搬几个大背篓,只能一趟趟的来回跑。

遇上危险的山路,还需要江枝搭一把手才能过去。

上山的人还有小满和小满爷奶。

小满背着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艰难往山上爬,看那双几乎拖在地上的腿,应该是他瘫痪在床的大哥。

两个老人分别扛着包裹,就连那个小女娃都背着自己的东西。

只是上山就这样艰难,要想逃荒就可想而知了。

除去他们,还有其他躲起来的人家也陆续上山,此时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心情凝重。

无论是逃去其他地方还是上山,都是放弃自己的家,谁都好不起来。

大家同样走走停停,因为每家的窑口和炭棚都在不同位置,走一段就需要各自分路。

江枝家的位置最高,将全部家当搬到自家炭棚后,大家才长长舒一口气。

村民上山难,那些流民上山就更难,只需要居高临下用石头砸,就可以将人打下去,待在上面暂时安全。

当然,若战乱持续上几年,大燕就再无宁日,在哪里都一样。

三人到现在已经累惨了,先得休息再干活。

昨天晚上烙的粗粮饼和烤的红薯就派上用场。

巧云从旁边收一些树叶干枝,又在避风处用三个石头支起锅灶,接来山泉水烧开凑合一顿。

环境虽然简陋了些,可三人都吃得悠闲,比在村里提心吊胆强。

填饱肚子,精力也缓过来,当务之急就是修整炭棚。

今天晚上需要在山上过夜,露天待着就难熬了。

徐二瑞从旁边找到一些以前剥下来的树皮,又从山崖边割些茅草搭配着用。

虽然这些草在外霜露几个月,叶子已经朽碎,不适宜盖房,但粗杆也总好过漏风漏雨。

前一天清掏过的水塘现在已经没有落叶,巧云在旁边将锅碗瓢盆取出来,一件一件清洗,再放到充当橱柜的篓子里。

上山能携带的东西有限,家里的桌椅板凳和木床没办法搬走,现在棚子里除了几床被子就是光秃秃的泥地。

趁着徐二瑞两人在那边修棚,江枝独自走进旁边的青岗林。

这里有厚厚落叶,她准备收集一些干净的叶子用来铺床,再捡一些好引火的枯枝。

另外,江枝还想碰碰运气,是否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刚刚扒开落叶,下面出现的青冈子让她眼前一亮。

果然有青冈子,而且才过两三月,这些青冈子都很新鲜,一堆一堆躲在叶子下。

有的脱了后面的壳,有的还是装在壳碗中。

青冈树是常绿落叶乔木,耐寒耐贫瘠土质,分布广泛,作用更是广泛。

据《救荒本草》记载:“旧不载所出州土,今处处有之。其木大而结橡斗者为橡栎,小而不结橡斗者为青冈”。

《救荒本草》还记载其可救饥,“采嫩叶煠熟,以水浸渍,作成黄色,换水淘洗净,油盐调食”。

这些都只是小菜,江枝最看重的还是青冈子去涩后可制作淀粉、豆腐和酿酒,可以当主粮。

这个去涩就很关键。

看着满山的青冈林,江枝露出满意微笑。

真正的强者从来不抱怨环境,这下吃的用的都有了。

自从穿越到这里,江枝就一遍遍找自己有什么金手指:空间、系统、读心术或者金刚大力的神通。

一天时间过去,一样也没有。

年纪还这样大,连嫁人改变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穿越不一定就有异能,她能依靠的只有知识。

爷爷当年是农村赤脚草医,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江枝从小就跟着爷爷满山转,认识上百种草药,等到长大后自然考进中医学院学了中药。

跟开方看病的中医不同,药学又是另一类专业。

于是,在学校没有学医,倒是学会做膏丹丸散,毕业后进药房抓药,说起来也是专业对口。

只是中药开始规模化大田种植后,产量越来越高,人参都种成萝卜,与之相对的就是越来越萎缩的疗效。

草医更是当成邪门歪道被世人遗弃,她跟爷爷想把草医发扬光大的理想愈来愈远。

随着父母爷爷相继老去后,她也彻底放弃草医梦就在镇医院的中药房上班混日子。

学过草医还是有好处,比如说在她眼中,一般人看见的杂草,她能当药。

一般人看见的树木,她同样能当药。

此时看到青冈树,别人能想到的是木质坚硬是打家具烧炭的好材料,她脑子自动浮现出其他作用。

除去种子可以吃,青冈树皮具有健脾止泻、收敛止血的功效,可治疗脾虚腹泻、久痢、白带、各种出血和恶疮、痈肿。

现在江枝不用青冈治病,单这些可以吃的种子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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