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食记》作者:菜汪汪

冰悦谈小说 2024-07-18 03:35:05

《妖食记》

作者:菜汪汪

简介:

无味馆生意兴隆,概因这世间人总有诸多愿望。

生老病死,怨憎情仇,爱恨聚散,生死离别。

这些人间的悲欢情绪,无味馆里妖精们最喜欢吃了。

龙三娘绝色倾城,是个店老板,是个好厨子,是个领路人。

她生命漫长而无趣,于是开起了饭馆,听一听故事,顺便捡一个俊俏小将军。

开最特色的店,找最野性的郎。

来吧,只要你顺着那长街上的灯找到了无味馆,就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精彩节选:

无味馆生意兴隆,虽然时辰不早了,却还有那么好几桌食客,闲谈些是非。

老板龙三娘坐在柜台里头,正捧着一本书看。书皮褶皱,并不能看出是什么。

若有人问,她只说是些闲书话本子。

能识文断字,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虽然没人知道这龙三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只是隐约听闻,是从南边来的大户人家的女子。

只因未婚夫丧命,她也不再嫁了,就在这里,随着娘家哥哥们,做个小生意。来了这燕京城里也有七八个月了。倒也算是扎根了下来。

“三娘,这三月里,该是吃些时鲜东西,可有什么好东西?我这个时候来,可是晚了?”一个微胖的男人笑呵呵的进来自顾自坐下问。

“蒋员外来的正是时候,白天的时候,孙大娘家给送来十来个大鹅蛋,正好有些时鲜的菜,我这就去给你做来。做生意辛苦了。”龙三娘笑着。

“哎呀,今日竟能劳烦三娘亲自下厨!那可是我的福气啊!”蒋员外笑起来。

三娘只是笑了笑,就进了后头厨房里忙活去了。

她虽然长得实在不像是个能进厨房的,一般时候也不是她去做菜,可她确实有一手好厨艺。

厨房里,胡大娘笑呵呵的:“三娘亲自下厨啊?”

“嗯,我做几个菜吧。”三娘说着,从架子上的篮子里先拿出了一颗鹅蛋,想了想又添上了一颗。

地上的篮子里,有今早才买来的香椿,已经洗干净晾干了水。

鹅蛋打在大碗里搅拌开,又把切碎的香椿撒进去。加上盐搅拌均匀。

先放在一处。

将他们收拾好,腌制好的小公鸡上锅直接蒸。

这小公鸡是当年的,不过五六个月,不算大,肉质十分的鲜嫩。

不需要太费劲,蒸着吃就很有味道。

又从架子上拿了一把干辣椒,剁成碎末,再剁上一头蒜,撒上些熟芝麻,再切一撮大葱白。一勺青酱,半勺盐。一撮花椒末。

最后用滚豆油一泼。

那股鲜香辣味就出来了。

再将之前起好的面揉一团来,包上之前剁好的馅儿。

馅儿是荠菜猪肉的。

放在专门烤饼的小锅子里慢慢烤着。

再凉拌一盘子苦菜,滴上香油,倒上陈醋。将刚才的辣调料舀进去一勺。

此时就该开锅炒鹅蛋了。

豆油烧开,将拌好的香椿鹅蛋下锅,刺啦一声,满屋都是香味。

就连前头的食客们都已经闻到了香气。

做好的鹅蛋香椿是厚厚的一个圆饼,正好放在碟子里头。

此时蒸好的鸡也出锅了,除了鸡肉本身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药味,那是混合了野山参的气味。

此时的小公鸡轻轻一拉,就将鸡腿拉下来了。

沾着辣酱料,十分美味。

蒋员外口水都下来了。十分满意的拿起筷子:“哎哟,三娘这手艺!寻常的东西做出来也不寻常了!”

无味馆能在这里开起来,就是因为与众不同的做菜手段。

什么食材经过了这里的烹饪都美味极了。

不同于城中大酒楼里那些珍馐,无味馆里,更多的是家常小菜。

却真的能打动人心。

随着蒋员外的满足夸赞,店中几桌还没走的,纷纷都要这个鹅蛋香椿饼。

龙三娘笑着叫胡大娘去做。

倒是指挥着小二给墙角那位眼生的书生送去了一盘子。

书生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店小二,想笑一下,却僵硬极了。

小二笑呵呵,并不在意。

而店中这么多人,都不曾太过留意墙角还有这么一个人。

此时是大元成康元年的三月。正是万物蓬勃的时候。

大元成宣年间,南方涝灾,北方大旱。

老皇帝气数已尽,驾鹤西游。

幼帝登基,便称成康皇帝。

闹了一整年,终于也将那老皇帝的灵柩送出了燕京城。虽然北方草原蠢蠢欲动。南方仍有灾民,可燕京城的百姓们素来是健忘的。

他们生在天子脚下,生活富足,哪里管那么多呢?老皇帝死了,还有小皇帝嘛,日子照旧是过的。

燕京人富庶,会吃,也擅长玩。

仰仗几代皇帝的努力,这燕京城里也不曾有宵禁,所以可称之为一座不夜城。

南屏街上,大小的酒楼也有几家。

这无味馆就开在拐角。算不得十分好的店面,但是却也生意不错。

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还带着一个院子以及后头一排房子。

无味馆的老板龙三娘虽然是个女子,却也在这里站住脚了。店里还有个厨子是胡大娘,说是这龙三娘的姨母,也是个早年寡居的。

她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账房加帮厨,一个是跑堂的小二。

除此之外,还有个亲戚是这燕京城京兆伊府衙的捕头,捕头算不得什么。可毕竟是个地头蛇。

轻易倒也没人找麻烦来。

无味馆开了七八个月,竟也每日也客似云来,十分热闹。

夜里的时候,这南屏街虽然不如梁河边上生意兴隆,那边河上多画舫。周遭也是各种青楼楚馆。

不过,店里倒也还是生意不错的,只是此时,委实天色不早了。

等到蒋员外吃饱了要走,店中已然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了。

蒋员外满足的擦了嘴,笑呵呵的:“记着吧,正好,我今日来还有个事呢。过几日我娘的生辰,请了燕云楼的戏班子。也想请三娘届时去家里做一做饭菜如何?”

“自然好,只是我们也就这么几个人,您家里办这样的大事,怕是忙不过来吧?”龙三娘笑盈盈的,和善的很。

“那自然不能叫你们几个就忙过来,多数东西都我们预备,自有府上的厨子帮衬,你们只需管几桌要紧的宾客就好。”蒋员外笑道。

“好,那到时候,我准时带人去就是了。”龙三娘道。

蒋员外就满意的拍着肚皮走了。

他常来,不会每次都结账,都是先记账,然后一个月一结算。

从不赖账的。

蒋员外走后,店中几桌也陆续走了。

最后只有墙角那个读书人模样的人,还依旧坐着。

他面前几个小菜全都没动,唯有那一盘子鹅蛋香椿饼,倒是吃了个干净。

街上虽然还有不少人,但是渐渐的,南屏街上还是安静了下来。

外头的灯火也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

小二长生将店里的灯火也灭了几盏,瞬间整个大堂也暗淡了下来。

“这位先生,还没吃好么?”长生笑呵呵的走过去。

那人张张嘴,好久才沙哑的道:“吃好了。”

“既然是吃好了,就该回去了。”长生道。

“该去……哪里呢?”那人像是问长生,也像是自言自语。

“你从何处来,就回何处去。我有一盏指路灯,倒是可以送你一程,只是你需要用东西来换才是。”龙三娘清脆好听的嗓音,与之前有不同。

就连样貌也有些不同。

明明就是普通的衣裳钗环,样貌是美的,可也远不到倾城。

但此时,她从后头进来,却像是从天而降一般。

那书生模样的人脑中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

疼了一下,然后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他缓缓起了身,做了一个长揖:“学生刘书眀,漳州人士。迷途至此,还望娘子指点迷津。”

“漳州刘书眀?”长生笑起来:“这可就有意思了啊。”

正说着呢,张捕头忽然来了。

“什么有意思?”

“哈,你看,这是真李逵,还是假李鬼?这一位,说自己是漳州刘书眀。”长生笑呵呵的。

张捕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也是蹙眉:“漳州刘书眀?”

“学生正是漳州刘书眀,不知列位……”

书生轻轻蹙眉。

龙三娘伸出手,在他眉心轻轻一点。

如水波荡漾,刘书眀恍惚了瞬间,前尘往事就如烟云一般滚入他的脑中。

许久,他脸更加苍白,身子也渐渐透明:“我……死了……”

“你自然死了,如今的长公主驸马,乃是漳州刘书眀,也是去岁探花郎。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得意。”龙三娘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轻轻笑了笑。

她说着这些,却似乎这些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眼前的刘书眀浑身颤抖着,不多时就将地面湿了一大片。

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面色扭曲狰狞。

“你想好了么?要不要我送你回家?”龙三娘问。

“不……不,是……是谁杀了我?我是谁?刘书眀是谁?”刘书眀颤抖的更厉害了。

龙三娘起身,在柜台后头的白瓷罐子里,抓了一小把决明子。

又在一边提了一壶热水,冲泡了一杯茶。

亲自拿去了刘书眀那:“喝一杯清心明目的茶吧。”

刘书眀渐渐不抖了,当他不抖了,地面上的水渍也就渐渐干了。像是从未有过一般。

他喝了那一杯滚烫的茶,也丝毫不觉得烫。

就连杯底的决明子也被他吞吃了进去。

许久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体凝实了不少:“多谢娘子。”

“善恶有报。”龙三娘道。

“我看不到,有报又能如何呢?求娘子帮我。”刘书眀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既然你执意如此,就将你来生的一半福报都给我吧。”龙三娘道。

“好!娘子尽管收去。”刘书眀答应的痛快极了。

“那你就去吧,去看看那一位刘书眀。”龙三娘轻轻一摆手,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

张捕头叹气:“何苦呢,他虽然是英年早逝,可也是寿数如此,又何必要折了来世福报呢?”

“世人总是如此。只看眼前。”龙三娘笑了笑:“二哥辛苦,我刚做了鹅蛋香椿饼,还有一些,给你拿来。”

张捕头忙高兴起来:“能吃到三娘你做的东西,那我今日算是来着了!”

很快,张捕头几个就聚在一起吃了起来。

张捕头喜欢世俗生活,他体验凡人的生老病死,自有一套自己的修炼之法。

在这燕京城里,也已经呆了两百年。看着它兴盛,也看着它将要衰亡。

无味馆里无常人。

胡大娘是一株几千年的胡杨成了妖,账房张大,对外说是胡大娘的大儿子,可实际上也是一株樟树妖。他沉默寡言,但是十分能干。

小二俞长生,乃是一株榆树成了精,他曾经可是长在前朝皇宫里的。只是因为不讨喜,被移栽了出去。

年岁最小,活泼也讨喜。

张捕头原型,大概只有龙三娘知道。

但是龙三娘的来历,却无人能知。便是店中这大小妖怪们,也不是很清楚。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人间开饭馆了,只是山中寂寞了,就来人间走一走。

赚些悲欢离合,取些福报运气罢了。

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却有妖族没有的诸多悲欢离合,实在有趣。

龙三娘回了后院休息。

俞长生撑着头坐着跟张捕头长大一起说话。

“不知那刘书眀去了,看见他自己的爹娘都在,又作何感想呢?”

张捕头喝着茶,砸吧嘴:“世人皆苦啊……”

这是他的口头禅。

张大沉默的剥花生。这 是去年的花生,不过仍旧新鲜。

其实用妖法不用这么费劲的,但是无味馆里的众妖从不在这些事情上用妖法。

长公主府上,一处精致的院落中,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对坐。

老妻叹气:“我中午的时候,又梦见了……”

刘老头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喝茶。

“要不去城外寺庙里烧柱香吧……”老妻又道。

刘老头却摇摇头:“平白无故的,烧香做什么?”

“可是明儿他……”

“明儿他在朝为官,好好的!”刘老头忽然提高些声音:“你我如今都是老太爷的夫人,能随便去烧香吗?”

老妻叹口气,低头不说话了。

窗外,刘书眀的身体又开始变得透明,并且开始滴水。

滴答,滴答,一滴一滴落在窗下石板上。

屋里的刘老头忽然问:“是下雨了么?”

“太爷,并不曾下雨啊。”门口的丫鬟不耐烦道。

这两个乡下人真是忒的烦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觉。害她也要伺候着。

她可是公主的人,凭什么伺候这两个腌臜东西?

“不早了,睡吧!以后不要说这些胡话!”刘太爷训斥老妻。

老妻只能点头,眼圈是红的,却也没有说什么了。

只是刘王氏刚睡着,就梦见了浑身滴水的刘书眀。

他站在三步外,嘴唇张合,却没有声音发出来。身上的水像是滴不完一样。

他面色苍白扭曲,带着痛苦和恨意。

刘王氏从梦中惊醒:“啊啊!!”

“叫什么?”人老了,本就觉少,刘太爷被吵醒就火了。

“我梦见了明儿,明儿他来了,浑身滴水,他……”刘王氏吓得浑身哆嗦。

“你胡说什么?明儿他好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梦都是假的。”刘太爷皱眉。

“太爷,不早了。”门外的丫头不耐烦极了。

这两个老东西真是神神叨叨的。

刘王氏正要说话,一低头,就见地上有一滩水渍。

她惊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

一瞬间,就湿了裤子,弄了一床。

夜里的事并没有惊动太多人,伺候的人根本没有去正院与公主驸马说。

一大早时候,‘刘书眀’已经去翰林院了。

二老的住处,刘王氏偶尔叫一声明儿。

太爷就训斥她:“明儿在翰林院里,哪里顾得上看你!”

府里也少见驸马单独与二老在一起。

二老锦衣玉食,却也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自从那一天夜里之后,‘刘书眀’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一个青色影子,滴着水。

没有什么声音,只有一闪而过的影子,偶尔还有怨毒的脸。

那脸十分的白,惨白,扭曲。

似乎是时时刻刻都在嘶喊, 却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在翰林院,本来是前途大好,可不过短短七八日,就出了很多事。

需要他检查的书本,全都是错的。

需要他撰写的册子,全都湿了,字迹一片模糊。

校对过的资料顺序全是乱的。

润笔修改的稿子通篇错字。

就算他是驸马,是去年的探花郎,也一样不能这么糊涂办事。

自有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官员劝他回去休息。

可他每一夜都不得安睡,只要睡着了,就看到刘书眀那滴着水的脸贴在他脸上。

只见对方嘴唇翕动,却永远不知对方在说什么。

他吓得大喊大叫,因此也不敢与公主同房。

而与此同时,刘太爷和太夫人也时常在梦里见到刘书眀。

‘刘书眀’叫前院所有的都避开,跪在庭中烧纸:“书明兄,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去投胎吧!你的爹娘我会替你照顾好的,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对不起,我替你尽孝。我替你刘家延续香火,求你饶过我啊!你要是害了我,你刘家就绝后了啊!”

他砰砰的磕头,十足用力的样子。面色恐惧极了。

而真正的刘书眀正站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的往他身上贴。

‘刘书眀’感觉自己后背冰冷一片,就像是爬上来一个湿漉漉的人。潮湿冰冷的呼吸打在他的后脑勺,也或许只是错觉吧……

他大惊失色,可却也已经晚了。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往后院走,走到了刘太爷和刘王氏的屋子里。

机械的打开门,挥手叫那丫头走。

然后机械的站着,一双眼勾子一般看着二老:“爹,娘!”

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只是沉沉闷闷的叫出来,都叫人胆寒。

刘太爷战战兢兢的起身:“哎……”

“爹,娘。”刘书眀又叫了一声。

刘太爷有点怕了,往后退了一步:“明……明儿啊……你这么晚来,有事吗?”

“爹,娘。”来人只是又叫了一次,眼眶中流出的却是殷红的血液。

刘王氏吓得大叫一声哭出来:“你是谁?你是谁?我的明儿呢?啊啊啊,你还我明儿命来!”

“爹,娘。”来人第四次叫出来。

刘太爷终于站不住了,顺着墙就坐在了地上:“不是我,不是我,我穷怕了啊,你拿着家里所有的银钱去科考,我就和你娘饭都要吃不起了……”

“明儿啊,是你吗?娘的儿啊……”刘王氏哭起来。

可附在‘刘书眀’身上的真刘书眀却并不接话,只是又叫了一声爹娘。

他附身之后就已经清楚了来龙去脉。

假的刘书眀叫赵和志,与刘书眀是在城中一家酒楼认识的。赵和志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可惜却是个犯官之后,没有考科举的权利。

去岁,天下乱起来,他从别处跑来京城。

遇见了刘书眀之后,就起了李代桃僵的想法。故意靠近他,与他结交。

最后也趁着刘书眀酒醉,将他扶着出了城。绑着石头推进了梁河。

顺理成章的取代了他的身份。去年太乱,他们两个又有几分相似,等到后来就算有人怀疑,他已经是驸马了。谁敢置喙?

而接来了二老,也间接证明了一切。

或许真正的刘书眀去考试,不一定能中探花。可假的却中了。

他只是威逼利诱,叫刘书眀的爹娘进京。他当然不会告诉二老真正的刘书眀死了。只是说失踪了。

刘太爷心里其实都知道,可他老了,实在不想过那种辛苦的生活了。

眼前人承诺了为他们养老送终,答应他们从此后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并且,替他们刘家传宗接代。

他们甚至是公主的公公和婆婆,虽然儿子可能死了,可他们换来了这样的好生活。

这样以前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们花了十几年,穷尽一切力量供养的亲生子,都未必会有这样的成就。

所以,二老明知,却也故犯。

他们放弃了自己亲生的儿子。甚至不敢去想,这个假的是不是凶手。

那个真正的刘书眀,就被他亲生的父母亲手埋葬了起来。从此不许提起。他们都很好,只是死去的人不好。

刘书眀恨啊,他附身的赵和志不停的流出血泪,面容已经扭曲到了极致。

他伸出手,就掐上了刘太爷的脖子。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鸡叫。

那声音嘹亮,瞬间惊醒了陷入癫狂的刘书眀。

他顺着一股牵力,飘然离开了公主府。

而假的刘书眀软趴趴的摔倒在地。屋子里也像是才透出一些声响。

一时间,惊动了整个府邸。

天光大亮,又是一个大晴天。

无味馆开门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

长生推开了店门,将门口的灯笼挂上去。

刚拿起扫把呢,就见南屏街牛头胡同里住的老杨头背着手过来了。

“杨大爷今天这么早啊?”长生笑呵呵的打招呼。

“啊,这不是我打更回来的就早,晌午我也不想做了,就来你们这吃点。”老杨头看起来有点疲惫。

“行,您老今儿可是第一个顾客呢。”长生说着,招呼他进来。

不过确实开门开的不算早,第一个顾客刚进了门呢,陆续就又来了不少。

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无味馆味道好,价钱地道。燕京城里百姓不缺钱,自然该来就来了。

龙三娘出来,就有相熟的人打招呼。

后街上的马婆子一进来就大呼小叫:“哎哟可累死我了!三娘啊,快给我做点吃的来,不拘什么,荤素搭配就好。”

三娘笑了笑:“好,既然您老今日这么高兴,那我亲自下厨吧。”

就有人叫嚷说不能厚此薄彼,三娘只是一笑,就进了厨房。

三月里的饮食,一般是比较素的。

虽说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可这里是北方,毕竟气候还是寒冷些。

所以,就比不得南方的丰富。

不过北方春日里,也有北方的好处。

三娘将昨儿下午小妖们送来的新鲜榆钱子端了进来。

昨下午就就已经洗干净了,此时正好用。

上头的小蒂已经全部拿掉,此时将这些翠玉色的榆钱子倒进大瓷盆里,十分的好看。

挖一碗金黄的玉米面,混合一些白面,然后均匀拌起来。

大锅烧水,上头架着笼屉。水滚了之后,把拌好的榆钱子倒进笼屉里。

盖上锅盖。

三月里,河鱼正是吃时候。

肥了一冬天的鲤鱼此时个头都不小。

三娘将洗好收拾好的大鲤鱼放上了案板,肉厚的地方切片,薄的地方剁块儿。

鱼片裹上蛋清和少许淀粉,用盐和花椒末调味,再将切好的玉兰片准备好。

锅中倒豆油,滚了油先下辣椒和葱白,再把鱼片和玉兰片下进去爆炒。

这两样都熟的很快,并不需要太费劲,所以很快就能出锅。

盛出来就有三盘子。

留一盘自己吃,其余就端出去。

鱼骨和鱼块,用来和前日刚做的豆腐一起炖,也是很快就熟了的菜。

胡大娘又凉拌了个豆芽和豆腐丝儿,还有一道苦菜,就算齐活了。

主食也不能只是榆钱子,这东西不抗饿。所以主食是葱花鸡蛋饼。

这期间,张大也一直忙着做菜,毕竟外头都快坐满了,指望龙三娘一个人是不够的。

菜品都端出去,龙三娘亲手将一大碗榆钱子端给了马婆子。

黑瓷碗,里头是金黄的榆钱子,刚出锅的榆钱子因为裹着玉米面,是十分好看的。

龙三娘一贯不肯叫这个东西再去炒,总是污了味道。

也不配什么调味,这么吃着,就自有风味了。

她放下了榆钱子,看了看马婆子:“马大娘春风满面,想来是财运要来了。”

马婆子哈哈一笑:“三娘真是好眼力,小钱,小钱。”

自有相熟的询问:“马大娘又赚了?可是哪家又打发了漂亮丫头出来?我说,马大娘啊,您也不年轻了,可也积德些吧。”

马大娘哼了一声:“我买卖的,那都是犯了事的丫头婆子,怎么就不积德了?去去去!”

龙三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把一碗榆钱子端给了打更的老杨头。

众人看见了,都没说什么,不过是个榆钱子,谁也不在意。

老杨头倒是高兴,第一筷子就奔着那个去了。

无味馆的人,在后院摆上了饭桌,留着长生先看着外头。

大家就在后头吃起来。

“三娘的榆钱子可是好东西,有的人不识货。”胡大娘笑呵呵的。

龙三娘只是轻轻一笑,并不在意。

他们全都耳聪目明,自然听得到外头马婆子故意压低声音的说的话。

“你知道么,我这要倒卖的几个都是年轻姑娘,嘿,长得好看。你们猜是哪里的?长公主府上的!哎哟!不愧是公主府上伺候的,长得可真是水灵!比我去年卖的那个员外府上的可好看多了!还都是黄花大闺女!你说我这不是赚大了?”

有个年纪大些的汉子叹气劝:“你就算发卖,也给找个人家嫁出去就算了,哪怕是找个年岁大些的呢。何苦把人家年纪轻轻的姑娘往那火坑里推?”

马婆子呸了一声:“去去去!你懂什么,那窑子里就是火坑了?进去吃什么穿什么?要是遇上那富贵人家的公子,叫人领回去,不也是享受不完吗?”

接下来的话,龙三娘就懒得听了。

人间的美食,自有一番滋味,她倒是懒的污了自己的耳朵。

有的人,一门心思往死路上走,是拦不住的。

倒是那老杨头,一口一口将那榆钱子吃完之后,竟有些恍惚了起来。

起身也不付钱就走了。

长生只是啧了一声,并不拦着他。

驸马疯了。

这是这一天下午开始,满大街流传的一件事。多少人说的如同自己见着了一般。

可驸马却是状若疯癫的跑出来,满口嚷着我知错了。你别追我了云云。

也是这一天下午,马婆子欢欢喜喜的从长公主府上领出来八个年轻貌美的丫头,一溜烟领着,往梁河边上去了。

当夜,刘书眀再度出现在了无味馆,他身体已经透明的几乎要看不清楚了。

坐在角落里,浑身还在滴水。

长生从柜台里翻出一支香,点在了那。

遥遥的,以人肉眼看不见的姿势飘散到了角落了。

不一会,刘书眀身体就又凝实了起来。

等到无味馆里的客人走光了,街上打更的声音却没有传来。

老杨头蹒跚着脚步走进来的时候,三娘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来了,便跟我走吧。”三娘笑了笑,轻轻从空中一抓,就将一个大红的灯笼拿在手里。

老杨头呆滞的看着她手里的灯笼,一步步跟着她走。

不过是从前厅去后院,可他走的像是跋山涉水一般艰难。

三娘穿着一身浅白的裙子,在灯笼光下,像是泛着一层朦胧的红光。

老杨头死死盯着那灯,随着三娘走进了后院,对着最西面的墙走去。这墙如同是雾气形成,随着三娘的灯笼接近,就消融了一般。

仿佛四周都没有了任何光源,唯一亮着的,就只有那一盏灯笼。

老杨头似乎听见了无数声音,说不清楚是什么,只是听着叫人害怕。

而也就是此时,好听的女声传来:“无需紧张,你这一生原本是为前世赎罪。如今你罪孽早就赎完了,倒是还积攒了些福报。来生,自然还是个人。”

老杨头声音沙哑:“多谢……大人。”

“你虽然寿数至此,但你这一死,倒也与我有些关系,也算缘分。送你一场,便好好去吧。过了这河,就去了你该去的地方。人世艰苦,便不必留恋了。”

老杨头抬眼,就看见一片混沌中,有一叶扁舟,那舟上有个带着斗笠的人。

再转头时候,领着他来的人以及那一盏灯,已经不见了。

三娘回到了店中,胡大娘笑了笑:“这老杨头也算有福,劳驾你送一场。”

“若非他打更时候遇见了刘书眀惊吓致死,我也不需要送他这一场。总归他这一辈子孤苦,也算是给来生攒了些福气吧。”三娘将那灯往上一抛,就消失在了眼前。

店门已经关上了,刘书眀却还在桌前坐着。

没有摆什么吃的,只有一杯凉透了的茶。

“娘子,求娘子帮我。”刘书眀见她进来,跪在地上。身上又开始往下滴水。

“值得么?若你恨意滔天,执意要你的爹娘付出代价,那你来世也做不得人。值得么?”龙三娘看着他,眼中毫无波澜。

刘书眀没有回答,他在犹豫。

他也觉得不值得,可他好恨啊,真的好恨啊。

“我尸骨无存,他们却在京城享福。我不甘心啊!我真的不甘心啊!”刘书眀哭起来,眼中流出血泪。

“善恶有报。”龙三娘还是这一句话。

刘书眀头发开始一根一根的飘起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被黑雾包裹了起来。

眼见是要形成一只厉鬼。

长生啧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水泼上去。

就如同一个要膨胀的气球被扎了一下,瞬间就瘪下去了。

“取代你身份的人,很快就会被送进大牢。接受该有的惩罚。你那对爹娘,也会被赶出去。年老无依,下场并不会好。如此,你要是不肯放弃,我倒也有另一个法子给你用。”

刘书眀有点怕,小心的问:“是什么?”

“我叫你留着如今的记忆,去做那假刘书眀的儿子。生于公主腹中,自然有荣华富贵。你也将能实实在在的报复在他们身上。只是二十岁后所有的福气和运气都要给我。你若是愿意,我便送你这一场现世报。”

刘书眀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娘子帮我!我愿意。”

龙三娘轻轻摇头:“人啊,总是用一些不值得东西去换珍贵的。”

她只是轻轻说着,对着刘书眀一点:“那就走吧。”

燕京城的夜晚,有些地方热闹,有些地方冷清。

龙三娘行走在大街上,却没有人能看见她。自然也就看不见她身后的刘书眀。

一路行走到了公主府门口,穿过了红漆木门,往正院里去。

长公主梦到了一个瞧不见面目的女仙,她手上一团灰蒙蒙的光,正要往她肚子上按。

公主大惊,只听那女子道:“前世因,今生果。送你麟儿,了你因果。”

公主便又睡了过去。

过了这一夜,燕京城里便没有再听到过驸马疯跑的传闻。

公主自然已经知道了驸马的身份有假,可她怀了身孕。何况,她对这个人是有感情的,并不是很在意他究竟是谁。

也从这时候,赵和志,也就是驸马再也没看到过刘书眀。休息了几日之后,照旧回去翰林院,便也再不曾出错。

一时间,大家心照不宣,就这么继续了下去。

只是那刘家二老,不能再留在府中了。

城中一处小院,就这么住了下来。

公主府的日子,看似平静。

而梁河上,终于有人发现了一具尸骨。

与其说是尸身,不如说是白骨。

只是关节处还连着罢了。

面目已经无法辨认,身上还有断裂的绳索。随着河流,飘荡到了一处民居后头。

而这民居,在两日前,刚搬来一对老夫妇。

便正是刘太爷老两口,早起打水,被尸身吓得险些栽进河道中去。

尸骨如此,谁也不能辨认。

生时,被人取代。死后与爹娘面对不识。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为自己的孩子赴汤蹈火。有的人,即便牺牲了自己的孩子,也抵不住荣华富贵的侵蚀。

刘太爷和刘王氏会迎来他们的现世报。

穷困潦倒,颠沛而亡。

可更多的人,等不到今生的报应,就会天真的以为不会有报应。

而这一切,于无味馆里的龙三娘来说,不过是看了一个故事。

她从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将手中一团白雾丢进了一个小瓷瓶中。然后顺手抛上房梁。

那房梁上,大大小小的容器。小瓷瓶,大瓷瓶,还有钱袋子,荷包。以及酒壶之类的。看似全都是顺手丢上去的。

那里头装着的,全都是福报,运气,健康之类的东西。

也许以后,会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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