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死随便埋,娘死等舅来,叫一声舅舅磕一个头,一切都回不去了

东惠看那份情感 2025-04-11 16:00:47

母亲咽气前三天,忽然能坐起身喝下半碗米汤。

她浑浊的眼珠亮得骇人,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我腕子:"儿啊,记着…………"

窗外的枣树沙沙作响,三十年前的幼苗早已盘成苍龙,此刻正把斑驳的树影投在母亲青白的脸上。

那年我七岁,第一次见识到"娘家兄弟"四个字的分量。

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父亲把供桌拍得震天响:"你舅舅要敢来,老子打断他的腿!"

母亲搂着发烧的妹妹缩在灶台边,陶罐里的草药咕嘟嘟冒着苦气。我蹲在门槛上数蚂蚁,忽然看见双沾满黄泥的解放鞋。

舅舅背对着漫天晚霞,棉袄腋下裂着口子,却从怀里掏出个搪瓷缸子。

揭开裹了三层的旧报纸,竟是满满当当的猪油渣。

那年头炼猪油要凭票,天知道他怎么攒下这些金贵物。

父亲摔门进了里屋,舅舅蹲下来抹掉妹妹的鼻涕:"姐夫脾气急,你们多劝着些。"临走时往我兜里塞了把炒黄豆,嘎嘣脆的响动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母亲总说她和舅舅是"苦藤上结的瓜"。

五九年闹饥荒,十二岁的舅舅半夜翻墙去公社粮仓,被抓时怀里还揣着半把麸皮。

他咬着牙不吭声,生生挨了民兵三皮带,就为让发烧的姐姐喝上口糊糊。

后来母亲裹着红盖头出嫁,舅舅把陪嫁的木箱扛出十里地,箱底压着个粗布包——是他在采石场扛石头换的银镯子。

去年开春母亲查出肺癌,舅舅连夜扒火车从信阳赶来。

他蹲在病房走廊抽完半包黄金叶,突然起身往护士站塞了卷毛票:"给俺姐换单间,钱不够我明天去码头扛活。"

那天半夜我起来倒水,看见舅舅就着走廊的灯补母亲的开襟衫,顶针在苍老的手指上直打滑。

"你舅属牛,犟起来十头骡子拉不回。"母亲摩挲着腕上的银镯,絮絮说着陈年旧事。

化疗让她瘦成了一把骨头,说几句就要喘半天:"那年你爹要卖枣树凑彩礼,你舅拎着柴刀堵在门口,说这树是他给姐姐备的棺材本..."

雨点子砸在窗棂上时,母亲开始交代后事。

她让妹妹把寿衣里子翻出来,哆哆嗦嗦缝上个小暗兜:"这里头...塞截枣树枝。"呼吸机面罩蒙着白雾,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起灵时...你俩要跪成连根的苗…………"

出殡那日果然落了雨。

妹妹捧着遗像走在前面,孝衣被山风鼓成白帆。

唢呐声撕开雨幕的刹那,我瞥见山道上那顶褪色的蓝布伞。

青石台阶沁着深秋的寒,膝盖砸下去的瞬间,后槽牙几乎要磕出血来。

"舅——"喊声撞在崖壁上又弹回来。第三十四个响头磕下去时,泥水顺着眉骨往眼里钻。远处传来伞骨断裂的脆响,解放鞋踩碎水洼的动静越来越急。

那双生满老茧的手钳住我胳膊时,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旱烟味混着风湿膏的辛辣。

"我的儿!"舅舅的哽咽像把生锈的锯子。

他胡乱抹着我脸上的泥浆,拇指上的茧子刮得生疼。

搀我起身时,我分明看见他后颈的膏药边沿翻着卷——上个月背母亲做放疗,他崴了脚都没吭声。

灵堂里,妹妹的哭声时断时续。舅舅蹲在火盆前添纸钱,火星子噼啪炸开,照亮他鬓角新添的白霜。当妹妹突然扑向棺木时,他抢前两步托住她的腰:"姑奶奶不哭,你妈最看不得这个。"话没说完,自己倒先红了眼眶。我这才发现,他左腿始终不敢吃劲儿——准是冒雨赶路又犯了老寒腿。

棺木入土时,山风卷着纸钱往天上窜。

舅舅从裤兜掏出个布包,抖落出满把红玛瑙似的枣子:"姐,尝尝咱家枣。"枣子滚进墓穴的闷响里,我忽然记起那个暴晒的午后。

十六岁的我抡斧头要砍枣树,母亲死死抱住树干哭喊:"这是你舅的命!"原来这歪脖子树不单是棺材本,更是苦命姐弟三十年的牵念。

守灵那夜,舅舅从贴身口袋摸出个铝饭盒。

揭开盖,竟是结成块的芝麻糖。"你妈临走前塞给我的..."他别过脸去抠饭盒上的锈迹,"说你们小时候最爱吃这个。"糖块在嘴里化开时,我尝到了铁锈味混着泪水的咸。

月光漫过窗棂,照见舅舅脚上的千层底——右鞋帮明显多缝了层布,想是省城医院陪护时磨破了洞。

头七那天,我们在枣树下发现个陶罐。

掀开油纸,二十八个红皮鸡蛋挨个标着日期——是母亲确诊后攒的。

舅舅抱着罐子半晌没言语,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早该接她去郑州治病..."山风掠过树梢,青枣噼里啪啦往下掉,像极了母亲临终时滚落的泪。

今早给舅舅收拾行李,从他枕头下翻出个针线包。

褪色的蓝布上别着七根银针,最长的那根还穿着半截麻线。

我忽然想起母亲最后那些天,总在凌晨听见窸窣声响。原来不是老鼠,是舅舅就着月光纳鞋底——我和妹妹的千层底,他早早就备下了。

送舅舅到村口时,他忽然转身往我兜里塞了个布包。

展开是两副护膝,棉花里鼓鼓囊囊塞着艾草。"天凉了,别学你妈年轻时不穿秋裤。"他摆摆手钻进长途车,蓝布衫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

汽车卷起的尘土里,我摸到护膝内侧歪歪扭扭的针脚——这哪是棉花,分明是揉碎了的牵挂。

如今每回扫墓,总要往枣树根浇碗醪糟。

妹妹说这样甜味能渗到黄泉,我却想着那年舅舅翻山送来的麦芽糖。

树影婆娑里,仿佛又看见母亲倚着树干说:"娘家兄弟是女人的命根..."枝头青枣渐渐转红时,我总会多酿几坛酒——等来年开春,该接舅舅来尝尝新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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