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在现代社会已经不罕见,
但出轨的对象,
千差万别,也千奇百怪。
但谁会想到会被《鲁迅全集》绿了?
是书成了精,
还是人得了病,
去看看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吧!
我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杨怜居然要和我离婚?
我袁华如今可是上市科技公司的总裁,身家百亿!
三年前我让你辞去了语文老师的工作,在家安心抚养孩子,还给你配了保姆,就是为了让你从此无忧无虑。
更何况我俩从大学起就在一起,整整十年了。
你杨怜有什么理由和我离婚?
除非......
“你出轨了!”
杨怜面对我的质询,咬了咬嘴唇,默不作声。
“多久了?”我越发确信我的猜测。
杨怜看着书房的方向,一副打死不招的贞洁模样。
“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查到他是谁!”我命令道,“早点交代!”
“你查不到,在他面前你一无是处!”杨怜突然凶狠地盯住我,“他是希望,是指引,是真理,是爱情!”
“值几个钱?”我冷笑道,什么爱情?什么真理?只要是个正常人,我就能用钱打发走。
杨怜终究会是我的女人!
杨怜叹了口气,不再与我争论,默默收拾起行李。
我还是失态了,愤怒让我踢翻了她的行李,我紧紧拽住她的手。
“放开我!”杨怜疯狂挣扎。
“我让你走不了,你就走不了。”我耻笑道,“有本事现在让你所谓的爱情带你走啊!”
突然,杨怜像是来了一股力气,挣脱开我的手,不顾一切地向书房跑去,我急匆匆追上去。
“咚!”
一块板砖砸到我的头上。
我强忍着痛意,睁开眼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板砖,那是一本铁饼般的书——《鲁迅全集》。
书的那头牵着杨怜的手。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情,我的爱人。”杨怜拿着《鲁迅全集》对我说道。
“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愣住了,却又有了希望,“所以离婚什么的都是玩笑是吗?”
杨怜摇摇头,眼神却无比宠溺地看着手中略微泛黄的《鲁迅全集》,那本书给人一种温馨又熟悉的感觉……我竟然也有了这样的想法。
我笃定这是杨怜新想的情趣玩笑,因为我忙于工作,太久未回,她才想了这么一出,讨我开心。
于是我装模作样地配合起来:“这可真新鲜,从来就没谁的爱人是本书呢!”
“你的爱人怎么不帮你说话呀,该不会他是个哑巴吧!”我又嘲讽道。
“从来如此,便对吗?”
突然,《鲁迅全集》发出了声音,还是我的声音。
杨怜翻开了书,拿出了一支扫描笔,那是我公司前几年推出的智能语音笔,我亲自给录的音。
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我继续嘲讽道:“还真会说话啊,该不会还能和你生孩子吧!”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鲁迅全集》再次用我的声音,无情地反驳了我。
一种无力感突然笼罩了我。
“为什么?”我无奈地问道。
杨怜心灰意冷地说道:“你当上总裁后,一直忙于工作,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辞职在家是衣食无忧,可我不知道生命的价值在哪里,是他《鲁迅全集》指引了我,告诉我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都和我有关。”
“我要去做《鲁迅全集》的文化推广人,向全世界介绍我的爱人!”杨怜坚定地说道。
“不是我不陪你,是我真的忙,我没有时间啊!”我辩解道。
“时间就象海绵里的水一样,只要你愿意挤,总还是有的。”《鲁迅全集》无情地说道。
我愣在原地,看着杨怜重新收拾好行李,她把泛黄的《鲁迅全集》抱在胸口,慢慢离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抱住杨怜的腿,我求她不要离开我,念在这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杨怜挣开了我,用尽力气推动书橱,头也不回地离去。
无数的书掉下书橱,砸到我的身上,那竟然是各式各样的《鲁迅全集》。
平装的、线装的、散装的、铜制的、竹简的、刺绣的......
最后两本口袋书式《鲁迅全集》遮盖了我的眼睛。
我不得不接受现实——我被《鲁迅全集》绿了。
唯一泛黄那本的《鲁迅全集》牵着杨怜的手缓缓离去,留下最后一句话:
“不能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
杨怜的父母是最先站出来的。
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解着:“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何必离呢,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七岁大的孩子也眼泪汪汪地求着杨怜:“妈妈不要离开爸爸,妈妈离开爸爸就没有钱花了。”
《鲁迅全集》挡在杨怜的面前,遗憾地说道:“没吃过人的孩子,或许还有?救救孩子......”
杨怜也铁了心,像个女战士威胁我们说她要和《鲁迅全集》在一起,不然就死在我们面前。
我们妥协了,我和杨怜还是离了婚,当然我没给她任何东西,她只要了书房那堆《鲁迅全集》。
可我还能听见《鲁迅全集》的嘲讽:“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杨怜带着《鲁迅全集》去了书店和文化馆,说要办讲座,给大众介绍她的爱情,却被当成了神经病;她又去应聘语文老师,依旧被拒之门外。
离开我的一个月,她彻底没有资金来源,只能靠着捡垃圾为生。她住在书店旁的凉亭里,用一堆《鲁迅全集》给自己搭了个房子,像个爱斯基摩人。
唯一那本老旧泛黄的《鲁迅全集》却一直被她捧在心口,我推断那大概是她爱人的本体。
我给她打过电话,我告诉她受不了就回来,我会一直等你。
《鲁迅全集》依旧用我的声音回应了我:“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我开始正视起《鲁迅全集》,将他视作我的竞争对手,我一定要从他的手中夺回我的女人!
我要杨怜知道,没了我,她什么都没有!
对,起初我安排了杨怜的四处碰壁,但现在我要她更加绝望。
我买下了书店周遭的地,拆除了凉亭,让城管趁杨怜不在,烧掉了那座“书屋”,把杨怜逼得只能睡在垃圾场的下水管道里,要她饥寒交迫,要她举世无依!
要你杨怜跪着回来求我原谅!
我看见臭气熏天的垃圾场里,杨怜眼角垂泪,摸索着手里泛黄的《鲁迅全集》,她不停地翻看着,书页都快被磨损得掉落。
可我分明看见杨怜满面桃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那是我从没见过的笑容。
累了,她便以书作枕,躺入《鲁迅全集》的怀抱,人间灯火璀璨,天上星河如梦。
胜却人间无数。
我知道我败了,这一局是我输了。
我意识到想要打败你的对手,就先要了解他。
我买来《鲁迅全集》,彻夜苦读,他确实是个渊博睿智的人,尤其对于人性的洞察,可正是这让我想到了办法。
我看着书上的字,微微一笑。
你要灭一个人,一是骂杀,一是捧杀。——《鲁迅全集》
地方台的记者发现了杨怜。
杨怜正在捡垃圾,衣衫褴褛的,背上却用麻绳系着一本沉甸甸的书。
记者问她那是什么。
杨怜指着《鲁迅全集》平常地说道:“他是我的爱人。”
更多的故事被发掘,更多的身份被定义。
上市科技公司总裁前妻、净身出户、捡拾垃圾、与书为伴、鲁迅文化推广人......
杨怜彻底火了,各大媒体纷纷前来采访,更有人称她是新时代的脊梁、民族之光、浮躁时代独立的灵魂。
人们震惊了、沸腾了,全国各地的人都汇聚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只为了一睹杨怜的真容,摸一摸那本老旧的《鲁迅全集》。
垃圾的腐臭夹杂着人们摩肩接踵的汗臭味,洋洋洒洒地飘荡在整个上空。
杨怜抱着《鲁迅全集》如同手持玉净瓶的观世音,坐落在人群中间。
有人庄严肃穆宛若朝圣,有人张牙舞爪好似疯癫,有人手甩大钞欲图买下怀中书,更多的人拿起手机将现场直播。
他们咧嘴大笑:“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都和我有关。”
是的,我安排了这一切,我要让杨怜登上神坛,再让她狠狠摔下,毁掉她所有的意义,所有的价值,最后让她哭着来求我!
可面对着神情各异的人,杨怜面无表情,扫描笔放在书上,《鲁迅全集》又响起冷漠的声音: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围观的人更加好奇了:“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杨怜眼神中突然放出光来,她抱着《鲁迅全集》有些激动地说道:
“我要和他结婚。”
我以文化界的名义给杨怜安排了最豪华的婚礼,并许诺给她官方认证——《鲁迅全集》唯一推广人。
婚礼在皇家大酒店举行,并且全程卫星直播,文化界的名流悉数到场,我甚至花重金请来了鲁迅的后人。
这当然不是一场简单的婚礼,在这里杨怜的梦将会彻底破碎。
我看着手机里的直播画面,已经想到了杨怜跪下认错的场景,不由笑出了声。
直播画面里,杨怜身穿纯白花嫁,牵着《鲁迅全集》缓缓步入舞台中间。
镜头下,那本《鲁迅全集》依旧那么破旧,甚至沾染了垃圾堆里的腐水,变得绿油油。
一切按流程进行着,可就在主持人将要宣布百年好合的时候,底下的人群里突然传出好几声“我不同意!”
三个人怒气冲冲地走上台来——编纂《鲁迅全集》的老学究、三十岁的过气网红、收旧书的老奶奶。
里面有我安排的人,也有我不曾安排的。
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他们才是《鲁迅全集》的爱人。
老学究颤颤巍巍、声泪俱下:“《鲁迅全集》花费了我整整三年编纂而成,每一次核对、每一次勘误都尽心尽责,为此一身未娶,你杨怜凭什么夺走我的挚爱?”
过气女网红居高临下:“我们家《鲁迅全集》和我早就在一起了,你不知道而已,他是个老海王了,不过我不介意开放关系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直播......”
老奶奶迷迷糊糊:“旧书一斤五毛,您卖不卖?”
杨怜哪见过这般景象,慌张中冷哼了一句:“跳梁小丑!”
这时鲁迅后人终于起身,对着杨怜怒斥道:“我看第一个跳梁小丑就是你吧,借着先祖的书作秀,招揽名气,什么爱情啊,都是名利,你配不上《鲁迅全集》!”
像我安排的那样,看客们一同谩骂杨怜做秀,谩骂她配不上《鲁迅全集》。
杨怜却横眉冷对,用扫描笔对着《鲁迅全集》:“我又愿中国青年只是向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
人们被激怒了,簇拥上来,要抢夺杨怜手中的书。
慌乱中,杨怜被推到在地,《鲁迅全集》被撕扯开来,散落一地,人们饿虎扑食般地争抢着,因为先前的炒作,这本《鲁迅全集》单页便市值十万。
杨怜挣扎着爬起,用身体护着散落的书页,无数的脚印踩踏在她的身上,我分明看见她流出了一滴眼泪。
为什么她如此地步都要护着书?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人们粗暴地踢开瘦弱的杨怜,任由黑色的脚印布满她的全身,眼疾手快地夺走书的一页又一页,像在撕咬她的血肉。
镜头前,杨怜面无血色,手中只剩下书的扉页。
扉页上是用钢笔写的笨拙却认真的字:
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袁华 2010年8月16日
我这才想起,十年前的七夕,我将这本书送给了杨怜。
那时,我们一起在大学的文学社里,我们谈论理想和希望。
那时,我们刚在一起。
那时,我们还有爱情。
原来杨怜爱的不是书,是当初那个少年,是少年口中生命的进步。
懊恼和悔恨在一瞬间淹没了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风突然吹开了我面前当初买来的《鲁迅全集》,一句话映入我的眼帘:
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帮助他所爱的人,最好不要随便谈什么爱与不爱。
婚礼现场。
看客们心满意足地收下书页,他们看着虔诚的杨怜,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冒犯。
这个女人该不会真的把《鲁迅全集》当成生命,当成爱情了吧?
人们对于崇高的理想总会生出一种卑微,战胜卑微的方法是嘲讽理想。
“你不会真的把《鲁迅全集》当成老公了吧!”
“你是不是用它自慰,才产生了感情啊?”
“你倒是让它说话啊,你们不是还要结婚吗?”
一时间百口嘲谤、万目睚眦。
突然,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一道微弱光照进这“铁屋”里。
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走了进来,可他的身上布满了黑色的文字,文字齐整有力、密密麻麻,像是怒吼的战士。
原来字,是可以吞噬掉人的。
可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他更像一本书。
正如男人额头上的字——鲁迅全集!
那男人正是我,我用了公司的最新技术,在身上纹上了整本《鲁迅全集》,连同我的思维方式、语言模式,一切照着书来。
我对着面目可憎的看客们冷漠地说道:“在中国,尤其是在都市里,倘使路上有暴病倒地,或翻车捽摔伤的人,路人围观或甚至高兴的人尽有,有肯伸手来扶助一下的人却是极少的。”
收旧书的老奶奶看到我夺门而出:“书成精怪了,快跑啊!”
有人仓皇而逃,有人低头沉思。
可我的眼中只有杨怜一个人。
杨怜,如果有一天你的梦碎了,那么就让我变成你的梦,这是我的赎罪,因为我爱你。
我走到杨怜的面前,轻声地说:
“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杨怜早已泪流满面,我们亲吻相拥,一吻千年。
我的心炽热地跳动,胸口只纹了一句话。
全身唯有这句话是我说的——
爱是超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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