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笑史.苦海部》记,宋哲宗朝,有一宗室子弟喜欢作诗,在他人眼里,诗作常常庸俗可笑。一日,他作了一首《即事》诗。诗中这样写道:
日暖看三织,
风高斗两厢。
蛙翻白出阔,
蚓死紫之长。
泼听琵琶风,
馒抛接建章。
归来屋里坐,
打杀又何妨。”
众人看了,皆曰读不懂,便请他解释。
他说:“开始的时候看见三个蜘蛛在屋檐前织网;接着又看见两只黄雀在两厢廊间飞来飞去,似在争斗。有一只死青蛙,躺在那里,肚皮像一个宽阔的‘出’字;还有一条死蚯蚓,趴在地上,紫色的身体像个长长的‘之’字。正在吃泼饭的时候,听见邻家演唱《凤栖梧》;馒头还没有吃完,守门人报建安章秀才前来拜访。把张秀才送出大门后往回走,看见内门上画着钟馗打鬼,所以说‘打死又有什么妨碍’。”
经过如此解读,众人方才大悟,自然又成了人们的笑谈。当时,宋哲宗正准备艾灸,有小内侍为他讲了这个故事。方才他还哼哼唧唧、感觉腰酸腿疼,听完故事,竟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笑了个前仰后合。
赵宋宗室弟子这首诗,用俚语俗话入诗,不讲平仄对仗,在以诗词取士的宋代,可谓粗鲁、庸俗、可笑,难登大雅之堂。故而,正在哼哼唧唧作艾灸的宋哲宗听了之后,“笑极,遂罢灸。”
师出正统诗家的宋哲宗,或许不知道这种作诗方法叫“打油诗”。其发明权来自唐代一位名叫张打油的诗人,他作诗多用俚语,追求诙谐,开创了一个新的诗体,以“张打油诗”传世。
诸如张打油有一首咏雪诗,这样写道:
“江山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此诗描写雪景,由全貌而及特写,由颜色而及神态。通篇写雪,不着一“雪”字,而雪的形神跃然。遣词用字,十分贴切、生动、传神。用语俚俗,本色拙朴,风致别然。格调诙谐幽默,轻松悦人,广为传播,无不叫绝。
明代苏州诗人陆诗伯,模仿张打油的雪诗,作了一首雪诗,也很有名气:
大雪洋洋下,
柴米都涨价。
板凳当柴烧,
吓得床儿怕。
这里,由下雪引起物价上涨,同时也殃及家具,要把板凳劈了当柴烧,吓得床儿也担惊受怕。语言通俗易懂,生动形象,幽默风趣,可作“留此存照”。
现代白话诗的开山者胡适,有一首《两个蝴蝶》很著名,诗云:
两个黄蝴蝶,
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
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
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
天上太孤单。
这位拥有35个博士头衔的世界级学者,故意把格律变成了打油诗。
前一段,当代女诗人贾浅浅有两首诗,被称为“屎尿诗”。
其一:“晴晴喊/妹妹在我床上拉屎呢/等我们跑去/郎朗已经镇定自若地/手捏一块屎/从床上下来了/那样子像一个归来的王。”(《朗朗》)
其二:“中午下班回家/阿姨说你娃厉害得很/我问咋了/她说:上午带他们出去玩/一个将尿/尿到人家办公室门口/我喊了声“我的娘嗯”/另一个见状/也跟着把尿尿到了办公室门口/一边尿还一边说/你的两个娘都尿了。”《我的娘》
这等直描写法,与冯梦龙录下的一首古代登厕诗联,有一拼:
板侧尿流急,
坑深粪落迟。
尽管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只要诗人自己不感觉脸红,愿意贻笑于后世,那就由她写罢。存在即合理。生活是个万花筒,文坛何尝不是?百花齐放中,有高贵的牡丹,芳香的玫瑰,还有狗尾巴花,都是一种存在,只要有人愿意看,大可不必一下子都禁了。就像七彩世界,不必拘于一种颜色一样。
不知别人如何,反正我看了贾浅浅的尿尿诗,也和当年的宋哲宗一样,笑得不行。或许这正是诗人想要的一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