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 年,刚刚初中毕业的我,在那个并不富裕且充满质朴气息的大队里,便谋得了一份会计的工作。
大队旁有个卫生所,是当时村里医疗的核心所在,在那里,我结识了莲花与她的母亲。
莲花的母亲,作为村里备受敬重的赤脚医生,总是忙碌地穿梭于各个病患之间。而莲花,那时如影随形地跟在母亲身后,潜心学习医术,无论是处理乡亲们的头疼脑热,还是承担起为育龄妇女接生的重任,她都做得有模有样。
我们的办公地点都位于大队部,它静静地坐落在青山脚下,仿佛被青山的宁静所庇佑。在日常的工作往来中,我与莲花的接触日益频繁。从最初简单的工作交流,到渐渐地熟悉彼此的喜好与梦想,一种微妙而美好的情感在我们心间悄然滋生。
时光悠悠地走过了两年,在这看似平静的乡村生活里,我的内心却泛起了波澜。我开始不甘于一辈子困守在这个小小的村庄,外面的世界如同磁石一般吸引着我。
参军的念头在心底萌芽,并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经过层层的体检与征审,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收到了入伍通知。那一刻,我的心激动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满脑子都是对未来军旅生涯的憧憬。
当我怀着满腔的喜悦与期待,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知莲花时,却未曾料到她的反应。莲花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她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不解与埋怨:“放着好好的会计不干,非要去参军,这不是瞎折腾吗?”
在她看来,我们原本安稳的生活将会被我的这个决定彻底打破。然而,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与渴望,参军的决心犹如磐石般坚定,无法被她的言语所动摇。
入伍后,部队紧张而充实的生活让我暂时将儿女情长深埋心底。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我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探亲假。一路上,我的脑海里都是莲花的身影,心中满是对重逢的期待。
然而,当我再次见到莲花时,她的态度却让我如坠冰窖。她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取而代之的是疏离与冷漠。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满心的欢喜瞬间化为泡影。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莲花终于道出了实情:“我妈给我找了对象,是公社李副乡长的儿子李小胜,他在供销社上班,腊月就要订亲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的心瞬间支离破碎。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我强忍着内心的剧痛,不愿在莲花面前失态,转身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失魂落魄的我在乡间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汪瓦屋的一片小树林。此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嘤嘤”哭泣声传入我的耳中。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伤心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可随着我一步步靠近小树林,那哭声愈发清晰可闻。我心头一紧,顺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只见一个姑娘正站在一棵大树下,手中拿着绳子,正往树桠上甩去并打结。
我的心猛地一沉,意识到情况不妙,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将她从那危险的境地解救了下来。
姑娘奋力地推开我,眼神中带着绝望与愤怒:“你干嘛多管闲事?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姑娘,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怜惜之情,轻声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世上遭遇不幸的人又何止你一个呢?”
姑娘听了我的话,仿佛突然从绝望的深渊中惊醒过来,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军装,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大哥,你是解放军,你救了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你带我走吧!”
她的这番话让我顿时愣住了,身为一名解放军战士,救人于危难本就是职责所在,怎可趁人之危接受这样的报答?尽管我的内心还在为莲花的事情痛苦流血,但我深知,这样的方式绝不是解决情伤的正确途径。
我定了定神,温和地对她说:“姑娘,你先不要冲动,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经过一番交谈,我得知姑娘名叫吴琴,来自山那边的吴老屋。她的家庭情况颇为复杂,家中姐妹三人,上面有一个哥哥。哥哥因幼年时患小儿麻痹症,落下了腿脚不便的残疾,导致年近而立却仍未成家。
而吴琴的父母深受封建思想的禁锢,认为儿子若不能娶妻生子,吴家便会绝后,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结果。
于是,他们竟想出了换亲的荒唐主意,要将吴琴许配给邻村一个小时候因脑膜炎而留下智力缺陷的男子江三娃,以此来成全两家的儿子。
当吴琴第一次见到江三娃时,他那说话不利索且不时流口水的模样,让吴琴彻底绝望,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听完吴琴的悲惨遭遇,我的心中满是对她的心疼与同情,我无法想象她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与痛苦。
我看着她那挂满泪痕却依然不失灵动的双眸,坚定地对她说:“你先别做傻事,带我去你家,我跟你父母好好谈谈,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当吴琴带着我走进她家的院子时,她的父母看到我明显一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与慌乱。
但很快,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无视我的存在,对着吴琴大声呵斥道:“死丫头,刚刚又跑哪去了?猪圈里的猪都还没喂食呢!”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直视着他们的眼睛,将吴琴在小树林里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我严肃地说道:“女孩也是人,她的命同样珍贵。如果吴琴因为你们的决定而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们就是刽子手,是杀人犯!”
吴琴的父母听了我的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显然被我的话吓到了。沉默良久,他们默默地转身,继续手中的农活,不再言语。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我知道,他们的封建思想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而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过是穷苦人家在无奈之下的挣扎与选择。
探亲假结束后,我带着满心的牵挂与不舍回到了部队。在部队的日子里,我常常收到吴琴的来信。她的字迹娟秀,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我的感激之情。
从她的信件中,我能感受到她在努力地生活,试图摆脱家庭的束缚。而我,也在军旅生涯中不断成长,第四年,我成功转了志愿兵。
在这期间,我与吴琴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升温、成熟。我们在信件中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互相鼓励,互相支持。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与吴琴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新婚之夜,当我看着眼前身着红嫁衣的吴琴,思绪不禁飘回到了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刻。
我微笑着对吴琴说:“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吴琴的脸瞬间红了,她嗔怪地用拳头擂着我的胸口:“叫你取笑我,叫你揭人伤疤。”
如今,大半生的时光已经悄然流逝,我与吴琴携手走过了风风雨雨,如今已是儿孙满堂。
回首往事,那些曾经的痛苦与挫折都已化作岁月的沉淀,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我常常感慨,缘分真是一种奇妙而无法言说的东西,它如同一双无形的手,将两个原本陌生的人紧紧地牵在一起,历经磨难,却始终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