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失十年后终于回了家。
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孩。
她欺负我，父母冷暴力我。
只有哥哥笑着给了我一包小熊饼干。
还是加了料的。
1
我被哥哥掐着后颈按进水里。
即将失去意识之时，才被他揪着领子捞了出来。
濒死的窒息感让我剧烈地咳嗽。
哥哥嫌弃地丢开手，对着妹妹温柔道：
「你看，憋气的极限也就是她这样了。你可要记住时间，训练时循序渐进，否则会有危险的。」
妹妹甜甜应答，随手递给我一块毛巾。
我只擦了一下脸，眼睛就开始火烧一般刺痛，泪水直流。
毛巾上被涂抹了风油精。
如果我是因为太过惊慌忽略了这股味道，哥哥也绝对不可能闻不到。
但他只是冷冷斥责我：「哭什么，又想在爸妈那卖惨？」
我蹲在池边，用水反复地冲洗眼睛，装作没听到。
被他从后一脚踹进了水中，呛了几口才冒出头。
直到他们相携着走远，我才从泳池边中爬上来。
第一件事就是捡起地上的手机，发了条信息向哥哥要钱。
作为我以命测试危险的报酬。
无所谓难堪或者伤心，我对这个家早已毫无留恋，对所谓的「家人」自然也毫不在意。
我只想攒钱，等周宇出狱后就和他一起离开。
2
我在五岁时走失，被辗转卖过两次后被警方解救，安排到了邻省的福利院。
十年间磕磕绊绊地长大，直到十五岁时才被警察送回了家。
而后得知了两件事：
父母从来没有报警找过我，并且早在我走失那年就收养了一个妹妹，取名萧羽玫，宠爱非常。
对此我有些难过，但还是被回家的喜悦冲淡，甚至轻易的原谅。
只想和父母哥哥修补亲情，也愿意和妹妹好好相处。
可惜，他们给我的只有冷漠和苛待。
父亲安排我住进在杂物室，命令我不准上二楼，怕打扰妹妹练琴；
母亲把我卖废品攒钱给她买的礼物扔进了垃圾桶；
妹妹更是对我破口大骂，而父母只顾着哄她，丝毫不在乎我被指甲掐出血的手掌。
只有哥哥萧闵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熊饼干给我。
「……拿着吧……」
他张着嘴，却叫不出我的名字。
我善解人意地接话：「我叫萧妍。」
「嗯。」
哥哥终究没叫我，也没说出欢迎回家。
但我还是单方面把那包小熊饼干当做了礼物。
那是我儿时最喜欢的零食，而哥哥，是唯一对我伸出手的人。
他只用一包小熊饼干就换取了我的信任和依赖，借此作为欺辱和践踏我的本钱。
3
直到我把泳池岸边拖了三遍，哥哥才给我转来二百块钱。
十八岁以后，父亲就不再支付我任何花费了。
我只能自己赚钱来上学和生活，同时做三份兼职，时常吃不饱饭。
对此我已经麻木，比起所谓「家人」给予我的伤害和痛苦，身体上的劳累简直不值一提。
而我早在看清了他们的歹毒之后，就暗下决心要攒钱离开。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一个人。
周宇是我在福利院的同伴，比我大两岁，把我当亲妹妹。
从小就对我颇多照顾，后来更是为了救我而伤人入狱。
我要努力攒钱，等他出来后，给他一个只属于我们兄妹的家，再也不会受人欺凌。
为了赚钱我什么都可以忍耐，哪怕是被哥哥和妹妹当奴隶使唤甚至折辱，只要他们给钱。
这几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而距离周宇出狱，只剩下一个月了。
想到即将来临的好日子，我心头轻快了些，将哥哥发的红包收下，转念又想起了那个人。
一个叫「某某」的微信好友，是在摇一摇时偶然认识的，素未谋面。
我把他当成一个倾诉的对象，将所有好的不好的遭遇和情绪一股脑的说给他。
他回消息总是会隔很久，但从来不会忘记。
多数时候也只是一个「嗯」字，却已经足够缓解我的孤单。
为表感谢，我每次赚到钱就送他一根棒棒糖，都在心里攒着，打算以后见面时一起送给他。
已经快五十根了，我们也相识近两年了。
「叮咚，又收入两百元，欠你的棒棒糖再加一根。」
等了很久不见他回复，我起身离开，收拾书包去了学校。
4
我刚走进教室，就被迎面泼了一杯奶茶。
宋赫轩将一封信砸在我脸上，破口大骂，「萧妍，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喜欢我？」
「写这什么恶心的情书，还学人家送奶茶，洒了知道吗，把我新买的羊皮手套都弄湿了，真晦气！」
黏腻的奶茶从额头缓慢流到唇角，是芒果味的。
而我对芒果严重过敏。
在十六岁吃到哥哥给我的第一个芒果差点休克之后。
我不再碰任何不经我手的吃食，也习惯了常备脱敏药在身上。
更不会买任何芒果相关的制品。
但我无法对宋赫轩解释，他也不会听。
他是哥哥的好朋友，喜欢妹妹，讨厌我。
我捏起袖口抹了把脸，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字体潦草，明显出哥哥之手。
宋赫轩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一起演场戏侮辱我罢了。
那我也不用辩解或者道歉来自取其辱了。n
「我赔你手套，多少钱？」
宋赫轩撇撇嘴：「两千。」
等于我被淹十次的，够狠！
我从口袋里掏出攒下的七百块钱递给他，「我现在只有这么多，剩下的我会尽快给你。」
「尽快是多久？我可没时间等你，不如……」
宋赫轩露出一丝邪笑：「你做点来钱快的事怎么样？反正也不是没做过。」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一瞬间攥紧了拳头才强撑着没有摇晃。
残破又肮脏的记忆重新翻起——
黑暗的房间、男人沉重的身体、带着酒气的鼻息和粗糙的手掌……
旧事如浪潮一般涌来，我四肢僵硬立在原地。
直到门口传来一声冷喝：「你们在干什么？」
5
邵擎缓步走过来，看我一身狼狈，习惯性皱起眉：「你又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垂着头装死。
「说话。」
邵擎彻底冷下了声音，连宋赫轩都有些瑟缩：「……没，没怎么……」
「萧妍，说话！」
慑人的气势从他身上透出，紧跟其后的哥哥也识趣地停住了脚步，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比起贫富差距，有钱人的等级划分才更为明确。
而邵擎就是他们三人中最有权威的那个。
「没什么，宋赫轩手滑，奶茶洒了……我马上收拾一下。」
「这么巧全洒你头上了？」
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几分追根究底的意味。
宋赫轩连忙凑过去向他告状，将我的喜欢形容成鞋底的狗屎。
邵擎面无表情地听着，瞥了我一眼：「眼光真差！」
宋赫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龇着牙，却敢怒不敢言。
我看得痛快，忍不住偷笑，被邵擎逮了个正着。
而后淡淡开口：「萧闵，你是不是忘了，你不只有萧羽玫一个妹妹。」
「怎么会……」哥哥轻笑，看向我的眼底却冷透了，「萧妍也是啊，我记着呢。」
6
当夜我洗衣服到凌晨三点。
晚饭时，哥哥打翻了一碗滚烫的鸡汤。
几乎都洒在我手背上，只剩几滴落在了他的裤脚上。
他让我手洗了他半个衣柜的衣服。
我甚至来不及去处理下被烫起泡的手背。
不过几分钟，白色的皮就泡烂了，露出粉红带血的嫩肉。
哥哥又怕会弄脏他的衣服，让我戴上手套洗，每磨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我知道，这是惩罚。
他平时使唤我干活都会付钱，数额看心情，就像是随手打赏乞丐。
只有生气时会用各种办法让我疼，还不会给我钱。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但很明显的，这次是因为邵擎。
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帮我说话，下了哥哥的面子，他便把账记在了我头上。
真是无妄之灾。
洗完后，我的双手已经麻木，想要倒一杯热水喝都做不到，只能站在餐桌边发呆。
哥哥睡醒了一觉下楼来看我，照惯例给了我一包小熊饼干。
总是这样。
在每一次折磨过我之后，他便会笑着用这个来哄我。
我迟钝地接过饼干，感受都他落在我头顶的温热手掌，浑身战栗。
很怕像从前许多次一样，下一秒就会打在我脸上。
好在他只是笑笑。
「没想到，你竟能让邵擎动了恻隐之心，我一向以为他没有那些东西的。」
「可能是没见过我这么落魄的人吧。」
「哦？你的意思是咱们家亏待你了？」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我垂着头沉默，在哥哥冷哼一声转身时，忍不住叫住他。
「哥，你们为什么这么恨我？」
哥哥脚步顿住，眼中满是惊疑：「你竟然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你忍受这些折磨是为了赎罪，原来……你都忘记了。」
「很好，这将会成为我更恨你的新理由。」
7
直到哥哥离开后很久，我才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艰难地走回房间。
将饼干拆开，扔给了角落里的小仓鼠。
那是我唯一的伙伴，被我用很少的钱买下，吃着廉价的食料，藏在潮湿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我心怀愧疚，便时常将饼干给它吃，这是我仅有的零食。
小仓鼠吃的脸颊鼓鼓，刚开始还上蹿下跳，没几分钟后就睡着了，每次都是这样。
我失笑，起身走到书桌旁边，从抽屉里掏出了个破旧的笔记本。
前半部分写着我归家的兴奋与憧憬，后半部分记载了我的失望与痛心。
现在彻底成了我的账本，是我即将重获新生的倒计时。
我提笔，第一次写下了一个无关之人的名字。
邵擎。
初见时，我不小心碰倒了他新拼好的乐高，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也因此被哥哥狠狠收拾了一顿，以致于有段时间看到他就觉得又害怕又厌恶。
话少、冷漠、高高在上，就是我对他所有的印象。
今天却似乎有了新的认识，至少不完全是个坏人。
手机响起，某某时隔近十个小时回复了我。
「我不想要棒棒糖了。」
「那你想要什么？」
「就那么攒着吧，以后有机会给我兑换一个愿望吧。」
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闭上眼睛猜想着某某的模样以及我们见面时的场景。
直到闹钟响起，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腰酸背痛。
小仓鼠竟然还没醒，平时总是天刚亮就起来跑滚轮了。
果然不能给它吃太饱，每次吃了饼干之后都会睡个懒觉……
我猛地直起腰，转头看向垃圾桶里的饼干包装袋。
有一个念头冒出来，让我顷刻间遍体生寒。
8
早饭时，我忍不住打量哥哥。
思忖着该如何再从他那里拿到一包小熊饼干。
哥哥没注意到我，只是侧头和妹妹小声交谈着。
或者说是妹妹在单方面吐苦水，因为宋赫轩的纠缠。
她不喜欢那个纨绔公子，但碍于两家的交情又不能撕破脸，实在是不堪其扰。
「哥，你能不能让他离我远点啊，我都快烦死了！」
哥哥轻抚她的头发，「好了，别生气，等哥想想办法，肯定让他不敢再缠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哥哥说完这话时似乎看了我一眼。
我连忙收回夹菜的手，却不小心把菜掉在了桌布上。
妹妹一声尖叫；「啊，我的新桌布！」
这是她上个暑假去欧洲旅游时买回来的，很是喜欢，前两天才拿出来用。
「萧妍，你故意的吧，菜都夹不稳干脆不要吃了。」
妹妹将桌上的菜和汤通通倒在我身上，气呼呼地出了门。
哥哥跟在后头哄着她，甚至没看我一眼。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
我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但看到哥哥冷漠离去的背影，胸口仍难免钝痛。
在我模糊的儿时记忆中，他也曾牵过我哄过我，为我剥开一颗橙子味的糖果。
而如今，他却很可能在给我的小熊饼干中加了东西。
物是人非。
我机械地搓洗着桌布，任由手上已经溃烂的伤口更加严重。
9
到学校时，早八的大课已经下了。
教授对我劈头盖脸一顿骂，看见我手上的伤才缓和下来，但还是按旷课扣了我的分。
坐下后不久，有个女同学给我送来了一支烫伤膏，我谢绝了。
之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好意，我欢喜地接受了，对方却转头污蔑我是偷的。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拒绝。
宋赫轩看到我手上的伤，幸灾乐祸：「这就是你不自量力觊觎本少爷的下场。」
我装做没听到，低着头整理书包，被他扯过去扔在地上，狠狠踹了两脚。
那灰扑扑的脚印如同踏在我脸上，让我忽然间就生出满腔的怨怒。
凭什么，为什么？
儿时幼小无助受尽欺凌，而今长大了还要遭受这毫无来由的恶意。
我咬牙，捡起书包轻轻拍打，「难怪萧羽玫看不上你。」
「……你竟敢看不起我！」
宋赫轩立刻炸了毛，伸手就来揪我领子，被人从后拦住。
邵擎冷着脸瞪了他一眼，凉凉道：「萧羽玫跟法学系的那位大才子去了人工湖那边。」
宋赫轩立刻奔了出去，邵擎抱臂看了我半晌，在我身边坐下，递过来一支药膏。
同方才那支一模一样。
「拿着吧，是我让她给你的……不会害你。」
我本能地要拒绝，又怕他翻脸，只好接过，小声道了谢。
「学聪明点，按时涂药赶紧把伤口养好，否则被你爸妈看到才有你好受的。毕竟烧烫伤是你家的禁忌，你妹妹……，」
邵擎猛地住口，眼中又浮现出那种一言难尽的神色。
我却顾不上那些，纳闷地问：「……什么妹妹？跟萧羽玫有什么关系？」「不是……」邵擎像是骤然意识到什么，「难道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基本都忘了，要不然也不会过了十年等到警方抓获了人贩子后，才从他的口中得到线索帮我找到家……院长说，我是和全家一起去游乐场玩时走散的。」
「走散……」
邵擎缓慢地重复这两个字，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快步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了什么，晚上哥哥又惩罚了我，然后照例给了我小熊饼干。
这次我一口气全吃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等，没感觉到什么异常。
那之后的连续一周，我都收到了小熊饼干，以各种说得通说不通的名目。
就在我正疑惑之时，恰好听说了哥哥要为妹妹办生日会，正在邀请同学们参加的消息。
莫名的，我断定哥哥近来的反常与此有关。
他或许要借助我达到某种目的，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需要尽快搞清楚小熊饼干到底有没有问题，才好早做打算。
10
我原本是打算利用邵擎的。
趁着下午体育课，我主动跑了三千米，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
又去卫生间用凉水冲了头，直到面色苍白嘴唇发青，才准备去邵擎打篮球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不料一转头却碰到了妹妹。
旁边还跟着一个高挑美艳的女生，英语系花沈淼，邵擎的疯狂追求者。
进来后反手关了门，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我避开眼，快步往外走去，经过沈淼身边时，被一把扯住了头发，狠狠摔在地上。
「刚才明明跑的好好的，现在故意装这个惨样要去给谁看，邵擎吧，还想巴着他给你出头？」
沈淼抬脚就打算踹我，被妹妹拦住。
「邵擎就是太善良了，前几天还亲自给她送药来着。要我说你也别惹她了，万一被邵擎发现就不好了。」
「邵擎怎么了？我就不信邵擎会为了她跟我翻脸！」
沈淼暴怒，我趁机推翻了手边的脏水桶，刚爬起就被她甩了几个巴掌，推进了隔间中锁住。
卫生间来人本就少，还被她们找借口打发走了，又故意放着音乐遮盖住我的叫喊声。
渐渐的我失去了力气，靠着门板瘫坐在地，身上开始发热，头脑昏重。
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口袋里的手机。
打开又关掉，反反复复，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我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天色暗下来，隔间里昏暗寂静，恍然让我想起了那片星空下的旷野。
是某某的微信头像。
好想他能来救救我啊！
如果不能，也至少该告个别吧。
我胡乱想着，手指僵硬地打了几个字，也不知道发没发出去，手机就掉到了地上。
11
睡梦中，有谁在背着我狂奔。
凸起的肩甲骨顶住我的胸口，脊背却如火源般温暖。
像极了儿时的周宇。
恍惚中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说着话：「遗传病史我不清楚……哦，她对芒果过敏……」
而后，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按在我额头，我猛地睁开眼：「周宇！」
邵擎站在床边，手僵硬地顿住，立刻就打算收回，被我抢先一步握紧，又迅速丢开。
「你怎么在这？」
「不然你以为你怎么来的医院。」
我蓦地睁大眼，竟然是邵擎救了我吗？
他怎么会知道我在那？
还没开口问，邵擎手机突然响了，快步走了出去。
医生进来查看我的情况，我回过神，拜托医生特别注意一下我血液中是否有药物成分。
得到承诺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目前的情况与我最初的设想倒是殊途同归。
最终都是邵擎帮了我。
我心底涌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又想起方才似乎迷迷糊糊地抱紧了他……
这是自那件事之后我和异性最亲密的接触了，竟意外的没太多排斥和恐惧。
犹自失神间，邵擎回了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我的点滴。
不说话却也没说走。
这是要陪着我输完液？
我不敢问，只是垂着眼：「谢谢。」
「谢谁？周宇？」
「谢谢你，邵擎。」
他看了我片刻，低低「嗯」了一声，面色缓和了许多。
这样的回答莫名有些熟悉，有什么念头在我脑海一闪而过，快的来不及抓住。
两瓶液体输完后，邵擎去了楼下缴费。
医生给我送来了化验单，面色凝重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心脏陡然抽搐了一下，而后轰然坠落。
12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反复想起医生的话。
他说我血液中确实检测出了某种违禁药品。
长期服用会成瘾，会致情绪不稳定，嗜睡或者易怒。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饮酒，否则会四肢无力，神志不清。
哥哥真是好狠的心。
从我回来的第一天就开始算计，用我最爱的零食和最眷恋的亲情，无声无息地置我于死地。
而我竟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
我苦笑，额头重重地磕在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才想起邵擎还在旁边。
立刻正襟危坐，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你现在才想起来怕我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邵擎少见地开起玩笑来，我趁机提出请求：「今天的事可以不要告诉我哥吗？」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刚才医生说你长期营养不良……」
「是我自己的问题。」
邵擎不再言语，习惯性地皱起眉，我最怕他这样，连忙换了个话题。
「那个……你篮球打得真好！」
「呵，你这话可真假，我印象中你一次都没去过篮球场。」
「……你有注意过我？」
「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我却莫名听出了几分关心和恨铁不成钢。
「我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什么理由？」邵擎一脚刹车，停在了学校门口，「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萧家的钱！」
我胸口一痛，方才试图坦白的冲动化作一柄利刃，转头刺进了我心里。
是啊，邵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无奈与无助呢？
「是啊，我本来就是正经的萧家人，要萧家的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哦，我忘了，你这样的少爷从来不知道拮据的滋味，因为你不用干活就有花不完的钱，也不必省吃俭用去赔一副手套钱。」
我嗤笑，推开车门下了车，刚走两步被他从后拉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鄙视我，还是同情我？都大可不必。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以后也不会有。医药费我会尽快还你的。」
「谁说我们没交情……」
邵擎蓦地顿住，眼神闪躲开，手却抓着我不放。
这样的犹豫和纠缠实在很不像他。
我皱眉，直觉有些不对劲，未及细想就被一声厉喝打断。
「萧妍，你又纠缠邵擎做什么？」
13
宋赫轩大步走来，气急败坏地推了我一把。
「我说邵擎怎么收了条信息就急匆匆跑了，还跟萧羽玫翻了脸，原来是因为你！」
「我告诉你，邵擎是买了新手套替你还给我，但你也算欠着他的钱，别不知道好歹……」
邵擎拉住宋赫轩，对我挥挥手，「你走吧，吃点好的补补身体，不用省吃俭用了。」
……
直到走出很远，我胸口还慌慌地跳。
说不清是因为邵擎替我还了钱，还是……
我一咬牙，又转身追了上去，叫住邵擎。
「手套钱和医药费我会算好了一起还给你的。」
「好。」
「但是我赚钱很慢，要一点点攒，我还要吃饭，还要给你买棒棒糖……」
「都说了我不要棒棒糖了……」
邵擎顿住，短时间内第二次躲开了我的目光。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原来邵擎就是某某。
那个在微信中伪装成朋友倾听我所有苦难与落魄，却在现实中冷眼旁观的，哥哥的朋友。
他是否曾拿我的哭诉与祈求当做笑料与哥哥分享，然后一起耻笑我的懦弱和愚蠢。
又是否把我的感激与棒棒糖，通通当做了垃圾。
一想到这里，我胸口就一阵疼痛。
不只是因为他骗我，更是因为他「杀」死了我唯一的朋友。
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邵擎皱着眉想要靠近，被我一把推开。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这样对我？」
我喊得声嘶力竭，不顾邵擎在后叫我，快步跑远。
生怕慢一秒都会忍不住质问他。
当夜，邵擎给我发来了一个链接，里头是各种各样的营养食谱。
「这是今天离开时医生发给我的，忘了转发给你了。」
我愣愣看了很久，又将我们之前的聊天记录翻看了一遍后，将他删除了。
从此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曾让我贪心靠近、暗自心动过的某某了。
至于邵擎，只是我的债主，而已。
14
哥哥破天荒地邀请我参加生日会。
我果断拒绝了。
他便伪造了证据，威胁我说要「大义灭亲」地举报我考试作弊，让我丢掉奖学金。
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了。
他在本市最大的酒店包了一层的宴会厅，还在楼上订好了房间，打算玩累了就直接住下。
我被安排在了宋赫轩的身边，他对我翻了个白眼，就转头去向妹妹献殷勤了。
倒是邵擎，时不时地看向我，却始终没开口。
那天之后，他用自己真实的微信加过我，备注说他可以解释，全都被我忽略了。
眼下再见，大概也没什么要同我说的了。
酒席过后，大家开始喝酒唱歌，属宋赫轩喝的最凶，唱的鬼哭狼嚎。
哥哥也给我倒了一杯，我推辞，被他在桌下掐住了手，只得喝下。
在他又要给我倒第二杯时，缓慢站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刚拐过走廊，还没松一口气，就突然被人从后用毛巾捂住了嘴。
刺鼻的气味涌进鼻腔，我眼前发晕，四肢也失去了力气，被半拖半抱进了楼上的一个房间，狠狠地扔在大床上。
头晕目眩间，我看到哥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摄像机，放在了正对着大床的盆栽里。
红灯闪烁，一下一下的，犹如定时炸弹一般将我炸得魂飞魄散。
他缓步走到床边，踢了踢难以动弹的我：「等会宋赫轩来了，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只要你和他睡了，他就没脸再纠缠玫玫了，也不好跟我们家翻脸，呵，一举两得。」
「至于你……放心吧，哥哥会为你讨要补偿的，也不算浪费了你这个身子。」
哥哥面色温柔，话语却残忍如刀，将我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连呼救声都发不出，只能急促地呼吸，灵魂恐惧到战栗，身体却怎么都动不了。
就像个临刑的死囚，在一分一秒的等待中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从外打开，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等到床边时已经脱掉了上衣。
我吃力地辨认着那张脸，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就被堵在了唇间。
带着酒气的身体覆下来，我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15
时隔多年，我又重新做了那个梦。
十四岁的我，被福利院的保安拖进偏僻的仓库，企图侵犯。
我努力呼救拼命挣扎，却在连续的巴掌之下失去力气。
男人狰狞的脸和粗糙的大手将我拖进地狱，直到有温热的血滴落在我脸颊……
覆在身上的男人重重倒落在地，露出周宇那张惊恐混着狠厉，年轻而稚嫩的脸。
他手里拿着一块砖头，急促地喘息着，看向我的眼中满是心疼和绝望。
一米八的大男孩，缩在墙角，对着手上的鲜血不知所措，却坚定地说着不后悔。
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在确认过那个保安只是受伤之后，决定自己揽下罪责。
顶多算是防卫过当。
周宇不同意，被我以死相逼才犹豫着逃走了。
又在得知保安抢救无效死亡之后，主动去了警局投案自首。
就在案件审理期间，我被送回了萧家。
父亲为了保住家族的名声，不允许我出庭，并且动用各种手段对我差点被性侵的事情保密。
我便借由他这个心思，求他帮周宇减刑，否则我就豁出自己去广而告之，让他颜面无存。
父亲气得狠狠打了我一段，但到底还是帮了忙。
周宇被判了五年，就在本市的监狱内服刑，却拒绝了我所有的探视请求，只寄了封信给我。
让我回了萧家好好生活，与过去彻底切割，再也不要想起他。
五年间，那封信被我反复读过无数次，上头的字迹越来越淡，我对周宇的想念却分毫未减。
让我坚定了离开的决心，也忍下了所有的折磨。
只为了和他重逢。
还剩二十天。
16
大梦一场如秋日晨露，被日光一晒就蒸发了。
我缓慢地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脸颊触到一片微凉柔软的发丝。
邵擎还没醒，连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额头上红肿一片。
我愣愣地看了他许久，长叹一口气，头更疼了。
不是说宋赫轩吗，怎么会变成邵擎了？
但我不得不承认，对此我其实是庆幸的。
况且，什么事也没发生。
也不对，邵擎吻了我。
到卫生间洗脸时，才从镜子中看到嘴唇上的伤。
好吧，邵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昨晚明显是被下了东西，看着我的眼睛如野兽般露骨，身体反应也十分明显。
却克制着，抵着我耳边逼我答应通过他的好友请求后，就一头撞在床头上把自己磕晕了过去。
这样用最笨拙的方法守护了我的邵擎，之前又怎么可能会是真的想要伤害我呢？
我摇头轻笑，已然明了。
盆栽里的摄像机不知何时没电了，但视频应该早已同步到了哥哥手里。
他估计也在焦头烂额，毕竟邵擎要比宋赫轩棘手得多。
想到此处我心情大好，拧了凉毛巾给邵擎覆在额头上，才离开了房间。
刚回到家，就听见妹妹凄厉的哭声。
原来昨晚邵擎误饮了哥哥给宋赫轩准备的那杯加了料的酒，但宋赫轩酒醉后却意外和妹妹发生了关系。
今早已经闹到了双方家长跟前。
妹妹不情愿，还被父亲给骂了，宋家那边已经开始准备婚事了。
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我嗤笑，推开门走进去，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看到我，都是面色阴沉。
妹妹快步走过来，打了我一耳光：「贱人，都怪你！」
「事情是你们设计的，出了差错也是你们没能发现，我从始至终都是被你们利用，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吧！」
「你！」
哥哥拉住她，冷声问我：「邵擎那边怎么样？」
我从包里掏出摄影机递给他，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走的时候还没醒，不确定认没认出我。」
「录像我看了，你们也没真的发生什么，所以，管好你的嘴！」
这是怕被邵擎知道他手里有录像，怕邵擎误会是被我俩合谋算计了。
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17
我打算想个办法暗示邵擎这件事，但之后的几天，他都没来学校。
大四课本来就少，他成绩又好，导师也不大管他。
想给他发微信吧，又总是想起之前他假装某某的事，对话框看了无数次，始终没能点开。
又过了两天，邵擎终于露面了，少见地戴着顶鸭舌帽，看不清额头的肿块消下去没有。
我下意识跟了上去，在两个拐角之后被他逮了正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
「啊……没什么……就，好久不见。」
「不久，才五天而已。萧妍，你想找我，随时都可以。」
邵擎对着我扬了扬手机，眼里闪动着我看不懂的光。
有些话就此梗在我喉间。
他分明记得那晚的事，却绝口不提，证明他已然心里有数。
而我，也改变了主意。
前天夜里，我偶然间听到了父亲和哥哥的对话。
萧氏企业这些年一直跟着邵氏混饭吃，虽然逐渐壮大，但实力上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
最近父亲看上了一个项目，资金不够，找了邵氏合伙投资。
对方出资爽快，却要求绝对控股，父亲不肯，为此铤而走险。
打算先从银行贷款，靠资金获得压倒性的股份。等合同签订之后，再用这个视频威胁对方追加资金，把自己的银行贷款撤出来。
甚至打算在必要的时候，让我去起诉邵擎强暴。
好一对忘恩负义颠倒黑白的狗父子！
完全不顾及昔日情分，以及事发后我会遭遇怎样的后果。
我听完暗自心惊，也在那一刻下定决心反击。
只不过需要利用邵擎。
远处有人叫他，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兀地开口道：「……对不起。」
邵擎顿了顿，没问我在说什么，只是很轻地笑了下，对我挥了挥手。
那一秒，我忽然觉得好难过。
为被亲情抛弃的、为心动挣扎的、再也回不到曾经的自己。
18
邵氏和萧氏的合同签约定在月末，也算是给邵氏的新品发布会造势一波。
我硬着头皮求邵擎给我弄一张邀请函，他在电话那头笑得我心发痒。
「萧妍，你可真是个笨蛋，报我的名不比邀请函好用？」
「那我怎么说……你同学？」
「你是我同学吗？」
我抿抿唇：「……不是。」
「换一个。」
「朋友的妹妹？」
「恐怕萧闵都不会承认。」
「那……」
邵擎沉默许久，似乎拿不准一个合适的身份称呼。
最后只硬邦邦道：「去掉后三个字吧。」
直到当天我抵达会场站到邵擎的身边时，他还明显不爽，服务生端的香槟都不许我喝。
「你自己什么酒量，心里没数？」
我猝不及防地想起那个酒后的吻，双颊不由发烫。
又拍拍胸口强迫自己镇定，真正要红脸的重头戏还在后头呢！
几分钟后，邵擎被他父亲派的人叫走，还不忘了嘱咐我不要乱走乱喝酒。
我乖巧地点头，转头对上刚进门的父亲和哥哥，后者看着离去的邵擎，意味深长地对我笑：「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有什么本事，他不过是看着哥哥你的面子罢了。」
「邵擎从来不看任何人的面子，也从没带过任何女生在自家场合露面，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身边的位置吗？可惜的是，你还不配，不然我们家倒是可以推你一把。」
哥哥说完就跟着父亲一起去应酬了，游走于觥筹交错之间，全是成年人的虚伪与油滑。
再也不复握记忆中的模样。
我捏紧手里的包，愣愣看了许久，终究还是朝着二楼走去。
几天前我偷偷拷贝了哥哥手里的视频内容，将后续部分剪去，只留下了邵擎刚进门以及在床上与我纠缠的部分。
狠了狠心，两个人的脸都没打码。
我溜进影音室，将视频通过 LED 屏幕播放出来，隔着门都能听到大厅中一片哗然。
故作惊慌羞耻，我跌跌撞撞地从几阶楼梯上滚下，捂着脸跌坐在地上。
片刻后，匆忙的脚步声靠近，我被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19
邵擎皱着眉，沉声命人去关掉视频，嘈杂的大厅也渐渐安静下来，只余窃窃私语。
我揪住邵擎的衣袖，急切地道歉，声泪俱下的忏悔。
说我不该受父亲和哥哥的逼迫，给他下药哄他上床还拍下视频，最后却被当做弃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尽羞辱，只因为他们要算计邵氏的控股权。
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嚎啕大哭，泪水不断汹涌，将我多年的耻辱与心酸一并发泄出来，
哥哥面色铁青，暴躁叫骂着向我走来，被邵擎一脚踹倒在地，半天都没缓过来。
邵董暴怒，当场撕毁了合同，宣布与萧氏的所有合作终止。
父亲面如土色，带着哥哥一起追了上去。
邵擎扶起我走到门外，停住脚步，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够狠啊你萧妍，连自己的脸都不遮一下！我毕竟是个男的，也没人敢看我笑话，你怎么办？」
我抠着手指，「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公平一些……你本来就是无妄之灾。」
「倒也不算，我不也占了点便宜吗？」
邵擎的尾音带着轻微的笑意，像羽毛在我心尖上拨弄了一下。
下一秒，他温热的手掌落在了我头顶。
「那晚我察觉出酒有问题，想找个地方休息又看到了你，便明白了是萧闵搞得鬼。但我要是走了你说不定再碰到什么人，相对来说，我还是更放心我自己。」
「只不过，事实有些打脸……」
我难得在邵擎的脸上看到窘迫，一时间只顾着新奇，在他逐渐焦灼的目光下才反应过来——
邵擎的意思好像是……喜欢我？
这个念头犹如火星溅落荒野，在我胸口瞬间燃出一片火海，热得我头脑发昏。
难以置信，又觉得有迹可循。
「……为什么？」
邵擎摇头低笑：「我也说不清……」
「起初是因为好奇，「某某」是我为了加你特意注册的微信号。我知道萧闵的德性，也猜想到你的日子不会好过，想知道你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又是靠什么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
「你自己大概不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看头，隐忍、沉默、坚强、勇敢以及偶尔的乐观。就像棵坚韧的野草，好像不会疼也不会倒下，看着看着，好奇和心疼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质……」
「但我必须克制着不能帮你，甚至不能过多表露。萧闵心细如发，发现后必然会将你推出来做讨要利益的工具，而我没把握自己能够拒绝。」
邵擎目光灼灼，直看得我心头狂跳，原来他默默关注了我这么久，也隐忍了很多。
这让我越发愧疚。
「可我一点也不好，我刚才还为了自己拖你下水了……对不起。」
「不用为这件事道歉，是我默许的。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拉你出萧家，恰好这次萧闵算计到了我头上，即便你不行动，我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邵擎逼近我一步，「所以，看在我主动配合的份上，可以给我一个正式追求你的机会吗？」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被人表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后还是邵擎先退后一步，「不用有压力，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我希望不要再听到你说『对不起』三个字。」
20
那天之后我没再回家，而是去了邵擎安排的地方暂住，由他安排人去萧家帮我收拾东西。
不出意外地受到了刁难，全部被检查了一遍，只允许带走属于我的私人物品，还被迫听萧氏父子骂了我一个小时。
其实可以理解，他们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失去了邵氏这个靠山，萧氏遭受重创，资金链断裂，被巨额的银行贷款压得喘不过气。
萧宋两家的联姻搁置了，萧家的别墅和几处房产也即将被拍卖。
邵擎逗我：「幸好你穷，不然你那点私房钱搞不好也要被冻结。」
我苦笑：「那不会，我的户口一直都没移进萧家……我始终是个没有家的人。」
这话从前说起来是悲伤，如今却多了几分庆幸。
邵擎看着我，坦然一笑。
「恭喜你逃出过去的泥潭，重获新生。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拥有更美满更温暖的家。」
我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悄悄通红的脸颊却出卖了我的心。
不得不承认我很心动，无论是对邵擎本人还是对他所说的未来。
但我仍旧有割舍不了的过去，那些时光与经历共同组成了一个真正的完整的我。
必须要全部展示在邵擎面前，去让他做出不会后悔的决定。
或许该找个机会告诉他周宇的事。
我暗自思忖着，拿出手机打开日历，欣喜于周宇将在一周后出狱，思考该如何迎接他。
忽然听到背后想起急促的脚步声，来不及回头，就被人从背后狠狠打了一闷棍。
眼前一阵眩晕发黑，倒下前看到了哥哥狰狞的脸。
再醒来时，我双手反剪着被绑在木椅子上，逼仄昏暗的小屋内堆满了各种杂物，四面墙壁遍布着焦黑的痕迹。
陌生的熟悉感刺激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一阵阵紧缩，有什么冲撞着要破土而出。
「怎么样萧妍，很熟悉吧？」
「这里就是我们曾经的家啊，被你一把火烧成了这个样子。」
「还有死在大火里的，我们的妹妹，萧晴。」
21
那个名字，如利刃一般划开了我深埋的记忆。
大脑顷刻间涌进无数碎片，尖叫声、哭喊声，滚滚黑烟，还有定格在火光中的小小女童。
那是我的双胞胎妹妹萧晴。
她出生只比我晚十分钟，体重却只有我的三分之一，还是先天性双腿畸形。
母亲无法面对，便把罪责转移到了我身上，认为是我抢夺了妹妹的营养和健康，骂我是天煞的丧门星。
妹妹更得全家的疼爱，也在母亲的影响下对我生出敌意，经常欺负我，而我总是默默忍受。
这也让她更加骄纵，在某次我没有让给她玩具之后，竟然拿了父亲的打火机来烧我的头发，却不慎引燃了沙发巾。
火势迅速蔓延，可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试过将她拖出去，却因为力气太小没能成功。
只好先从窗户爬出去找邻居帮忙，返回时却已经太迟。
妹妹死了，我也差不多。
那之后我承受了太多的怪罪和折磨，父母哥哥对我像仇人一般，甚至连所谓的走失都是他们有预谋的丢弃。
因为太过痛苦，我在七岁时发的一场高烧中无意识将这些记忆封闭了起来，又在这样一场猝不及防中全然想起。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对我的恨，甚至从未给过我解释的机会。
而我，还曾像个傻子一样日夜期待着回到他们身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仰头大笑，胸口像被绞烂了又像是彻底的空洞，泪水汹涌而出，悄无声息。
「萧闵，谢谢你，让我终于能够毫无负担地，送你下地狱。」
「好啊，那你就跟哥哥一起死吧！」
他癫狂地笑着，点燃了破旧的窗帘和墙角堆积的纸箱，浓烟瞬间燃起。
我大惊，疯狂地挣扎着，被他死死地抱住，又改成大声呼救，却被呛的不断咳嗽。
眼看着火势迅速蔓延，屋门突然被人从外踹开，也为我的绝望撕开了一线天光。
邵擎冲进来，抱着我快步跑了出去，后头跟着的警察也将萧闵拖了出去。
我早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便交代了邵擎多加留意，只要他对我动手，就直接报警。
故意伤人罪，周宇为我尝过的苦，我的亲哥哥也要体会一遍才是。
邵擎抱着我的手犹在颤抖，惊魂未定地盯着我，眉头皱起，大概又要骂我。
我抢先一步，像是抱着唯一的依靠那般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才觉得自己是重新回了这人世间。
勇气来的如此不合时宜却又恰如其分。
我在曾经的痛苦之地，平静地向他坦白了我的一切，像是释然又像是献祭。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接我哥哥出狱吗，告诉他我们相识多年，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我愿意，但我以什么身份呢？你的同学，还是某某某的朋友？」
这人又开始拿我的话噎我了，但这次我似乎可以给出比他更明确的回答。
「以我的男朋友，可以吗？」
邵擎轻笑，「乐意之至。」
傍晚的阳光将世界的喧嚣全部温柔拥抱，我心里的废墟也如沙土般随风而散。
明日朝阳升起，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我会拥有亲人，拥有爱人，拥有一个全新的家。
【本篇故事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