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的外交:我可以失信,但是不可以失节。

日月晓史实 2023-12-19 08:02:20

一般而言,国家元首接受某些个国家新任驻华大使递交国书,并非一个国家驻华大使就可以随便见到国家元首,需经礼宾司组织起多个新任驻华大使递交国书时,国家元首才会出来接受国书、接见大使。这是一种礼节性的程序。元首出来接受了国书,同新大使握握手,说上两句也就完了,各走各的路。然而,今天相当特殊。大帅先是接受了芳泽代表日本内阁递交的《觉书》,然后是单独同芳泽谈判。

日本国大使芳泽同安国军大元帅张作霖隔几对坐。一场谈判架势摆起了。他们身后,都坐了一位翻译兼记录,翻译摊开了泊纸簿。其实,芳泽是个中国通,同任何中国人谈话,都无须翻译,芳泽之所以摆出这个架势,这表明郑重。

谈判开始是程序性的。芳泽首先代表田中义一首相向大帅致意,然后,复述了他刚交到大帅手上,大帅还没有来得及看的《觉书》内容。强调,《觉书》的内容代表了帝国的声音,因为这是内阁决定,天皇批准的。芳泽声明,《觉书》同时递交了南京国民政府。大使代表内阁,要求大帅履行以往与帝国签订的所有条约;并希望签订两个新条约……如果这样,大帅得到的回报是,他这里引用了《觉书》原文:“华北倘乃动荡不安,日本政府将不得不采取适当有效步骤以维持满洲的和平与秩序……”大使强调,帝国的声音,对南京也是明确的,强有力的。

“不成!”不意大帅当即表态,毫不犹豫,他的“不成”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看芳泽一愣,大帅放缓了些语气解释:“以往,我同你们日本人签订的那些条约,东北三省闹得天红,都骂我张作霖是汉奸、卖国贼。如果这样骂下去,叫我张作霖怎样做人!?”说着,从宽袍大袖中抖出一只铮铮瘦手,在头发日渐稀疏的头上叩了叩;接着,他搬起指头一一举例,大叹苦经。他举了沈阳、吉林、黑龙江的广大民众如何举行反日示威大会,成立后援会,要求抗日救国,废除不平等条约好多事例。大帅最后一句话归总:“我张作霖深感压力之大,日甚一日。现在,东北都要爆了,反日情绪高涨。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是想答应你们日本人、想同你们签约,根本不行!”

张作霖上面举的例,芳泽当然是清楚的,也是实情。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在1919年西方列强分赃的巴黎和会上,参加了同盟国作为胜利者的中国一方,不仅没有分享到任何一点胜利果实,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和会”反而要将原先战败国――德国占领的我国的青岛割让给日本。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和会上,代表北洋军阀段祺瑞政府与会的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竟然在上面签了字。消息传回国内,全国哗然,引发了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这年5月4日,以北京大学为首的多所高校,会同广大愤怒的民众示威游行。他们沿途高呼口号:“誓死争回青岛!”“严惩卖国贼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大学生们火烧赵家楼,痛打了章宗祥。张作霖将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这三个过街老鼠接到奉天保护起来。受“五四运动”影响,东北三省随即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反日大游行;甚至有的地方焚烧日本货,痛打驱逐日本人。

比如,延边地区暴发了“珲春事件”―当地朝鲜族同汉族爱国者联合反抗日本侵略,要求关东军滚出东北,废除日本人在东北种种特权;他们焚烧了珲春日本领事馆……张作霖毫不留情地用枪杆子镇压了东三省的反日民主运动,保护并维护了日本在东三省的既得利益。

芳泽大使是个博学的人、是个东北通,也是个滑头。当大帅列举历史上他对日本人如何好这些事实时,他立刻看出来了,张作霖在对他耍花枪、推诿,又想蒙混过关。他的阴森的目光透过镜片,在张作霖清癯的脸上久久萦绕。坐在他面前这个不听招呼了的、过去的“张老疙瘩”,现在不可一世的张作霖张大帅,在人生之路上的多节跳跃,清晰地浮现眼前。

当年,日俄战争前夕,日本陆军满洲军司令官翻译黑泽兼次郎,在新民府一带进行间谍活动时,曾在张作霖家住过一段时间。张作霖当时不过是清军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军官而已。张作霖很会投机。最初,他认为战争胜利的一方是俄国,因此,对黑泽做脸做色。黑泽领导的特别任务班中人,个个痛恨张作霖,主张干掉帮俄国人办事的张作霖。可是,黑泽将除掉张作霖的意思报告上去后,立刻被他们的上司――总司令部参谋福岛安正制止。福岛认为,张作霖是个有相当活动能力的人,是一个可以争取利用的人。为了笼络张作霖,福岛要黑泽以满洲军司令部的名义,赠送张作霖1000元银币,另外对他还有许多许诺,希望张作霖弃俄投日,帮助日本人。

随着战争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日本倾斜,张作霖对日本的态度变得热乎起来。当日本特务井士之近少佐潜入锦州活动时,向上级这样报告:“我在新民府设法设置情报据点时,当地一个日本翻译中町香桔给我带来了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清军营官。营官说他对日本军队抱非常之好感,可以帮助日本人,这个人就是张作霖……”以后,井士之近就隐藏在张作霖家里,并在张作霖的帮助下设立了电台,建起情报站,出色完成了任务。

从日俄战争开始,张作霖就像一条极滑的游蛇,在历史的夹缝中,不断巧妙地向上游动。其间,张作霖借日本人之力很多。张作霖不惜卖身投靠,甚至在“愿为日本军效命”的誓约上签了字……也就是因为日本人明里暗里对他的支持,张作霖在东北的地位日渐飙升。1912年6月,张作霖在拜会日本驻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时,主动对总领事表示:“我深知日本在满洲有许多特权,而且同满洲有特殊关系。日本如果对我有何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1915年10月,中国爆发了反对袁世凯同日本私下签订“二十一条”的全民斗争运动,张作霖压下了东北的反日浪潮。

作为鼓励,日本满洲军总司令让他去到朝鲜,参观日本人办的“始政纪念博览会”。其间,张作霖在汉城拜会了日本驻朝鲜总督寺内正毅,表明自己的亲日态度。文载,张“说明中日亲善大义,论述满洲和日本关系,表明自己的亲日意见,和寺内肝胆相照”。这次拜会,张作霖给寺内留下了极好极深刻的印象;从而引起了日本内阁对他的重视。尤其是,当寺内担任日本内阁首相后,因与张作霖有过一段私交,从而让日本与张作霖关系更为密切,对张作霖的支持也更为有力。当时,日本政府外务大臣后藤新平这样评价张作霖:“张作霖在满洲有一种特别的地位……且张认为日本在满洲有绝大的权力,知背日之不利,而顺日本之有益。”张作霖在东三省掌权后,采取每项重大的行动,都要先通知日本,并要获得日本明确答复后才实行。

因为如此,以后日本历届内阁,在讨论日本在东三省是否应该全力支持张作霖,还是寻找新的代理人时,张作霖总是否极泰来,得到支持。1923年3月,日本关东厅长官玉秀雄向张表示:“希张专心致力东三省内治安之维持,以谋逐渐巩固其根基,是为最贤明之政策,我国朝野,将不惜予以同情支援。”1924年5月,日本政府制定了《对支那政策纲要》,特别强调“目前对东三省实权者张作霖,依据既定的方针,继续给予善意的援助以巩固其地位”。张作霖心领神会,对日本给予厚报。他不惜出卖国家主权,让日本取得了在满洲30年的租借权,以换取日本在财政和军火方面的援助。

日本政府派出许多军事顾问,帮助张作霖整训军队,给张作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持。1922年10月19日上海《申报》披露:日本向张作霖提供了不下100万元的军械子弹(内有步枪20000支)。1932年2月,日本将从意大利进口的军械,其中包括步枪13000支、炸弹800颗、大炮12门转卖给了张作霖。8月,又把价值368万元的军械运入奉天,给了张作霖。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日本军方向张作霖派出了强有力的军事顾问团,日本谍报机构,不断向奉军提供有关直军吴佩孚方面的军事情报。当山海关奉直两军激战正鏖,奉军子弹突然告急之时,日军及时向山海关奉军提供了步、机枪子弹4000万发、炮弹10万余发。得到这些弹药补充后,奉军总指挥张学良要郭松龄率领四个精锐旅出击,一举突破了直军阵地。

在直接导致直系关键人物曹锟、吴佩孚下台,张作霖入主北京的第二次直奉大战中,是日本策动直系大将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北京政变的成功,对直奉的倒台至关重要。第二次直奉大战前夕,寺西秀武代表日本军部劝导张作霖向冯玉祥发起“糖弹”攻击,因为冯玉祥驻军的西北一带非常贫瘠。如果冯玉祥不在吴佩孚背后反戈一击,奉军毫无胜算可言。寺西秀武希望张作霖打100万元给冯玉祥。见张作霖一时有些肉痛,寺西秀武和张的军事顾问松井七夫和坂东开导他说:“用100万元能战胜直军,比这更便宜的是没有的。即使是徒劳,白扔100万就是啦。”结果张作霖答应下来,收到了奇效……

既然你张作霖是我们日本人养大的,你就得听我们日本人的。现在是张作霖的节骨眼儿上,不能退!非逼着张作霖签字不可!因此,当张作霖用他那口浓郁的东北话,陈述完他为什么不能答应日本大使提出的要求时,芳泽唰地一声拉开了他带在身边的大黑皮包,从中拿出一份协约,摊在桌上说:“大帅的困难处境,帝国给予充分的理解同情。但是,帝国现在也处于经济困难时期,请大帅给予理解。这《满蒙新五路密约》和《解决满蒙悬案》牵涉到帝国在远东的重大利益,请大帅务必签署同意!”

张作霖拿起看看,说:“前方战事正急,外交问题应该推迟。”芳泽当然清楚,张作霖又开始打太极拳了,想一推了事。他寸步不让,步步紧逼,话也说得直截了当起来:“正因为前方战事紧急,帝国才要求大帅签署这两个条约。不然,大帅一旦被打下了台,帝国在满洲的利益岂不是毁于一旦?再说,当前能挽狂澜于既倒,挽救大帅的也只有我们日本!”

芳泽这番话,说的倒是实情,但他语气咄咄逼人,也伤人。长期养尊处优,说一不二的安国军大元帅张作霖听了这话,心中火起,对芳泽恨得咬牙切齿,但忍住没有发作。他想了想,对芳泽说:“这样吧,你带来的《满蒙新五路密约》和《解决满蒙悬案》,我签《满蒙新五路密约》,至于《解决满蒙悬案》嘛缓议。”张作霖把话说得刀切斧砍,不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芳泽没有办法了,只好让张作霖在他带来的那份附有草图的《满蒙新五路密约》上签字,并拿出签字笔,不无殷勤、迫切地旋开签字笔的笔帽,将笔递到大帅手中。张作霖执笔在手,又仔细地看了看《满蒙新五路密约》和附上的草图,这才弯下腰去,拿起笔,先在画着五条铁路线的草图上小心翼翼地勾出四条。

芳泽急了,说:“五条、五条!”

大帅耍赖:“另外一条,我完全不熟悉,叫我怎么签?”

芳泽涎脸道:“贵国有句古话说得好……这其实不过就是50步与100步的区别。我们要求在满蒙修筑的五条铁路,大帅四条都签了,何必留下一条,让我不好向内阁交代!”

“那么!”张作霖像个老练的商人,把手一摊:“贵国出兵阻止北伐军北上的条约签不签呢?”张作霖适时讨价还价了。

芳泽这才从大黑皮包中取出一份内阁已经通过,一旦张作霖满足帝国政府要求,帝国出兵助张,阻止北伐军继续北上的备忘录给张作霖看。张作霖在这份备忘录上签了字。然后将那条没有勾的铁路线勾出来,郑重其事地在《满蒙新五路密约》上签了字。

一场交易看来就这样达成了。芳泽知道张作霖诡,怕他有变,要求加盖有关方面公章。

张作霖显得不胜其烦,手一挥:“那你明天到交通部去,让他们给你加盖公章。”说着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芳泽第二天一早就到交通部去盖公章,却碰了个软钉子,交通部的人说,没有接到大帅府任何通知,他们对此事全然不知;芳泽没有盖到安国军政府交通部那枚大红公章,手中的《密约》无异于一纸空文。不用说,张作霖根本没有诚意,完全是搪塞他,完全是拿大日本帝国驻华大使开涮,拿堂堂的日本帝国开涮!他又上当了。芳泽怒不可遏,当着交通部官员的面,将张作霖签了字的那份《满蒙新五路密约》撕得粉碎!

张作霖死到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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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晓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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