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亲历丨晏勋甫记豫东战役及黄河决堤

义和江涛 2024-07-05 08:29:53

晏勋甫遗稿

作者介绍:晏勋甫(1892--1964),字成猷,湖北汉川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1期炮科、陆军大学第5期毕业。早年加入同盟会,曾任湖南岳州守备司令部参谋长,鄂军第1师2团团长,1926年任国民革命军第8军前敌指挥部少将参谋处长,参加北伐,1927年任第8军8师师长,1928年任第4集团军参谋长兼兵站总监,1929年4月任讨逆军第5路总指挥部中将参谋长,6月任国军编遣委员会编组部设计处处长兼编遣第2区主任,1932年任湖北省政府委员,1933年任南昌行营第2厅中将厅长,1935年任武汉行营第1处中将处长,同年10月任豫南清剿指挥部司令,1936年6月兼任河南省第9区行政督察专员,1937年10月任豫鄂皖边区第2路司令、豫皖绥靖公署参谋长,1938年2月任第1战区参谋长,1939年1月任天水行营参谋长兼陆军大学西北参谋班主任,1946年5月任军令部第4厅厅长,后任国防部测量局局长,1948年当选立法委员,1949年1月代理武汉市市长,5月在武汉起义。后任湖北省武汉市人民政府参事室主任,民革武汉市委主委。1957年错划为右派,1960年摘掉右派帽子,1979年9月26日改正,恢复政治名誉。1964年8月在武汉病逝。

正文:

1938年6月,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在郑州花园口掘开黄河大堤,是抗日战争史上最惨痛的一件事情。当时我任长官部的参谋长,曾参与其事,现将当时情况追述于下。

当时敌我情况及对敌情的判断

1938年5月台儿庄会战失败后,第五战区的部队分向豫东和皖北地区撤退。当第一战区支援部队调回不久,休整尚未就绪时,日寇土肥原贤二率其第十四师团二万余人,由鲁西菏泽猛向陇海沿线进逼,其先头部队已占领了考城、兰封和陇海沿线的几个其他据点,开封情势紧急。

此时,胡宗南的两个军,和由广东调至汉口的两个新兵师(武器都是由汉口补给的,运到开封时尚有武器未开箱者),分向开封集中,蒋介石亦由武汉飞到郑州。蒋到郑州后,第二天拂晓前,派随其飞郑作掩护的七架飞机向鲁西和豫北一带侦察,均被敌人击落。

前线敌人虽只有土肥原的第十四师团,但配合其作战的飞机却为数甚多。敌机连日在郑州、开封以及平汉、陇海两线侦察和轰炸,自朝至暮,未稍间断。

蒋介石在郑住了四天。在第四天的下午2时许,他派其侍卫长王世和来找我,要我去他那里(蒋和第一战区长官部同住在陇海铁路局二十四号宿舍)。

我到后,他站起来向我说:“我要到开封去指挥作战。”我说:“由陕西和武汉调运的部队,尚未完全集中。委员长此时前往开封,还是要等待部队集中完毕后始能应用。”

他停了一下,又说:“你去告诉程长官吧。”我回来转告程潜。

程说:“土肥原这个小丑,用不着委员长亲自去对付,我和你上开封去。"我又去回报蒋介石,他同意了。

于是我和程潜率领必要的僚属,随即分乘几辆大小汽车,沿开郑公路径往开封设指挥所。

这时土肥原率部已进到开封以东陇海路以北的三义砦、罗王砦和扫街一带,距离开封甚近。我军在前线的部队,仅商震的三十二军和七十一军迟滞敌人的前进。

在我们到开封后的第二天下午,胡部和粤军始陆续集中完毕。这次作战,由长官部的指挥所直接指挥,除留胡部第一军为总预备队外,余悉调赴前线;同时命令邱清泉率两个装甲兵连协同作战;令豫北的朱怀冰军和另一个军在黄河南北两岸活动,以截击敌人的增援部队和后方补给线。

在我优势兵力围攻之下,土肥原不得不在三义砦、罗王砦和南北之线凭借村砦固守。我军对敌围攻达一星期之久,敌人后方补给线又被我截断,前线补充仅赖空投。敌除以飞机助战外,始终并无增援部队。

我军方面因不断遭敌机轰炸和扫射,伤亡较多。我装甲车对敌来回冲击,亦被击毁数辆。战事进行虽是激烈,但我军仍是处于优势。

据当时估计,再过三五天,我军纵不能将土肥原所部全行歼灭,亦可继续予以重创,以挫其孤军深入的锐气。

正在这样比较顺利的时候,蒋介石以紧急命令,由其待从室以电话传达,令我军“即刻停止围攻,分向陇海、平汉两铁路沿线转进,整顿待命”。

我军在前线的部队,约有十万之众,仓卒之间,仅凭陇海铁路南北沿线两侧撤退,拥挤不堪。加以连日阴雨,道路泥泞,因之官兵极感疲惫,尤以广东两个新兵师秩序欠佳。

迨所有部队由前线转进至郑州和以南的谢庄、薛店附近时,似已无继续从事作战的勇气。

我军撤退时,以商震的三十二军在开封附近作掩护。第三天开封即告陷落,商部亦撤至郑州附近。敌因被我打击,占领开封后并未前进。假使敌人继续向西冒犯,我已无可使用的有力部队进行阻击了。

至敌人以后的动态如何,这是我们必须加以研究和判断的问题。敌人不久即将继续西进,这是必然的。如果我军此后不能确保自黄河南岸起经郑州至许昌之线,不惟平汉铁路郑汉段的运输和联络线将被敌遮断,而且此后敌人南进可以威胁武汉,西来亦可进逼洛阳和西安,最后由西安略取汉中,进而窥伺我西南大后方。似此,对我此后整个抗战局势,是极端不利的。这就是我们当时对敌情的判断。但如何应付,必须迅速有一个决策。

掘堤的建议和实行的经过

这次我军围攻土肥原师团,先后十余日,其间在战斗中和受敌机轰炸、扫射的损伤是相当大的,又仓促由前线撤退和在转进时所受天气的影响,兵力倍极疲困。因此,各部队即令有略事整顿的时间,也无法可供继续使用。何况汴郑密迩,敌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即可迫近,实不容许我有从容徘徊之余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以后究竟怎么办,这是我们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个严重问题。

当1935年我在武汉行营任职时,曾经拟过两个腹案:(一)必要时,将郑州完全付之一炬,使敌人到郑后无可利用;(二)挖掘黄河堤。最后认定掘堤有两利:甲、可以将敌人隔绝在豫东;乙、掘堤后,郑州可以保全。

我和副参谋长张谞行以此计划向程潜请示。商量结果,认为只有实行掘堤,才可渡过此种难关。

我们商定后,正拟向武汉军委会请示,适蒋介石侍从室主任林蔚来电话问我:“以后你们预备怎么办?”撤退前后敌我一般情况,我们和林不时有电话往来,一切他们都是知道的。

我将刚才商定的计划告诉他。他又问我:“你们计划在哪里掘?”我说:“预备在郑州北面花园口附近,请你马上报告委员长,如果同意,请你再来电话告诉我。”

不到一个钟头,林来电话说“委员长和我们研究了,委员长同意。”我们于是一面做准备工作,一面以电报作建议方式向蒋介石请示。他回电批准了我们的建议。

我们将挖掘黄河决口的任务,令东北军万福麟去执行。万派部队到花园口后,因见黄河水枯,似无较大把握。次日万部他调,我们改派原在黄河南岸芒山头的蒋在珍新八师和由长官部控制的某工兵团的一个营(该营交蒋在珍指挥)去执行任务。

6月1日长官部移至洛阳,派胡宗南担任掘堤的监督指挥工作。后胡部调归陕西,改由商震负责。

在掘堤初期,花园口附近的水位确是很低。迨掘至堤底后第三天,因黄河上游约有五天的暴雨,一时上游洪水滔滔而下,将所掘的堤口冲开百余米。黄水从此汹涌南流,淹没了豫、皖、苏三省大片平原,使上千万人流离失所,将近九十万人死亡,并且造成了连年灾荒的黄泛区。

当我们实行掘堤时,敌十四师团所派骑兵团的一个支队,附有十五生的口径榴弹炮四门,已进至新郑附近,将平汉路郑汉之间的交通一度截断。黄泛以后,这一支队因后路被遮断,全部被我消灭。计掳获四百余骑、十五生的榴弹炮四门和步骑兵若干名(大多数逃窜)。

花园口掘堤的措施虽然暂时阻止了敌人的继续西进,但却造成了人民生命财产无法估计的严重损失。至今思之,犹觉疚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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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和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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