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城头的烽烟未散,李存倜望着手中镌刻"恕死十次"的鎏金铁券,嘴角泛起苦笑。这块能抵十条性命的免死金牌,终究没能保住他项上人头——这出充满讽刺的悲剧,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代州城头的残阳染红了郭崇韬的布衣,这个出身寒门的青年不会想到,自己将亲身参与覆灭盛唐的棋局。当他作为谋士跟随李克修进入河东节度使府时,处理文牍的干练已初露锋芒。李克用沙陀骑兵扬起的烟尘里,郭崇韬在军帐中熬过无数个推演战局的深夜。
同光元年的黄河渡口,后梁名将王彦章的铁骑踏碎冰面。困守孤城的李存勖攥着郭崇韬的衣襟喝问退敌之策,这位中年文士指向黄河对岸的博州:"筑垒东岸,断其粮道,可破。"三日后,沙陀骑兵举着火把夜渡黄河的身影,将郭崇韬推上了后唐军神的位置。
汴梁城破那日,郭崇韬站在朱雀门残垣上,看着后梁末帝的尸首被草席裹着拖过御街。他力排众议的千里奇袭之策,让李存勖仅用三十五日便终结了四十年的梁唐争霸。当群臣山呼万岁时,只有他注意到新帝眼底闪过的阴霾——那个曾经推心置腹的主君,已在龙椅上悄然蜕变。
灭蜀之役的庆功宴上,蜀宫珍宝流水般抬入洛阳。郭崇韬却盯着案上的直百钱冷汗涔涔,这些轻薄的蜀钱竟比梁军的陌刀更早刺入中原经济命脉。他的改革奏章尚未写完,宦官焦彦宾已捧着鸠酒站在了蜀道驿站。
同光四年的成都城头,郭崇韬长子郭廷诲望着漫山遍野的"诛逆"大旗。曾经亲如父子的魏王李继岌,此刻正宣读着"谋反"的诏书。当悬梁自尽的布带勒进郭崇韬的脖颈时,洛阳宫中的李存勖正把玩着蜀主王衍进贡的夜明珠。他们都不曾想到,那个承诺"永不相负"的君臣之盟,终究抵不过宦官耳边的几句谗言。
五个月后,李存勖死于兴教门之变,他至死攥着郭崇韬的血书。历史在这里画下诡异的休止符:位列凌烟阁的丹书铁券,终究抵不过帝王心术的猜忌。当我们翻开泛黄的史册,仍能听见那声穿越千年的诘问:究竟要多大的功勋,才配在大唐的余晖里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