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根基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2-28 16:27:32

最近,市宣传部门要选择整理一批优秀共产党员的材料,领导派我到挂云峰露天铁矿去了解方革承和田冬梅的先进事迹。临走前,领导对我说:“关于田冬梅,你除了跟她本人谈以外,还要通过方革承才能更好地了解她。”

方革承我很熟悉,是文化大革命前从部队转业的一个新干部,他明天就要到北京开会去了。而田冬梅却没听说过,只知道她是后勤供应站的一个普通女工,负责发放劳动保护用品,可能是新入矿的一个女孩子吧!

来到矿党委办公室,秘书告诉我,田冬梅正在山上采矿现场的后勤供应站值班。我问明了途径,就径直朝采矿现场走去。

我爬上一千多米高的铁山,嗬,这座方圆二十里的半空采矿场大变样了!远处几个小山头被“吃掉”了,近处的主峰也被削去了半个脑袋。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整个矿山出现了新面貌。

还有个小小的变化最显眼:在层层采矿台阶的中心,搭起了一座别致的“房子”,里面堆放着劳作服、柳条帽、胶皮鞋以及汽水、冰果箱子之类东西。我想:这大概就是采矿现场的后勤供应站了。

我走过去,只见房子里坐着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硬实老太太,正倒背着脸修补一个安全帽。房外,有一个小伙子拿着一件工作服在磨牙:“大婶,给我换件新的吧,我这件到一年的期限了。”

老太太头也不抬,照旧忙着手中的活儿说:“你是头年六月三十号下午五点半领去的,还差半个月才到期呢。”小伙子一愣,看来是被老太太的记忆力震动了。但他又笑嘻嘻地说:“可我这衣服破得不能穿了!”

“别要滑头,你那衣服倒数第二个扣子掉了,左肩上有个三角口,右袖口少了个洞,可以自己缝缝连连嘛!”老太太说着,还是低着头干活。小伙子惊奇得闭不上嘴了:“大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老太太说:“我长眼睛是干啥的?对谁的衣服不看?小伙子,别光吵吵:换、换、换!喏,给你块布头,自己缝去!”小伙子接过布头,吐一吐舌头,服气地跑了。老太太瞅着他的背影,笑了。

这工夫,我从她背后走过去,喊了一声“大婶!”没曾想老太太看也没看,却数叨开了:“还有脸叫大婶呢!我问你:柳条帽是让你看打球坐着的呀?这回,给你缝了一圈布边儿,要是再见你不爱惜,咱就没个完!过来,扶着点!”

我被弄得不知所措,只好走过去。她一看是生人,哈哈笑起来:“哟,是同志呀!我当是球迷小马呢。”我一边帮她扶着柳条帽,一边问道:“大婶,田冬梅在哪儿?”她又是一阵大笑,半天才说:"找我干啥?”

怎么?她就是田冬梅!我急忙说:“我是从市里来的,想找你谈谈。”她马上说:“行。”我掏出笔记本和钢笔,而她却顺手递给我一双破胶皮靴子和一把锉刀,说:“唠喀别耽误干活,你帮我锉一锉,我一会好粘。”

我俩刚要谈,只听“呜”一声汽笛响,中休时间到了。老太太腾地站起来,把手中活儿一扔,赶忙去搬汽水、冰果箱子,说:“看来咱们谈不成了。一会儿,工人们都来这休息。”

我见她正忙着,就说:“那下晚咱再谈吧。现在我去找方革承唠唠,听说明天他就走呢。”她一听,忙说:“他正在溜井工段干活呢。”说着,递给我一张纸条,“你给他把这带去,顺便告诉他,晚上一定找我一趟。”

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第一,十有八九的人认为党委抓阶级斗争松了。第二,许多老工人主张加快空中索道的建设速度。第三,······”字虽写得不好,但却刚劲有力。我惊奇地望望大婶,放好纸条,就去找方革承了。

方革承是全矿闻名的新干部、矿党委副书记,他与这位负责劳保用品的普通老年女工,为什么这样熟悉呢?她为什么要给他写纸条呢?她又为什么要带信要他找她一趟呢?我揣着满肚子疑团来到了溜井工段的巷道口。

巷道口,有说有笑地走出一群工人。我问:“方革承在里面吗?”人群中有人说:“老高,我不在这儿吗!”听声音,正是方革承。但是,要在一群穿一样的工作服,戴一样的工作帽,脸上都挂着黑灰的人中找出他来,可就难了。

直到方革承走出来跟我握手,才认准了他。我把来意和老太太的口信对方革承说了,又把那纸条递给他。他瞅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说:“田大婶提供的这几条很重要,晚上党委会正要开会研究哩。”

方革承拉我坐在巷道口旁的一块大石上,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擦擦汗,笑着说:“你不是来了解田冬梅大婶吗?咱就从头说起吧!”

“一九六五年,我转业到挂云峰铁矿,在人事科报到后,就向单人宿舍走去。虽说是深秋季节,但也走出了一身汗。一进院子,就拧开水龙头,想痛痛快快地喝口水,洗洗脸。

“我刚把嘴伸到龙头下面,水突然断了。抬头一看,一位身体健壮的五十来岁的妇女站在面前。她边关水龙头,边说:‘不怕凉着?进屋!’

“我只好跟着她来到屋里,她指着一盆清清的温水和一杯热腾腾的开水说:“洗吧!喝吧!”我望着这位老妈妈一般的女同志,很受感动,就说:“谢谢你!'可她却说:“咱是给革命当底儿的,用不着谢!

“经过同房间的同志介绍,我才知道,老妈妈叫田冬梅,也是独身职工,住在对面屋。刚才她给人事部门挂了电话,听说我来,就为我作好了一切准备。我不由地从心底里对她产生了一种敬意。

“次日早晨,我起来叠被子,发现褥子底下多了一条毯子。邻床的同志告诉我,是田大婶给铺上的。我想给大婶送回去,再一摸,袜子没有了。我好纳闷,脏袜子怎么能丢呢?

“这时候,房门一开,啪一声,一件东西落到我床上。我一看,正是那双袜子,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并且烤干了。

“我忙追到门口,只见田大婶的身影闪进了对面的房间。我异常激动,邻床的同志说:“你甭过意不去,田大婶对我们都这样。

“真的,田大婶的房间里经常塞着一屋子男女青年。她对每个革命同志都是一样的关心。而且这种关心不只限于生活上。

“就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当中的事说,我写的几百张大字报,差不多都是她研的墨,铺的纸,贴到墙上的。在两个阶级、两个司令部斗争最激烈的那些日子里,她跟我们这些小伙子一起,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

“当我们得到一个消息,我矿一个刚被查出来的漏网地主,与平头山铁矿的坏人勾结起来,妄图反扑。同志们气得够呛,有人主张马上开批斗大会,也有人说不该影响生产。

“我正拿着主意,田大婶对我说:“我们一分钟也不能停止生产!'我采纳了她的意见,决定照常生产,更深入地开展革命大批判。事后,大婶提醒我:无风不起浪。应当去平头山矿联系,狠狠打击一小撮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

“当天晚上,我到平头山矿上去串联。回来的路上,刚走上一座小桥,桥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拿着一把刀子向我扑来。

“我刚要冲上去拚,只听飕一声,背后飞来一个打炮眼用的钎子头,直向那歹徒头上飞去。那家伙嗷一声,回头就跑

“我回头一看,是球迷小马,也顾不得跟他说话,就一起去追。没跑出多远,那歹徒给抓住了,原来就是那个漏网地主。

“我问小马是怎么来的。他说:“你走后,田大婶就让我暗暗跟在你后面,保护你的安全。并派人盯住了那家伙。田大婶对我的保护,使我十分感动。

“但更使我难忘的是在政治上的帮助。我刚当干部不久,有一次,省报在头版头条刊载我矿超额完成国家计划的消息。我很高兴,亲自在黑板上画了个花边大框,把那张报纸贴在上面。

“没过多少时候,田大婶气哼哼地闯进我的办公室,把门乓地一关,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连珠炮:小方,你干得好漂亮啊!把报纸贴在最显眼的地方,还让广播站念了十几遍,这样做法,可不是对待荣誉的正确态度呀!'

“我红着脸请她坐下。停了会儿,她才缓下口气来:小方,工作受到表扬更应该谦虚谨慎找差距,绝不能沾沾自喜。我解释说:“我是想给全矿职工再鼓劲啊。田大婶说:不错,是有这动机。可除这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田大婶又说:“小方,咱脑袋可要清醒!革委会、党委会成立后,确实取得很大成绩,可是,是不是就没有问题呢?别的不说,自从你当了干部后,参加劳动是多了还是少了?跟工人接近是多了还是少了?··

“田大婶的话,在我思想上敲响了警钟。我腾地站起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多么及时的提醒,多么深沉的关怀,寄托着多么殷切的期望啊!

“不出田大婶所料,只隔了不一会儿,有一个坏家伙在供应站说什么:这回,报上有了名,喇叭有了声,方革承的官运更通达了!田大婶听了火冒三丈,当场就和他斗起来。等我赶到现场,工人们已自发地形成了批判会。

“田大婶指着那家伙的鼻子说:“这句话,正暴露了你仇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仇恨社会主义新生事物的阴暗心理!告诉你,小方是我们信得过的新干部,我们相信他能为无产阶级掌好权!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这几句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我深深感到:这不仅是大婶一个人说的话,而是千百万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从心底里发出的声音!

“打这以后,我取消了自己的办公室,使各车间、各机台都变成我为群众办事的地方。我坚持常年在采矿现场劳动,时刻生活在工人群众之中;并经常到山上的后勤供应站去听取群众的意见。

“那后勤供应站真是倾听群众意见的好地方。一到工间休息的时候,工人们都聚集在那儿,只要你是有心人,听到的意见比特意开座谈会还全面。正因为这几年我经常到那里去,才把上级指示精神和底下的实情儿结合得好。

"去年有几天,我到市里开会,回来的当天晚上,正赶上党委开扩大会议,讨论全年生产指标。我只知道,对这个问题,在委员中有完成七百万吨和七百五十万吨两种意见。至于群众的看法,我就有点摸不准了。

“会刚开始,党委书记点名让我酝酿发言。我心里还没琢磨透呢?这时坐在我身旁的田大婶使劲拉了一下我的衣襟说:'七百万吨和七百五十万吨,一个是爬,一个是走,谁也没有直起腰来跑!工人的意见是八百万吨!

我考虑了各项措施,用心筹算了一下,就发表了可以实现八百万吨的意见。话一出口,会场先是一阵骚动,我把几项有利条件和措施一摆,很快就得到全场工人的热烈鼓掌和党委的支持。

“事后,我对田大婶说:“你这个衣襟拉得好!她说:今后你不在家时,我把大伙的意见记下来及时送给你。就这样,凡是我没去供应站,她就把工人的意见写了纸条带给我。刚才你捎来的,已是第一百三十二号“情报”了。

“近年来,田大婶努力学习马列和毛主席著作,她常说:'干革命光有朴素的阶级感情不行,必须靠毛泽东思想指导才行。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她积极写批判发言稿,在大会上狠批林彪的修正主义路线。”

不等方革承说完,田大婶的形象在我心目中高高地站立起来了。我忍不住问:“田大婶家在哪里?她为什么住单身宿舍?”方革承没马上回答,呆了一会,才说:“这个问题,她从来不肯详说,你最好以组织名义去和她自己谈谈。”

晚上,我在宿舍里找到了田大婶,她正在往一个铺有一块红色平绒的木盒里装两块矿石。我说:“大婶,咱们现在谈谈吧!”“谈啥呢?”“家庭!”“家庭?挺好!”她的回答就是这么简单。

我又问:“那具体情况呢?”田大婶见我步步紧逼,便锁紧了眉头,开口说:“你非问不可,我只好汇报一下。可你不能各处宣扬,说实在的,咱是给革命当底儿的,贡献差得远呢!”

“我家住在河北省黄花镇。解放前,俺老伴是地方部队的一个分队长。大儿子铁锁在中原野战军当战士;小儿子铁钻样样能干,虽说才十多岁,却是我这个地下情报员的得力助手。

“一九四七年夏天,为了配合部队解放黄花镇,组织上让我搜集情报。在乡亲们的协助下,经过仔细的侦察,我把敌人的枪支、人数和部署情况,用暗号和图画写了一份情报。

“第二天,我和铁钻儿在棉花地里打杈,到了约定时间,上级派来的交通员化装成卖桑葚的来取情报了。我假借着买桑葚,把情报裹在钱里递给他。

突然,一群敌人向我们冲来,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敌人察觉了我们的行动。我正打着主意,交通员拔出手枪说:“大嫂,我掩护,你们快往五里桥跑!我们的部队正在那儿集中。

我当机立断,一把抓下那同志的帽子,往铁钻儿头上一捂,说:铁钻儿,快挑起桑葚筐往南跑,跑过断马沟就扔下挑子朝高粱地里钻。又对交通员说:同志,你顺着垅沟往东跑,绕过那片松树林就没事了。

“我说完,铁钻儿挑起担子就跑,而那同志却一动不动:“大嫂,你······'我急了,大声道:“咱是给革命当底儿的,用不着想别的,情报要紧!快!'把交通员往东一推,自己照直朝南跑去。

“我边跑边向铁钻儿喊:'同志!扔下筐,快跑哇!'这一招挺有效,敌人一窝蜂似地向俺娘俩追来,他们追得越紧,我喊的越欢。

“不大一会儿,我看到铁钻儿扔下了担子,跑上了断马沟沿。也就在这时,我身后一排枪响,铁钻儿应声站住,双手捂住了胸口,牺牲在高岗上。我心里象刀割一样,但我努力控制住自己。

“接着,一群凶恶的敌人追上来抓住了我,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把我打得昏死过去。

“当我醒来时,站在我面前的却不是国民党匪徒、狗保长,而是我的老伴和许多同志们。原来,部队及时接到了情报,迅速解放了黄花镇,把我从敌人手里救了出来。

“小儿子牺牲了。也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口信,说我大儿子铁锁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两个沉雷同时打在我的头上,但我心里明白,为社会主义打江山,打地基,不掺血汗是不会万年牢固啊!

“这以后,我跟着老伴的部队东打西拚。一九四八年末,来到了辽东山区。就在争夺挂云峰的战斗中,我老伴也牺牲了。但挂云峰铁矿,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组织上为了照顾我,让我到温泉疗养院去,边疗养边做负责工作;也曾考虑让我到幼儿园当个园长。我都拒绝了。既然这铁山永远回到了我们手中,我为什么还要离开它呢?

“我参加了铁矿的恢复和重建工作。不久,接到了大儿子铁锁的一封信。原来,那次战斗他并没有牺牲,而是负了重伤,昏迷了三天。待痊愈后跟家里联系时,我们已经转移了。他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找到了我的下落。

“当时我是多么高兴啊!有些同志劝我到儿子那里去,我谢绝了。我还能为革命工作,为什么要离开铁山呢?全国成千上万的青年不都是自己的亲人吗?我离不开这座铁山,更离不开宿舍里那伙青年啊!”

田大婶说到这里,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了。我感到:这位老妈妈与革命事业之间,这位老前辈与方革承之间,都存在着一种伟大的联系。这种联系,正是我们党、我们国家、我们事业坚不可摧和后继有人的基本因素之一啊!

我还没把这种感想寻思透彻,房门被推开了。方革承走了进来,说:“大婶,我在党委会刚开完会,并逐条讨论了你搜集的意见。所以才来找你,有啥事?”

田大婶没回答,把装好的小木盒递给他。方革承楞了:“这是什么?”田大婶打开木盒,指着那块小矿石说:“一九六四年,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干扰了矿山建设,让高炉饿肚子!这是我从第一节空跑的车皮里拣起保存下来的。”

她又指着那块大矿石说:“经过文化大革命,矿山认真贯彻毛主席关于'开发矿业'的指示,很快就扭转了局面。这是产量超额一倍那天,我拣了保存下来的。你把它带给领导同志,表达我们永远沿着毛主席革命路线前进的决心!”

田大婶又说:“第二件事:你开会归来时,管保有小轿车去接你,那你······”方革承马上接过了话茬:“我一定步行穿过这二十里矿区,把会议精神尽快地传达到每个工人的心坎上。”

田大婶由衷地笑了,流露出一种母亲对儿子,群众对干部,老一辈对接班人等等关系交织在一起的阶级感情。那意思似乎在说:“好!好!在我们老一辈为革命打好的地基上,新的钢梁铁柱,矗立起来了。”

我望着面前这两个不同年龄、不同职务的同志,心里的感想也顿时清晰起来了:是啊,方革承这根钢梁铁柱之所以坚固,是因为他扎根在田大婶这样的群众根基上,扎根在老一代和人民群众这个坚如磐石的根基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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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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