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嗷嗷胡

本文并不对潮州特斯拉失控案做任何推测与论断，各位可以放心食用，或者放心弃用。

时隔一年多后，“特斯拉失控”又双叒一次登上头版头条。并且请注意，和2021年河南张女士、2020年温州陈先生情况都不同：这次潮州事故直接造成了路人2死3伤的第三方伤亡。

由于监控视频中车辆全程刹车灯未亮起，车主又称自己一直在努力踩刹车，在尚无更多细节被披露和证实之前，有人将疑点指向了电动车的“单踏板”模式。即怀疑车主是在单踏板模式下遭遇故障，慌乱之中误将油门踏板当做了刹车踏板踩下。

不过据《大河报》对车主的采访内容，车主反复提及“刹车踏板踩下后变硬”，这不太符合踩错油门踏板的情况，但上述推测又本就建立在“慌乱中误判”的基础上……

如开头所说，我们不想在千里网线之外妄言，对于单踏板踩错的猜测我们不置可否。不过暂且抛开这起事故，凭空来看单踏板以及近年来新出现的一系列汽车操作模式，其中潜藏的风险或许确实被低估了。

单踏板模式是近几年开始在部分电动车上出现的新功能，此模式下松开油门加速踏板等同于踩下刹车，在大部分情况下不再需要踩下刹车踏板制动。

其实特斯拉并没有“单踏板模式”，此处指的其实是较强力度的动能回收功能。特斯拉原提供“轻”和“标准”两挡动能回收力度可调，但在2021年初，Model Y不再提供动能回收调节选项，而是强制保持在较强力度。

与其他车企真正以“单踏板”为名的单踏板模式相比，特斯拉这个（被大家称为）“单踏板”的动能回收力度，其实还远不及真正以单踏板操作为目的、为命名的那些真·单踏板。换言之，并不能真正实现完全无需踩刹车的“单踏板”效果。

将矛头对准单踏板模式或者说特斯拉的强动能回收，对于本起事故而言只能说是可能性之一（并且既有信息来看谈不上“很可能”），但本文想说的是，这种顾虑确实有逻辑上的道理在。

真正能做到几乎无需踩刹车踏板的真·单踏板模式，彻底改变了驾驶者的驾驶习惯：左边刹车、右边油门，刹车时脚往左移、加速时脚往右移。从驾校第一天起，每个驾驶员就开始将其植入肌肉记忆中。

没成功植入的准驾驶员根本拿不到驾照，植入不深刻的则会有罚单和修车行帮ta深刻。

从真正摸方向盘的第一天起，每多开一分钟的车，这种习惯和记忆就加深一分。而现在突然有一辆车告诉你，兄弟你那么多年兰州戒了吧，以后都抽我这个。

即便大多数真正的单踏板模式不会强制开启，但这种选项的出现本身，就是提供了一个“反驾驶操作习惯”的可能或者说诱惑。哪怕驾驶员主动选择，车企也需要为提供了该选项负一定责任，吗？

边界到底在哪里？这里有两重模糊在。

一是车企对汽车驾驶操作模式的改变，究竟可以自由到什么程度？因为，假如真有车企把概念车上的什么摇杆开车、按钮开车量产，那么驾校还有什么意义？驾照还有什么意义？“无需重新考证可以直接适应”的边界究竟在哪？

二是车企给驾驶员提供的非传统可选操作，偏离习惯和常理到什么程度开始需要对其负责？如果某车提供了一个无保护措施的副驾弹射按钮，固然按不按的决定权在车主，但你很难说车企提供此选项是合理的不用负责的。

不只是单踏板模式，这几年汽车基本驾驶功能花样频出。比如特斯拉新款Model S出现的屏幕滑动换挡、轭式方向盘（区别于靠线控转向实现单圈打满的那种）；比如很多新势力将后视镜、大灯乃至雨刮器调节，都塞入了触摸屏深层菜单。

如果说这些还可以说属于“不那么基本”的，操作频次稍低的功能，那么诸如单踏板模式，是触碰到了“加速和刹车是分开的”这一更加根本性的常识——人们在孩童时期还不会开车可能就知道了。

当然幼时可能就未必记得清哪个在哪边，但看看很多成年人准驾驶员对“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刹车”的疑问，“刹车油门至少不是同一个踏板”，是远远深入人心得多的常识。

挑战并改变这一近乎现代人基本常识的操作逻辑（加速刹车分离），或者具体点说，在不做任何公共教育的情况下贸然改变，这其实缺少了一丝敬畏之心。现代智人熟悉并沿用“油门与刹车是分开的”，已经几十年上百年了。

Simple things can be complex

并没有断言新的旧的哪个更好的意思（至少本文无需涉及此讨论），但我们的共识应该是：新的操作方式并不带来什么革命性的改变，而是一种对更友好操作方式的探索和尝试——分歧只是这种尝试究竟成功与否。

这些改变究竟是真创新还是脱了裤子放屁，尚且是有争论的事，但确定的是它们百分百增加了“市面上汽车操作方式的复杂度和多样性”。说人话就是，你会开你的车，却未必会开我的车。

驾校和驾照作为一种资格认定，大前提是“能上路的车开起来都差不多”。所以人们为自动挡车型专门设计了C2照，会开自动挡的驾驶员未必会开手动挡，这基于二者操作方式存在明显的区别而设。

那么现在要不要搞一个“单踏板模式照”？驾驶员通过考试才可以合法驾驶带有单踏板模式的车辆。要不要强制车企为新车主提供培训？倘若社会需要为此付出以上成本，这些新的车辆操作方式还会像今天这样层出不穷吗？

更加本质的问题在于，这些新的车辆操作方式并没有带来什么质的改变，或者说带来的改变是否进步仍模棱两可——却肯定增加了混乱和不适。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表明，这一混乱增加的幅度到了会引发严重后果的程度。

新的驾驶操作模式仅有的好处，大概是酷炫的效果、不一样的体验。对于很多不影响安全性的功能，创新确实是无需理由的，哪怕百无一用，酷与不同本身也是价值。但基础的驾驶操作不同，假如潜藏了危险和代价，那么酷与不同仍然值得吗？

就单踏板模式而言，支持者认为它也具备功能性的改变：避免了“踩错踏板”。但需知单踏板只是将“踩错踏板”转嫁为“踩/松混淆”，一样存在分不清前进与刹车两种操作的可能，和传统模式相比不过是触发机理不同罢了。

单踏板与双踏板都存在着“踩错”的问题，并无二致，这其实是一个适应人群的问题：单踏板对双踏板肌肉记忆还不深刻的新手驾驶员更友好，却对已经形成心理和肌肉记忆的老司机不友好，并且这仅仅是相对而言，也有很多新手司机对“左刹右油”至少是心中有数。

既然这并不是什么有进步意义的创新，而不过是对某一人群的讨好、妥协、降低难度，那么难道我们该把驾照和驾考专门向“分不清油门刹车但分得清踩下/松开”的人群偏移，或者干脆分化出“单踏板”和“双踏板”两类驾驶资格吗？

我们陷入了无用创新的怪圈，祝大家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