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建国,今年四十六岁,出生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家里兄弟姐妹四个,我是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
小时候家里穷,爸妈靠几亩薄田养活一家人,能让我读完初中已经是极限了。初中毕业后,我没再继续念书,跟着村里人到镇上打零工,干过搬运、修路,也在砖厂待过几年。
后来,赶上县里的国营纺织厂招工,我托人找了关系进了厂,总算有了一份“铁饭碗”。
那时候,纺织厂是县里最好的单位,工资不高,但稳定,逢年过节还能发点福利。再加上我性格踏实,干活卖力,很快就成了车间的骨干。
二十五岁那年,我娶了媳妇刘艳,我们的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过得安稳。后来,儿子和女儿相继出生,家里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好景不长,十几年前,纺织厂效益越来越差,最终倒闭。我也被迫下岗,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
为了养家,我尝试做了一些小生意,但因没有经验,加上行情不好,赔了不少钱,还欠下了几万块的债。这些年,我的日子一直过得捉襟见肘,生活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一年,是腊月二十,我正愁着过年怎么办。家里剩下的钱,连置办年货都不够。
我想着去找二哥和大哥借点钱。二哥张建礼从小就脑子活络,早些年在城里开了个建材店,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大哥张建柱虽然留在村里务农,但家里地多,日子也还算过得去。我心想,兄弟之间,帮衬一下总不成问题吧。
可没想到,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
那天一大早,我先去了二哥家。二哥正在家里忙着杀鸡。
他见到我,热情地招呼我进去,还让我坐下喝茶。我试探着把借钱的事提了出来,二哥顿时沉默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建国,不是哥不想帮你,你嫂子前几天刚给孩子交了学费,家里也没剩多少钱了。再说,你现在欠着债,借了能还得上吗?”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发酸,知道他这是在推脱。
失望之余,我又去了大哥家。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大哥看到我来,脸色立刻变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建国,我家也紧张,这几年种地不挣钱,家里也没啥余钱……”
他话还没说完,大嫂从屋里走出来,干脆利落地补了一句:“建国啊,咱们不是一家人,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你还是别张口了。”
听到这话,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声“算了”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我坐在炕头上发呆,心里满是苦涩。兄弟之间,竟然连点忙都帮不上。我不知道年怎么过,也不敢和老婆孩子提起,因为实在没脸。
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邻居赵婶端着一篮鸡蛋走了进来:“建国,听说你最近不太顺心,这些鸡蛋你拿着吧,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我赶忙推辞:“婶儿,这怎么行?你自己日子也不宽裕,我哪好意思收?”
赵婶却把鸡蛋往炕上一放,语重心长地说:“建国啊,咱们庄户人家,谁没个难处?邻里之间互相帮衬一下,别客气了。”
看着赵婶满是皱纹的脸,我的眼眶湿润了。她家条件也不好,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家里靠种地维持生计,可她却愿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那一篮鸡蛋,沉甸甸的,不仅装着她的善意,也装着我对生活的希望。
有了赵婶的帮忙,我咬咬牙,和老婆一起翻箱倒柜,凑了点钱买了几斤肉和几根香肠,给孩子们勉强张罗了一个像样的年夜饭。
虽然桌上的菜不多,但孩子们吃得很开心。看着他们笑,我的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那之后,我一边打零工,一边想办法还债。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我告诉自己,只要咬牙挺过去,总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几年后,村里搞土地流转,我承包了一片果园,开始种苹果。靠着勤奋和一点运气,果园的收益越来越好,不仅还清了债,还攒下了一些积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
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赵婶的恩情。她的儿子后来回村盖了新房,把她接过去住,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前几天,我想着果园苹果又卖得不错,手头也宽裕了些,就特意准备了几袋米面油,还有些我种的苹果,想着去看看赵婶。
那天一大早,我把东西装上车,特意绕路去了村里。车开进村子的时候,看到熟悉的土路两旁多了几栋崭新的小楼房,村子也比以前热闹了不少。
我心里感慨万千,想起当年自己灰溜溜地从村里离开时的样子,如今总算能挺直腰杆回来了。
赵婶的新家在村东头,红砖墙白瓷瓦,看着清清爽爽。我刚停好车,就看到大哥从田地里扛着一把锄头回来。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后尴尬地笑了笑:“建国,你咋回来了?”我站在车旁,笑着说:“哥,我回来看赵婶,顺便给她送点东西。”
大哥听了,脸上有些不自然,低头摆弄着锄头上的泥巴,声音低了下去:“赵婶确实是个好人,当年多亏了她……哎,咱们也没帮上你啥忙,你不会怪哥吧?”
我心里一阵复杂,说不出是酸还是暖。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哥,过去的事就算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哪能记仇?现在日子都慢慢好起来了,一切都往前看。”
大哥点点头,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走,等会儿回家喝口酒。”
跟大哥道别后,我继续往东走,快到赵婶家的时候,又碰上了二哥。他正蹲在路边抽烟,见到我,笑着打了个招呼:“建国,啥风把你吹来了?”
我停下车,笑着回他:“回村看看赵婶,给她送点东西。”
二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你小子现在果园搞得不错啊,听说还上了什么农产品展销会?厉害!”
我知道二哥是发自内心的夸奖,心里也释然了不少:“二哥,哪有你当年混得风光,我这不也是熬出来的嘛。”
二哥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些许感慨:“当年我确实不该那么说你,那时候觉得你连自己的债都还不上,再借钱就是添麻烦。现在想想,还是你争气,挺过来了。”
我笑了笑:“二哥,过去的就别提了。咱们兄弟有啥隔夜仇?等回头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他说:“行啊,你先忙你的,晚上找你喝两杯。”
和二哥聊了几句后,我终于到了赵婶家。赵婶坐在院子里择菜,见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笑开了:“哟,建国啊,咋还想着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她放下手里的菜,站起来迎我进屋。我赶紧把东西从车上拎下来,笑着说:“婶儿,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您,当年您帮了我那么多,今天特意来看看您。”
赵婶连连摆手:“你咋还带这么多东西?婶儿这把老骨头,吃不了多少,拿回去给你老婆孩子吃。”
我把东西放到桌上,笑着说:“您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这苹果是我自己种的,您尝尝甜不甜。”
赵婶拿起一个苹果,看着红彤彤的皮,感慨地说道:“建国啊,真是苦尽甘来了。你当年那样,婶儿都替你捏把汗,现在看你日子过得红火,我是真高兴。”
赵婶拉着我坐下,又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茶:“建国,当初那些鸡蛋,你婶儿也没想太多,就想着孩子们能吃上点好的,挺过那个年就好。你能记着这份情,婶儿已经很满足了。咱们庄户人家,讲的就是个邻里情分。”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阵阵酸楚。那一篮鸡蛋,给了我撑下去的勇气,而她却从未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事。
我握着她的手,说:“婶儿,您不知道,那一篮鸡蛋救了我一家人。当时我连年夜饭都不知道怎么张罗,是您让我觉得这个年还能过得去。没有您,就没有我今天。”
赵婶笑了笑:“建国,你这孩子心里有数就好。人这一辈子,谁没个难处?帮一把就是帮一把,谁也指不定哪天就需要人拉一把。你现在日子好了,就不枉费当年的苦。”
我陪着赵婶聊了许久,她给我讲她孙子上学的事,说家里现在也不缺啥,让我以后别总惦记着她。我心里清楚,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高兴的。临走时,她硬塞给我一篮子自家腌的鸡蛋:“这是你婶儿今年刚做的,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我拗不过她,只好收下。开车离开赵婶家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她站在门口的身影,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温暖着别人。
赵婶就是这样的人, 那一篮鸡蛋,不仅让我撑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岁月,也让我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才是生活里最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