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花,这是个历史上很著名典故,很多人只知道它是用来形容兄弟手足情深的,却不知背后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儿是聂政,他是战国时期著名的侠客,因为杀人避祸,他和母亲及姐姐一起隐居在齐国的市井之中,做起了屠户的买卖。但像聂政这样的人,你想隐也是隐不了的,因为你太出名了,所以说人往往会被自己的声名所累。
韩国大臣严仲子和韩国国相侠累争权,双方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严仲子为了躲避追杀,颠沛流离于各国,因此他欲将侠累置于死地。当他来到齐国的时候,他便想得到聂政的帮助,去刺杀韩相侠累。严仲子没有贸然行事,而是经常光顾聂政的肉铺,关照他的生意,但对于严仲子的目的来说,做这些还不远远不够,严仲子需要一个机会。不久后机会来了,聂政年迈的母亲做寿,四方豪杰都来祝贺,聂大侠的面子,大家是要给的。严仲子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拜访聂政,用重金为聂政的母亲祝寿,聂政知道这个老主顾可不是来祝寿的,他出手如此阔绰,必然有其他的目的。
宾客散去之后,严仲子单独留了下来,把自己想请聂政出山,刺杀侠累的事情和盘托出。但聂政没答应严仲子,因为他的老母在堂,还需要聂政照顾,他说:“我老母在堂,因此,不能马上把性命交托给你!希望您能够等一等,容我在堂前尽孝!”严仲子不想强求,因此这件事就只能暂且作罢。过了一段时间后,聂政的母亲去世了,严仲子又来找聂政出手,聂政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辞别了严仲子。聂政有多厉害呢?作为当时出名的大侠,他一个人格杀了侠累身边的十几名卫士,而后把侠累这个堂堂韩国国相刺死。但是聂政也没办法脱身了,他怕连累姐姐,于是把自己的脸划花,把眼睛也挖了出来,最后剖腹而亡。
为了追查同谋者,聂政的尸体被放在了大街上,没有人敢去收敛他,因为大家都怕和自己沾上关系。聂政的姐姐不忍心看着弟弟的尸体没人收敛,便去把弟弟的尸体收敛起来,当卫士要冲过来抓他时,姐姐说:“我弟弟聂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么能暴尸于市呢?他是为了保护我这个姐姐才这么做的,我是他的姐姐,一定要把弟弟收敛起来,你们想抓我?别做梦了!”说完她自杀了,倒在了弟弟聂政的身边。血肉至亲、骨肉之情,就是棠棣之花的意义。
学点历史,除了听点故事,还要明白些事理,严仲子买凶杀人,当然不值得我们称道,聂政刺杀侠累的行为,也不值得我们去歌颂。但聂政和姐姐之间,他们的姐弟亲情,令人羡慕和称道,这也是“棠棣之花”的真正含义。
棠棣之花这个典故,就被汉景帝刘启活学活用了。汉景帝刘启继位后,宗室诸侯们尾大不掉,外部匈奴人又虎视眈眈,都是隐藏在“文景之治”下的隐忧。尤其是汉景帝刘启推行了“削藩”之策后,诸侯们的反应很强烈,以吴王刘濞为首的诸侯们,开始蠢蠢欲动,但汉景帝刘启心里还是有底的。汉景帝刘启的这种底气,来自于对周亚夫和梁王刘武的信任,他们一个是能力突出的将军,另外一个则是汉景帝刘启的亲弟弟。早在吴王刘濞发起“七王之乱”之前,梁王刘武曾经进京面圣,在两个人这次关键的会面中,汉景帝刘启通过一系列操作,令梁王刘武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并把自己的命运和哥哥刘启完全连接在了一起。
梁王刘武进京,排场可谓不小,远远超过了其他藩王,谁让他是汉景帝的弟弟,窦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呢?他进京时从梁国带来了很多人来,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韩安国。这个人可是梁王刘武身边的顶级谋士和智囊,他的见识非常人可比,他对刘武说:“大王,您知道这次为什么排场这么大吗?”刘武得意的说:“还不是母亲的疼爱,哥哥的眷顾吗?”韩安国轻声说:“如此说,大王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陛下和太后现在这个时候,比平时更需要得到您的帮助!”刘武脸色一变,连忙追问道:“这话怎么讲?”
韩安国说:“如今陛下听了晁错的话,大张旗鼓的推行削藩,真么做吧,也没什么不对的,诸侯们尾大不掉,对于中央早就构成了威胁,这点是文皇帝时就看得清清楚楚的事情!但晁错其人书生意气,发力过猛、操之过急,这么急着削藩,又缺少应变之策!就是晁错这个书生的问题,因此一旦诸侯们作乱,陛下能依靠的人只有大王您,您的梁国也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呀!”刘武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说得很对,如今我该怎么办呢?”韩安国说“尽管您也是诸侯之一,削藩最后也必然会削到您的头上,但如今您必须和陛下保持一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为陛下获胜您未必得利,但陛下被推翻了,您就必然会一起完蛋!”
“如今您要把平时要了没给的,都提出来,大胆去要,陛下不会拒绝的!骑兵战车、粮草辎重什么的,都尽管要,因为大战已经一触即发了!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至少梁国的粮食要储备后半年以上才行,才有可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里,抵挡住诸侯们的第一波攻势呀!”刘武问:“刘濞那个老小子,真的会造反吗?”韩安国说:“再过几年,可能不会,因为人越老就越不想改变,但现在这个阶段,吴王刘濞却是个点火就着的主儿!”刘武点了点头,拍了拍韩安国的肩膀,“你这个老家伙,真是目光如炬呀!”韩安国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一切还要全凭大王自己来决断!”
这次见面,汉景帝刘启和弟弟刘武说了很多话,回忆了很多往事。汉景帝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偏殿,问道:“还记得那个地方吗?”刘武说:“当然记得,那是当年您和臣弟经常下棋的地方!”“记得为什么封闭起来了吗?”刘武说:“当年吴国太子无礼,您用棋盘把他打死了,父亲为了息事宁人,才把它封闭起来,还赐给吴王刘濞手杖,说考虑到他年纪太大,允许他可不进京面圣!”汉景帝刘启说:“当初我年少气盛,做下这糊涂事,给父亲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呀!还是自己太冲动了!”刘武愤愤不平道:“哥哥您做的对,如果我当时在旁边,就拔出宝剑砍了他,让他目中无人,藐视当朝太子!”汉景帝刘启对弟弟的回答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并邀请刘武第二天来参加上林苑的狩猎。
刘武很高兴,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妥当,和韩安国来到了上林苑。和哥哥刘启的体弱多病不同,刘武的身体相当硬朗,骑射功夫也是出类拔碎。上林苑的狩猎,是汉景帝刘启考察弟弟梁王刘武的一步棋,很可惜刘武的表现很糟糕,还差点酿成了一次危机,好在汉景帝刘启是权谋高手,深通帝王心术,不然恐怕刘武就要在这次上林苑的狩猎中,成为被狩猎那个猎物了。连足智多谋的韩安国,当时都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梁王刘武在上林苑收获颇丰,看到一只麋鹿,他张弓搭箭一箭命中,羽林卫去把麋鹿抬了过来,但发现梁王刘武没有使用皇家的弓箭,而是带了自己的弓箭来狩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是违制的行为,是严格追究起来,砍脑袋都不算过分的行为。
“陛下,梁王违制了,您看!”羽林卫把刻着刘武名讳的箭递到了汉景帝手里。这下问题难办了,汉景帝刘启怎么处理成为了关键,梁王刘武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是风暴到来时,自己最大的依靠和可以倚重的人,怎么能处理呢?但是梁王刘武的嚣张气焰确实要教训一下,他把上林苑当做自己的梁王府了,太没有分寸!韩安国冷汗直流,他不知道汉景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心里也为刘武捏着一把汗。汉景帝刘启的脸色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他拿定了主意,举着刘武的箭,敲击自己手里的弓箭,嘴里面念念有词道:“棠棣之花,手足之亲,梁王的箭就是我的箭,梁王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这不算违制!是朕这个哥哥授予他的权力!”三言两语之间,危机就解除了,梁王刘武和韩安国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你说汉景帝刘启真是这么想的吗?才不是呢!他的心里气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这个不知道进退的弟弟给收拾了,按照我们今天常用的说法就是:“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看怎么收拾你!”但汉景帝这个人突出的能力之一就是能忍,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对于弟弟的放肆,他选择了无视和包容。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春秋小霸郑庄公寤生,也曾经对弟弟的无礼要求一忍再忍,到了最后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无需再忍了,汉景帝用的办法也是一样!现在还用得到刘武,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不过这笔账是记下了。
刘武不是傻子,哥哥的忍让他是看得到的,况且他的命运,本来就和哥哥刘启连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此在吴王刘濞造反后,刘武才在梁地狙击了叛军,让他们没有继续向前推进一步,为太尉周亚夫最后击溃吴楚叛军主力,平定叛乱创造了机会。
一个人的历史,一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