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天和七年(公元572年)三月十八日,长安含仁殿,权倾朝野的宇文护正捧着一张《禁酒令》洋洋洒洒地念着,突然就被人拿着玉笏砸了后脑勺,没等他奋起还击,又被补了几刀。
作为“皇帝终结者”、“堂弟杀手”、“北周扛把子”,宇文护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之中呜呼哀哉,享年60岁。
胆敢动手干他的,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大司空,都是时常被他欺负的小老弟。果然是大意了啊,在长久以来的政治斗争中一直顺风顺水,让他忽视掉了那些低眉顺眼之中暗藏的杀机。
如果他知道有个人连钓鱼都会被人砸脑壳,他铁定会戴着安全帽进宫。更何况,爆他头的还是谥号中带有“武”字的周武帝宇文邕,下手贼狠。
弑君者的权臣之路历史背景与人物生平,大致是这个样子的:
乱糟糟的北魏末年,高欢立元修为帝,但是元修觉得高欢这个权臣一点都不可爱,于是跑到长安投奔宇文泰。
高欢暗暗一笑,你跑你的,我再立一个。于是又立了元善见为帝,迁都邺,这就是东魏。(此后,高欢之子高洋接受元善见的禅让,北齐建立,东魏灭亡。)
跑路长安的元修万万没想到,这宇文泰比高欢更不可爱。一年之后,他就被宇文泰给毒死了。
宇文泰心想,你姓高的能立皇帝,我就立不了?于是改立元宝炬为帝,定都长安,这就是西魏。宇文泰自然也成了西魏第一权臣,专制朝堂长达22年之久。
作为宇文泰的亲侄子,宇文护在17岁之后,就跟着他的这个四叔混。到了不惑之年,他四叔死了,临终前把军国大事都交给他,并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几个小老弟。
宇文护感念四叔恩德,深觉无以为报,心想干脆就整一把龙椅,扶着这些小老弟坐上去吧。
于是宇文护逼着西魏恭帝元廓(元宝炬之子,禅位之后不久就被宇文护杀害)下台,把四叔的嫡长子宇文觉捧上帝位,北周建立,西魏灭亡。
进封大司马、进爵晋国公的宇文护大权在握,看到宇文觉堂堂的北周开国之君居然要和自己争权夺势,大义灭亲的念头“噌”的一下蹿了出来,他就把小老弟宇文觉给“咔嚓”了。
皇位空了,这还是得扶着四叔的娃儿上去啊,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宇文护又把四叔的庶长子宇文毓推了上去。
(此处只说正史,不谈风花雪月的改编电视剧,莫得什么狗血三角恋。)
让宇文护没想到的是,宇文毓当了四年皇帝之后仍然不老实,还想着跟自己夺权,又把这个小老弟给毒死了,再根据他的遗诏奉立宇文邕为帝。
自此,“灭三帝”成就达成。还好宇文邕隐藏得好,宇文护不用再杀,不然还真怕他轮着把四叔的娃儿们都捧上帝位了再干个精光。
连续搞掉3个皇帝的同时,宇文护也顺便干翻了“八柱国”之中的赵贵、独孤信等人,宇文家从此独大。一直到被杀,宇文护的肩上始终稳稳扛着“北周扛把子”的大旗。
那么,这么狠的一个人,怎就不自己坐上龙位呢?
宇文护的反常做法古之权臣挺多,敢行废立之事的臣子也挺多,但是宇文护跟那些人都不是一路的,因为他的做法比较诡异,大抵可以用这么一句话形容:
给哥面子,哥就捧你。胆敢夺权,老子弄死你。
所以,这就比较好理解他为何在干掉两个堂弟之后又不自己当皇帝了。
《周书》上说,宇文护第一次是因为羽翼未丰不敢自己当皇帝,第二次是因为宇文毓有遗诏指定宇文邕继位,所以他都不敢乱搞。窃以为,这说法貌似有些不太科学。
因为就在他废宇文觉的时候,满朝文武一旁吃瓜看戏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还都对他说:“你自己家事你决定,不用问,问就废。”
如果他想当皇帝,应该是没有什么压力的。
但是按常理来说,他想当皇帝就必须先把四叔那一系的势力铲掉,这才是他名正言顺继位的前提。
可是他偏不,他扶起来3个皇帝都是宇文泰的儿子,并且他还重用了宇文泰的其他儿子,比如宇文宪、宇文直、宇文盛、宇文纯等等,都赋予他们独自领兵的权利。
由这么诡异的操作来看,宇文护还真不是自己想当皇帝,不然他培养这么多比他更具正统性的帝位继承人干什么?
又或者说,他是有僭越之心的,毕竟他是这么热衷于权势的一个人,只是出于某种考虑而压下了这个念头。
所以,是什么让他如此纠结?
宇文护是怎样的人“方正有志度”、“性至孝”,这两点都是《周书》与《北史》给出的说法,并且宇文泰曾说“此儿志度类我”。
这孩子非常非常孝顺,又拥有和他四叔一样的气度与志向,他四叔集政治家、改革家、军事家于一身,外带一个“杰出的”3字优秀光环。像这样的人,眼光一般都比较高远,大多都放在军国大事和家族荣辱之上。
从他延续宇文泰的治国理念来看,这确实是一个有理想的男人,执政期间也确实为北周的稳定做出了贡献。为了维护家族利益,他干翻了赵贵、独孤信等人,完全巩固了宇文家族的统治地位,这对于北周、宇文家族来说都是好事。
同时他也有分寸,对于这批政敌的处理,都是罪止一家,不像司马懿灭了曹爽三族那样霸道。这是一种大局观的体现,必须要巩固宇文家在关陇集团中的地位,也不能因为过多的内耗而拖垮了北周。
基于这样的大局观,也便不难理解他为何会扶持着那些小老弟,还放了兵权给他们。他可以杀皇帝,但是北周不能停止发展,整个宇文家族不能被拉垮。
这样的人,往往也会有很强的权势欲望。
然而他又是个极为孝顺的人,少年丧父,之后就跟了四叔几十年,虽然只比四叔小上几岁,可这里边的叔侄之情应该是极深的。
或许是碍于这样的念想,再加上四叔临终托孤的情分,他是怎么都要扶着四叔一脉的。
既要满足自己的权势欲,又要记得四叔的嘱托,所以能与小老弟们和平共处那就最好,反正大家都是宇文家的人,你当你的甩手掌柜,我当我的周公旦。
要是小老弟想褫夺权利,那就开干吧。他宇文护是孝顺,但孝顺的是长辈,又不是孝顺这群比他年幼20岁以上的小老弟们。
这大概就是宇文护各种诡异操作背后的逻辑,他的内心是矛盾的,有僭越帝位的想法又死憋着,生怕辜负四叔,更怕动摇到北周政权与宇文家族这样的大局,于是选择类似于“君臣共治”的这条路,最好还是小老弟们“垂拱”就行。
小老弟给面子,老哥就护皇位,小老弟不给面子,老哥就护他上西天。
宇文护的功过评判全方位地评价一个历史人物,本来就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宇文护这样的超级权臣,很难评价得到位,姑妄言之。
北周政权之所以能够建立,宇文护的大功是绝对不可抹杀的,怎么说他也是主动背起“逼宫弑君”大锅的人。
24年国祚,前15年的军政大权基本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虽然有“还政于君”的说法,但基本都是流于形式。在这15年之间,宇文护延续着四叔宇文泰的富国强兵之策,也为后来周武帝伐齐奠定了一定基础。
在军事上,宇文护做出了相应改革,比如将刺史、将军、都督三府合一,改为“总管府”,有效聚拢整顿地方军务,一定程度上除掉冗官冗员之弊。
在《周书》中,这些是记在明帝宇文毓名下的,但彼时所有军务大权都是握在宇文护手上,该是他的手笔。同时对于军中将士的激励提高,让父辈军功荫及子辈,以培养军队的悍战作风。
在用人上,宇文护在一定程度上等于是向士族开战了,选拔官吏的时候更多考量的是能力而非出身,九品中正制在北周一朝基本是被放弃了。
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兴修水利、修建长城等等,这些老生常谈的基础工作也是没有落下。
然而由于他与皇帝争夺权力,曾经打压了不少大臣,也埋下了许多祸根。
虽然是宇文护在打压他们,但宇文护毕竟也代表着宇文家族,恨屋及乌,许多大臣将对宇文护的敌意也放大到了宇文家族。
比如李穆家族,在杨坚篡周的时候就站队过去了。
再者,杨坚篡周虽然有着很大的偶然性,不能算是宇文护的锅,但多多少少也是跟宇文护脱不干关系的。
总的来说,虽然干翻了两个堂弟皇帝,但宇文护还是对得起北周的,有功。
最后补充一句:权臣入宫,必须要戴安全帽。
辰至金开
史上最厉害的四大侄子:刘曜,石虎,宇文护,萧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