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是龙凤胎。

弟弟聪颖伶俐，我笨拙不讨喜。

弟弟回回第一，我经常倒数。

我没资格怨爸妈偏心。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为了让我陪弟弟一起复读，竟然烧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承他们“吉言”，重来一年，我真的成为了市状元，被top2大学抢着要。

但我一点都不会感谢他们。

1

6月6号，高考前一天，是我和弟弟成瑜的生日。

他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妈，我做噩梦了。”

我妈正在厨房里煎牛排，“梦都是反的。快去刷牙洗脸，早饭马上好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靠到厨房的推拉门边上。

“我梦见你闺女把我准考证藏起来了，不让我去高考。”

“她不敢。”我妈关了火，回头瞥了我一眼，“啧……干啥都磨磨蹭蹭的，动作快点！”

“哦。”

我应了一声，心里冷笑，是啊，我不敢，我没有你们那么卑鄙龌龊。

什么噩梦？做贼心虚罢了。

一想到去年他们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烧了，不让我去报到，我胸口就堵得慌。

复读这一年，我就靠这股气撑着。我要考上最好的大学，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家。

2

两碗长寿面，煎蛋和烤肠都是成瑜两个，我一个。

切好的牛排，成瑜六块，我四块。

草莓和葡萄放在盘子里，大家一起吃。

但是我洗的。

弟弟是男生，长身体，饭量大。

你是女孩子，就该多做些家务，什么都不会，以后到婆家会被嫌弃的。

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小时候我还会声嘶力竭地喊，我们就差了两分钟，凭什么他是弟弟，我是姐姐，凭什么我就什么都得让着他。

长大后明白了，哪里是出生顺序的问题，“男女有别”罢了。

“小瑜，小珍，生日快乐。”

“今天我们就简单吃一点，等你们考完试，妈妈再给你们好好过生日。”

成瑜露出灿烂的笑容，“你放心，妈，我有信心，这次肯定没问题。”

“嗯，妈相信你，我儿子肯定能行。”

嗯，两个人说的话，和去年几乎一模一样。

结果呢，某人比平时少考了四五十分，一本线都没上。

“你笑什么？”

成瑜突然从桌下踢了我一脚，瞪着眼睛兴师问罪。

我弯腰揉了揉小腿，拍了拍裤子，不打算和他争口舌之快。

“好了小瑜，快吃吧。”我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吃完抓紧时间回房间复习，把容易错的知识点多看两遍……”

3

洗好碗，收拾完厨房，我背上书包，跟我妈说去图书馆自习，中午不回来吃了。

“你不老实在家里待着，死热的天你去什么图书馆啊？万一磕着碰着，吃坏了东西，还考不考试了？”

她紧皱着眉头，摇着蒲扇。

我微笑，“没事，我会小心的。”

“妈……你快来！这有一只蜘蛛！”成瑜在房间里喊。

我妈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没张嘴，转身去帮她儿子解决蜘蛛了。

我和成瑜上小学后开始分房睡，他自己一个房间，我和我妈睡主卧大床。

我爸是海员，一年有十个月不在家。他要是回来，我就在客厅睡沙发床。

两个卧室都有空调，但只有成瑜有一整天开空调的权利。

我要是嫌热，我妈就会让我去成瑜的房间。但他不会让我进，说我会打扰他学习。

“心静自然凉，这不有风扇呢嘛。”我妈会这样说。

下楼后，我仰头看了眼他房间的空调外机，笑了笑，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有最后两天。

为求稳妥，别真磕了碰了，我没扫单车，走了二十分钟，到了文化里小区。

去图书馆只是个说辞。

这里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闺蜜林慧的爷爷家。老人家前两年去世了，房子一直空着。

林慧把钥匙给了我，让我能有个地方去。

她当时一边哭一边骂，诅咒成瑜再考多少次也考不上大学，一辈子被我踩在脚底下。

我笑说借她吉言。

4

为了稳妥，我中午打算吃泡面。从小吃到大，没出过一次问题。

烧水的时候，我靠在桌边和林慧聊天。

林慧让我不要吃泡面了，她给我叫了外卖，还有十分钟到。

我玩笑说，如果吃坏了，她可得对我负责一辈子。

对我的高考，她比我还紧张，肯定不会让我有任何吃坏肚子的风险。

十分钟后，有人敲门，我笑着去开。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我愕然，先是惊喜地笑出来，接着就想哭。

林慧把饭盒放下，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回来了，开心吗？”

她旷课回来陪我高考，为我保驾护航。

“好了好了，不许哭了，哭坏了眼睛，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我笑，去洗了把脸。她把饭盒打开，“林妈妈牌外卖，绝对干净卫生。”

一荤两素，一道热汤，还有一个绿豆汤，水果是我最爱吃的蓝莓。

我感动不已，“谢谢阿姨。”

“也谢谢外卖员。”

外卖员送完外卖就回去了，说要回家补觉。她坐的红眼航班，在飞机上也没睡好。

“你安心复习，学不进去就休息，反正也不差这半天了。”她收好饭盒，“等我下午过来接你，去你家拿东西，今天晚上跟我去我家住。”

“你不用担心，我来跟阿姨说。”

我没忍住又抱了抱她，“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她嘿嘿笑，“你运气好呗。”

5

下午下了一场急雨，带走了几分燥热。

我们回家时，我妈正在包小笼包。

“就剩最后一天了，净整幺蛾子。”

她不高兴，说完马上就换了个表情，对林慧笑：“等小珍考完，阿姨再让她去找你玩儿。”

“小珍认床，突然换个地方再休息不好。”

“阿姨……”

林慧用胳膊碰了我一下，让我进去拿东西。

“我们家离考场近，走路最多十分钟。”

“而且小珍之前也经常去跟我住，不会睡不惯的……”

我进了房间，拿了两身衣服。往包里装的时候，成瑜拿着一本古诗文小册子进来了。

“你他妈至于的吗？”

说着用脚把门踢上了。

“跟你说话呢？”

他又烦躁地扒拉我的胳膊。

我吸了口气，站直了，“什么至于不至于？”

“我走不好吗？省的打扰你学习，影响你心情。”

他眼神一冷，直勾勾地盯着我，伸手抓起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抖落到地上。

“你干什么！”

林慧推门进来，正好看到他抬脚往我眼镜上踩。

嘎巴一声。

“不好意思，我也近视，没看到。”

他弯腰把眼镜捡起来，“镜片没事儿，镜腿用胶布绑一下还能用。”

说完扔到了床上，踩着我的衣服出去了。

林慧要跟他理论，我拉住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忍。

6

我妈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带了几分无奈，一句话都没说。

她儿子做再过分的事都是年纪小，孩子气，没坏心。

林慧帮我一起捡东西，我妈递给我二百块钱，“你自己去买个新的。”

她拿起眼镜看了看，“要是来不及，这个也还能用。”

说着就去找胶布，给我缠眼镜腿。

“衣服不拿了，反正我那都有。”林慧气咻咻地说。

我们从卧室出来，我妈把眼镜递给我，没再拦着，可能真的怕我影响了她儿子考试的心情。

“在别人家……”

“阿姨您放心，”林慧打断我妈的话，“这两天我肯定会照顾好珍珍的，不会让她迟到，也不会吃坏东西的。”

“提前祝成瑜弟弟超常发挥，考个好成绩！”这话她是对着成瑜的房间大声喊着说的。

出门时，我妈忍不住想接着嘱咐我，在别人家有点眼力见，又被林慧截断了，“阿姨您快进去吧，打扰您做晚饭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强行把门拉上了。

出了单元门，她跺脚大喊了几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妈的！”

她见我笑，用胳膊肘怼了我一下，“你还笑？合着就我替你生气是吧？”

“走吧，快去配眼镜，不然眼镜店真的要下班了。”我拉上她的胳膊，“你替我生气不正好，我保持好心情考试。”

“对！”她点头，“你不能生气，我替你生。”

“不重要不重要，明天的高考最重要。”

“眼镜眼镜……”

眼镜店听说我明天高考，给我打了折，说老板的女儿也高考。

但两百块肯定是不够的。

林慧手一指，就选了贵的镜片，好看的镜框，加起来要一千了。

“姐自己赚钱了，就这个。”

7

到林慧家，林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留了纸条，说她晚上在外婆家住。

“我爸出差了，家里就我们两个。”

他们不想让我感到一点不自在。

吃过晚饭，林慧带我在楼下散步消食，我戴着新眼镜，多适应适应。

“等你考完了，就跟我一起回学校吧，我带你提前感受大学生活。”

我笑说好。

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在卫生间里洗沙发垫子。

我生理期提前了一个多星期，在高考前一天来了，像是故意跟我作对似的。

我妈看到脏了的沙发垫子，嫌恶地啧了一声，我从她手里把垫子抢了过来，“我自己洗。”

这时成瑜要用卫生间，我先出来了。

“妈，你快来！”

“恶心死了！”

我妈进去，把放着我内裤和短裤的塑料盆拿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跟你说多少次了，卫生间不是你一个人用。”

我：……

刚刚是我正在用卫生间，洗衣服。

是你儿子着急忙慌地把我赶了出来。

从始至终，她都没关心过我一句，肚子疼不疼，会不会影响考试，要不要吃止痛药。

还在睡前提醒我，别睡太实，把血弄到垫子上。

害怕弄到床单上，我每次生理期都会在下面垫一个小垫子。但是弄到垫子上，照样还是会被说。

她说女孩子麻烦，不是共情和怜悯，而是嫌恶和鄙夷。

听林慧说，她初潮时，爸妈给她买了礼物和蛋糕，庆祝她长大，我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比我大一岁，像一个大姐姐、老师一样，教给了我很多东西。

比如，不要月经羞耻，不对自己的身体羞耻。

高考那天，我们在考场外会合，我还没说话，她一眼就看出来我不舒服，问我怎么了。

知道我来月经之后，她拉住我的手给我按摩穴位，“没事儿，我们珍珍实力在这儿摆着呢，不影响什么的。”

承她吉言，我身体虽然不舒服，但题答得很顺，最后成绩出来，和我预估得差不多。

却远超了我平时模拟考的分数，惊掉了很多人的下巴。

最无法接受的，当然是成瑜。

“我要举报你作弊！”他脱口而出。

8

出分那天晚上，先查的是他的，很不理想，他气急败坏地说肯定是分数有问题，要去找老师查分。

再看到我那么高的分数，当然眼红。

他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

但我没想到，我妈也一个笑容都没给我，一点都不为我开心。

“诶，小瑜，不是有新闻说，能顶替别人上大学吗，你们两个的分数能不能调换一下。”

我感觉一盆冰水从我头顶灌了下来，窒住了我的呼吸，心彻底寒透了。

“小珍，你之前不是说过有一个同学，爸爸是教育局的，我们给他送点礼，看能不能……”

成瑜薅着头发烦躁地打断她，“我的妈啊，你能不能有点法律意识，有点常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你们赶紧给我出去，我要睡觉了。”

家里的电脑，当然也是放在他的房间。

高考之后，他每天打游戏到后半夜，大喊大叫。房间隔音不好，我睡不着多翻几次身，我妈就会发出“啧啧”的声音，让我消停点儿。

我一点不会怀疑，如果倒回几十年，他们真的会这么做。

回到房间，我妈还跟我“解释“：“不是我偏心，你弟弟是男孩子。”

多么讽刺。

她都意识不到自己前后两句话是矛盾的。

在她的观念里，偏爱儿子不是偏，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

9

“是你手机吧。”

林慧提醒我。

我回过神，拿出手机，是我妈的电话。

林慧让我开免提。

“你快回来！妈在浴室摔倒了。”

我问：“摔到哪儿了？严重吗？”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让你回来就回来，问那么多干什么？”

“快点！”

说完就挂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平时也就算了，他说正事也还是这种态度，让人恼火。

“不行，你不能回去。”林慧说，“谁知道他们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如果阿姨真的受伤了，不管用不用去医院，你说折腾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