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深处，有一处静谧所在，那里藏着岁月的痕迹与时光的秘密。杨泽华，一位身着素衣、性情随和的匠人，三十年如一日地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与文物为伴，修复着那些被时光遗忘的书画珍宝。他的生活简单而纯粹，每日里只与笔墨纸砚、古画残卷为伍，却在这平凡的岁月里，书写着不平凡的故事。
初冬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却也吹不散杨泽华心中的温暖。那日，他来到福州，作为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书画装裱科的副研究馆员，在博览会上讲述那些古书画装裱修复的技艺与故事。原定一小时的演讲，他却随性地脱稿讲了近两小时，台下的观众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被他带入了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世界。
乾隆御藏《花卉贴落》
史上最难“拼图游戏”
“于我未疯之前将之修复。”
此言，乃杨泽华面临一幅破碎的古画时脱口而出之戏语。此画为乾隆年间董诰所作《花卉贴落》，幅宽二丈八尺，纵高四丈六尺，宏阔异常。然待其重现于世时，已成满目残片，修复之难，不言而喻。杨泽华面对此等任务，非但未却步，反而激发了他对书画修复之挚爱与执念。他忆及初见此画之际，心头一紧，然继之而生者，却是一种责任使然。修复此类巨作，周期漫长，若非热爱，实难为继。修复之道沿用传统，然因此画损毁严重，规模恢弘，前例不足为训。经团队数番商议试验，终以加固碎片、拼接完整、局部压平全色等法，将破碎难题一一破解。此画得以重现光辉，亦为今后修复同类脆弱巨幅古书画，提供了可循之路。
故宫博物院，文物保护之国家栋梁，向为国内之翘楚。从建国伊始设立文物修复厂，至1959年修复组之成立，再至1988年更名文保科技部，至今发展为“文物医院”之理念，不仅仅是名称之易，亦是内涵之丰实。其修复技艺从单纯之粘补，日臻完善，乃至大量仪器之投入，科技含量日渐高深。“文物医院”概念之提出，更将文物修复推至新高。正如医院为患者建档立案，文物修复亦建成详实之档案：先是检测，评估风险;继之设计修复方案，拟订应急预案，专家团审验可行性，掌控进度与时间节点;复则修毕后效评估，验收定稿;最终电子存档。全程严谨科学，堪历岁月之考，亦为来者提供可资借鉴之基。
杨泽华三十载“后宫”岁月，于这片历史深厚之地，精心守护着一批陈年文物。或问职业倦怠之期何时至，他却笑言：画不同，问题不同，解法亦不同。此行，永有新鲜之意、挑战之趣与成就之感。虽撰写方案时已大略预判诸种可能，实操中仍有新状况、新问题，需逐一化解。此化解之途，正是成长之路。三十余载风雨，杨泽华已不复记得手中修过几许书画。然每一件作品皆历历在目，明代《钱贡藤王阁图》、明代《刘镇梅花书屋图》，皆是其所珍视、所自豪者。
倦勤斋《通景画》
中西合璧的“极限挑战”
最为铭心之事，当属2003年至2008年间，修复倦勤斋郎世宁弟子之《通景画》。此役艰巨，难度非凡!画作以西法笔触辅以中国传统颜料，色彩不稳，幅面恢宏。最棘手者乃“原状文物”之概念，此与旧时修复之理念大异。师徒众人齐心协力，历五载光阴，尝百般法门，终使画面焕然如初，复归典藏。此一修复之事，于个人成长益处深矣，既习得新技，亦开拓方法，乃以往所未尝见者。全赖群策群力，淬炼出团队实力，成效斐然，喜悦之情，实难言尽。杨泽华感叹，人生在世，不正为展现己身社会价值而奔波乎？
“故宫人”的执念
钱买不走的热爱
凡在故宫从事者，无不怀有一份独特情感。或可言之，故宫博物院之最珍稀之资源，乃为人才。其人力规模，放诸天下皇宫博物馆间，亦无出其右。至于是否面临他方挖角觊觎之虞?自第一代前辈以口传心授传承技艺，皆代代相继，手把手点拨。文保行业中，经验最为珍贵且难得。正如杨泽华所言：“吾乃故宫修复文物之第三代传人，科室中仍有五位第二代老匠返聘于此。”世间诚有多人聘请修古画，然此行愈老愈有珍贵。然故宫匠师所重者，决非俸资微薄，而是深深扎根于故宫之情怀。每日每年皆浸润其中，彼此间早已结下深厚感情。无论职位高低、工种如何，凡在故宫供职者，皆怀有一份熟悉、一份亲切、一份无以言表之热爱!
《崇庆皇太后八旬万寿图》碎片
《崇庆皇太后八旬万寿图》缺失情况
《崇庆皇太后八旬万寿图》加固
《崇庆皇太后八旬万寿图》修复后
随科技日益精进，传统的物理修复渐次仰赖新器械以明诊之用。除却精于美术者，科室亦特邀检测专才，囊括理工科背景之毕业生，团队专业分布则须一应俱全。时下，师徒之制虽受新企业体制之冲击，然团队为基，仍宜明确师徒对接之责。甚至，订立师徒之约，以定权责，正传统之行之有效也。至于退休之老匠重返岗位，亦担传承之重任，吾等资深职称者亦然，俱须躬身尽力，以承经验之道，续技艺之脉。
在时光长河中刻下一道印记
暮色中的故宫，杨泽华常独自走过长长的红墙。三十年前，他因热爱传统书画考入故宫;三十年后，他仍在用指尖的温度唤醒沉睡的文明。有人问他是否想过退休，他指着文保科技部墙上的标语笑道：“人生于世，总要给历史留下点什么。”这句话，他用了半辈子去实践——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当显微镜的光束照亮千年裂痕时，他听见了历史的回声，也看见了未来的微光。
责任编辑：苗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