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张10元的汇款单。
这汇款来自新疆兵团第八师石总场,汇款人竟是李二亮。
石河子总场,于我而言再熟悉不过了。60年代,我从湖北老家支边来到了24团,也就是如今的泉水地(后来与机耕农场合并成立了石河子总场),我曾在那里工作了3年多。
李二亮,我当然记得,而且印象极为深刻。想当年,我的确曾悄悄给他送过10元钱。
可那是个只有他知我知的秘密,旁人一概不知。并且,我离开团场回内地还不到5年,就听说李二亮因病离世了。
如今,时隔20多年,究竟是谁替他还的这笔“无头”账呢?我猜后面肯定会有说明原委的信件,于是满心期待着来信。
李二亮当时是战备连民兵排长兼专案组副组长,专门负责管理下放干部、下放知青和四类分子。
他长得黑瘦,总是一脸冷峻,沉默寡言。
我在24团一个连队劳动的3年多,他总共只跟我说过四句话。
李二亮在抗美援朝打仗时肚子上留下了两个洞眼。正因如此,团武装部特许他个人保管一支“七九”式步枪。
最初,就是李二亮背着这支步枪,把我从团里“押”回连队的。那是7月的一天,天下着瓢泼大雨,团里通知李二亮领我去连队写大标语。途中隔着一条大苇湖,仅有一道简陋的木桥相通。
等我写完标语,山上的洪水汹涌而下,河上的木桥被冲垮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我犹豫之时,只见李二亮卸下肩上的步枪,脱下上衣,一并塞到我手中,而后自己毅然决然地泅水过了河,并且喊道:“你先原地等着。”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随后,他找来连队的几名民兵小伙子,大家齐心协力,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木桥,我这才得以顺利回到驻地。
李二亮家里孩子众多,一张张小嘴连起来怕是有一尺长,光靠他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入不敷出,年年都是铁定的超支户。
李二亮就靠着他手中那支步枪打野兔,下苇湖网鱼。隔几天就能收获十几只野兔,卖些现钱,买些杂粮,好歹能让一家人填饱肚子。
然而,连队里却有人心生嫉妒,患上了“红眼病”,联名状告李二亮搞资本主义。
团里于是下令缴枪,李二亮没有丝毫争辩,把枪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亲自送回了团武装部。
有一次,我和李二亮在路上相遇,他停下脚步,长叹一口气,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三句话——毛主席的话。
从此,我和李二亮似乎心有灵犀,成了无需言语的朋友。
清晨开门,我住的地方门口时不时就会出现一把新鲜的青菜或是豆角,我心里清楚这是谁送来的。我出工时灌满一壶白糖开水,休息时随意放到一处,再次开工时,水壶便空去了一半,我也明白这是谁喝掉的。
正值“三秋”农忙时节,李二亮最小的儿子得了痢疾,被送进了团医院。李二亮铁青着脸找连队会计支点钱。会计无奈地说全连只有5元8角现金。
李二亮蹲在洋井边,咬着一根报纸卷的莫合烟,满面愁容。
我去挑水,弯腰汲水时,悄悄将一张卷成细条的 10 元钱钞票塞进了他的衣兜。
冬天,我离开连队到团里分配工作。李二亮送我到车站,紧紧握了握我的手说:“我一定还你!”这是他对我说的第四句话……
对于李二亮说的还钱的话,我压根没往心里去,一心只想着能帮他一把。
3天后,我果然收到了李二亮一个儿子的来信。信上说,父亲生前写下一张字条:欠 XXX10元,一定要还。字条塞在墙缝里,最近拆房子才被发现。至于如何打听到我现在的地址的,信上并未提及。
那张10元的汇款单,我没有去邮局兑钱,而是选择保留下来,当作一份珍贵的纪念。
【编者后记】
一个人在其漫长的一生中,会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遇见不少人。但只有真正懂得感恩的人,才是值得我们用真心去珍惜和守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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