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乏味无趣的人,从小到大只有两个兴趣爱好。
一个被正常人认为:出门不带脑子的人,也就是我们的俗话:缺心眼儿。这也是我30岁才从农村嫁出去的主要原因吧。
一个是没钱,还喜欢干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穷游。被亲戚朋友们认为拿钱买罪受。
老六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我上小学二年级,是我们班里第1批戴红领巾的人,有一年春天,学校组织去鸡公山,我们低年级的学生,刚开始少先队员都可以报名,一个人交4块钱。
我回家就赶紧在灶台底下烧火,然后向母亲报告,“我是少先队员,我可以去鸡公山。”
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母亲起个大早,把家里的老母鸡卖了一只,给我扯了几尺白的确良,做了一件新小褂。
父亲还埋怨母亲,舍不得那4块钱,不想让我去。那时候鸡蛋可是5分钱一个呀。
我二哥掏一天的黄鳝,能卖两块钱就欢天喜地了。
母亲没上过学,但我的学习好,我说只有少先队员才能去呢。母亲觉得脸上有光,“是不是老师点名让你去的呀?”我说是,母亲就不顾父亲的反对。
等我的新衬衣做好之后,学校再有两天就要出发去鸡公山了,老师又临时通知我们,说我们年龄太小,不让去了,把钱点名字让学生都领回去了。
我坐在座位上,像热锅上的蚂蚁,想着我还没上身的新的确凉褂子,如果不去春游,母亲肯定不会让我穿了,父亲还要埋怨她,还没过年呢,就做新衣服。
哥哥姐姐也会嘲笑我,我岂不是空翻洗了一个星期。
当班主任点我的名字,上去领钱的时候,我的大脑就不受我的嘴巴支配了,我站起来,举手,大声的对老师说,“我想去。”
我听到了同学们的议论声,也看到了他们好奇的眼光。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我小学二年级的班主任王老师,只要是他教过的学生,没有不怕他的,连家长都怕他,王老师的特色,喜欢揪你的眼睛皮,扯你的耳朵,扇耳光踹大脚板子,那都再正常不过了。
他教过的学生,没挨打的,比熊猫还珍惜呢。
我们班里除了我没挨过王老师的打,其他的同学都挨过好多遍了。
我那时候在班里担任纪律委员,早读的领读班长,起立委员(就是每节课上课,老师站在讲台上喊:同学们好,我就要大声的喊起立),还是数学课代表,还有下午上第1节课前,我们还要唱歌,我还是带头起唱的班长。
我也不知道王老师咋这么优待我,只要能叫得上名字的职务,恨不得让我一个人全担了。就连王老师洗一双白色的运动球鞋,也让我用白色的粉笔给他涂颜色,免得太阳晒黄了。
在那个年代,老师指派你干活,那都是荣耀啊。有时候老师改完一本作业,给个标准答案,还让我帮忙改其他同学的作业。
和我关系好的,我就给他100分。
三四年级,我更是在学校里出够了风头,代表班级开会,代表班级上台发言,一年一度的元旦还上台唱歌。
尝到了学习好,表现好,老师喜欢你的甜头。整个小学,我从来没挨过老师的打和训,总是被表扬的对象。
班主任先是一愣,然后就答应了。
所以我的第1次春游,我们班里就我一个人去了,那天大约是半夜,也可能是凌晨三四点,天上还有星星和月亮,头天下午我们放学早,老师让大家先回去吃个饭,再带点路上吃的东西。
母亲二天前在街上给我买了两个面包,要知道在80年代,面包我还是第1次见到,我的哥哥姐姐馋的直流口水,母亲也没让他们尝一口。
还煮了6个鸡蛋。
不过在火车上,面包我也没舍得吃完,把一大半都带回来分给两个哥哥和姐姐了。
心疼长,疼老幺,中间都是受气包。在我们家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干活的是大哥大姐,挨打的是二哥二姐,我虽然在农村生活了30年,我真的没干过多少农活。
父母总是让我干最轻的放牛喂猪,给他们送点水喝,哥哥姐姐嫌我长得瘦小,站在田里碍事儿。
这也养成了我好吃懒做,好高骛远,一心想吃皇粮,想成为城里人。但在那个年代,比养一头牛,盼望它一年能下十头仔还难。
话说人总是要有梦想,你总是往这种方面想,好运气就来了。
这不,三十岁的我,还不是找了一个大学生老六,吃上了黄粮,当了城里人,户口也转到城里去了。
把我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表叔二大爷羡慕的哟,见到我父亲就说,“老李家上辈子烧高香了,你的祖坟葬到好地方了。”
我27岁那年,大姐夫给我介绍一个他的亲戚,我嫌他长得太黑太丑,虽然他在村里也开了一家打米行,用我们村里的人话说,每天手里都有点现钱儿。
大姐夫听说我不同意,生气的对大姐说,“瞧她明儿个找个当官的,给市长当媳妇去。”
眼看村里和我同龄的,比我小的,孩子都会到秧田里掏龙虾了,我还天天骑着破自行车,翻山架岭的去城里打工,每月挣200块钱的工资呢。
每当亲戚邻居们问母亲,“你家小幺寻婆家了没呀?”其实都是在看笑话,因为媒婆都没到我家来过。
母亲就愁眉苦脸的叹口气,“她婶,请你们多操心呀,手头要有合适的男孩给介绍一下。”
我大姐二姐16岁的时候,媒婆就快踏断了门槛子,她两个能干,长得又壮实。我那两个哥哥也是一样,18岁就结婚了。
村里的邻家小哥也追了我好几年,我又在城里打了几年工,实在不想在农村干农活了。你瞧我两个哥哥姐姐,为家里没少干活,没少出劳力,但他们手里没钱。
不像我每月领了工资,给家里人买吃的买穿的,还给小孩们买东西,人人都夸我孝顺。
母亲的第1双金耳环是我给她的买的,母亲逢人便说,“这是小幺儿买的,我说不要她非要买,你说我成天在地里干活,戴着他像啥样子咩。”
特别是我大哥,那年刚离婚,我把我仅有的5000块钱积蓄都给了大哥,给大哥过年买了套新衣服,还给他买了一套床上用品,又让大哥去学考驾照。
大哥可是我们村里第1个有驾照开汽车的人,虽然大哥现在条件很好,他从来也没想着给我钱呀,不过有啥好吃的,我要是身体有点毛病,大哥总是打电话关心我,钓有鱼也洗干净,悄悄的送给我,怕大嫂知道了。
小学二年级的我,那一次春游,是我第一次走出我们村,第一次去鸡公山,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吃面包,第1次不是自己生日的时候吃了6个鸡蛋。
我们家只有过生日的当天,可以吃两个鸡蛋,其他孩子可以陪着吃一个。
那时候的火车站台与车厢的距离很高,王老师就用手把我扯上去,还老交代我,在火车上不要乱跑,当心走丢了。
鸡公山那时候还是原始的状态,从登山步道上去,旁边也没有护栏,鸡头都可以登上去,现在保护起来了,不让上。
一路上还看到了小松鼠,当年我可不知道那叫松鼠,还以为是和我们那里长得不一样的兔子呢。
直到我小学五年级毕业,每年学校的春游和组织去城里看电影,都有我的份儿,在上学这方面,我母亲特别支持我,她自己受够了没文化的苦。
我喜欢出去穷游,也是受母亲支持的影响,只要学校里组织活动,母亲总是省吃俭用给我钱,让我去,“你去见识见识。”
我第1次坐大巴车,那时候叫招手即停巴士,也就是现在的公交车,都已经19岁了,是在武汉坐的,当时激动的心情,现在还清清楚楚,根本舍不得坐下来,就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那年在城里打工,国庆节同事们说去武汉玩,主要想去汉正街买便宜的衣服。
我给母亲说,母亲马上就同意了,“你去看看。”
那是第1次走出我们信阳,跨省了。
在武汉玩了两天,我没有给自己买东西,给父亲买了一件夹克,给母亲和两个姐姐各买了一件t恤衫。
那时候我才知道城里人剔牙用牙签,我给父亲也买了一包。父亲还舍不得用,说用竹子削的是一样的。
我平常很节俭,只要公司组织活动,或者是我个人经济条件能达到的,我都会出去玩儿。
结婚后,老六和小六在我的带动下,几乎爬遍了我们八县两区所有的大小知名的山,小六上高中之前,每个周末,我们都会抽一天时间去爬山。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在我们的登山群里,那也是出了名的强驴。
Y情的时候,我们每年暑假出去穷游才中断了两年。
老六虽然不反对我出去玩,但我这几年没上班,小六又在上大学,我也不忍心总是找他要钱。
小六知道我也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每年放假回来,总是给我几千块钱,“妈,别告诉我爸,你出去玩儿呀,别老待在家里。”
正因为有暑假小六给我的3000块钱打底,我也做足了攻略,10月23号我买了张票就去了哈尔滨。
白天从信阳到唐山北,这一段距离我坐的是绿皮车硬座,夜晚9:30在唐山北坐到哈尔滨,我买的是卧铺。
上车我就想睡觉,因为早上6点到了哈尔滨,我的行程已经排满了。
可是车厢里的人,不是外放手机刷抖音,就是看直播,要么大声的打电话。
我出门的行程一般都是提前在家里规划好,写上小纸条,放在手机的背面,要去的景点我也会记在小本子上。整个过程,不是导航,我不会拿出手机,一是为了省电,也是为了眼睛多看点窗外的风景。
那天我睡的中铺,下面是一对60岁左右的夫妻,他们不是在聊天,打电话,刷抖音,就是在吃东西,还故意头朝着走道睡,让别人没法坐他的床铺,我每次上下床铺都害怕踩到他的头。
天亮了,除了吃饭,他们坐起来一会儿,整天都躺在床上刷手机。
好容易熄灯了,俩人的呼噜声扯得又像过山车一样,还有的夜猫子不睡觉,一直在看直播。
老六如果和我一起出门,他是绝对不会选择坐绿皮火车的,尤其是这需要20多个小时的长途。老六也是受不了车上的嘈杂。
我出门主打一个省钱。反正我又不赶时间。
回程的时候,在哈尔滨西站,我和表姐都买到了中铺,不在一个车厢。我是车厢的1号铺,不像去的时候睡在正中间,两边的噪音不断。
1号铺挨着开水间和卫生间,还算比较安静。
我下铺是一个60多岁的大妈,一个人拖了三个行李箱,两个大编织袋,还有一个大背包。
整个下铺的桌子和床下面的空间,全被她一个人塞满了。
从我们上车,一直到漯河下车,她中间不停的在打电话,好像都是给她闺女打,问孩子吃了啥?穿那啥,冷不冷热不热?作业多不多?
我对面的中铺和上铺,是三个年轻男学生,今年刚大学毕业,是到处去考试的。
11点车厢里熄灯了,他们也都安静的睡觉了,没人玩手机,也没人说话。
倒是下铺的两个人,对面的那个也是60多岁的大叔,要去武汉,他俩一直聊到后半夜,聊吃的药,聊身体的毛病,聊像个候鸟一样,一年四季来回的奔波。
不过那天我是真困,白天我和表姐在东北虎林园转一圈,又去哈西万达广场,红场,上车没有半个小时我就睡着了。
从哈尔滨走的时候,我穿的是打底毛裤,趁车厢里关灯了,我赶忙把毛裤脱掉,换上一条秋裤。
早上6点多天刚亮,大妈大叔就起来,洗漱吃饭,然后就是不停的打电话。
上铺的那三个学生倒是挺安静,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玩手机也是戴耳机。
快到漯河站,大妈才给我说话,“你也在这站下呀,你带的行李多不?”
我平常出门是挺照顾老年人的,但这个大妈一路上尽是给他闺女打电话,说了一大堆废话,也不管其他人睡不睡觉,我要是她闺女,我都听烦了。
我睡在大妈的上铺,白天她头朝外睡,夜晚头朝里睡,显然不想人家坐她的床铺。
我到表姐那个车厢找了一个位置,坐了好半天才过来。
大叔可能看出来我有点不耐烦,笑着说,“老年人都这样。”
我说我就一个背包,没有行李。
“你咋带这么多东西呀?”其中一大蛇皮袋,看着有好几十斤重,都是小孩的书玩具和衣服,另外两个大纸箱子是哈尔滨的特产粉条,大米啥的。
大妈说,“这些东西扔了可惜。”
我想说你咋不快递呢?真不知道这5个大行李包她是咋弄上车的?
当列车员来叫床的时候,说漯河站马上就到了,我帮着大妈把她的行李移动到 车门处,站在第1个位置。
下车的时候她跑了两趟,我帮她提了一趟。
她到漯河是终点站,我还要换乘,后来就不知道她是咋弄出去的了。
我一个50岁的女人,还不如一个60多岁的大妈业务繁忙呢,我去哈尔滨呆了5天4晚,电话只响了两次。
一次是我大哥问我的腰好了没有?
一次是朋友小梅约我吃饭。
出门在外,真的有那么多的电话要打吗?
作为父母,对子女过度的关心,说那么多无谓的话,我受不了,我家小六更受不了,老六更不用说了,我在哈尔滨的这几天,他连一个微信都没给我发呢。
从漯河到信阳这一站,我坐的是动车,下车的时候,路过动车的卧铺车厢,我仔细的看了看,和高铁的卧铺差不多,一个房间里只有4个床,还有一个推拉门,有单独的充口。
这趟火车是从郑州开往广州的,和我一起从漯河上车的那些农民工,有的光是泡面都掂了满满一大塑料袋,我右手边的大哥,上车就开始喝酒,还带有卤菜。
一路上高谈阔论。
这就是生活吧,如果你不出去穷游,你永远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