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们,很难有闲情逸致在早晨去面馆嗦上一碗面了。难眠的夜和忙碌的晨,让人们的早点成了正式的糊弄:只讲究一个快和方便。有早起在家做的,有随便买点什么可以拿在手里边走边吃的。在生活面前,一切都被人判定为可有可无,正说反说皆有道理。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要不然,清晨开始营业的面馆,为得谁开?尤其在小城市中,颇有这么一群人,有闲心有闲情,去吃一顿热乎乎熨帖的早点,面,首当其冲。
面条在古早时候叫作汤饼,宋以后才正式得名面条,将其与片汤揪面片区分开来。千百年下来,东西南北地域各有美食偏好,唯有面条,可得所有人的认可。biangbiang面,三鲜面,炸酱面,刀削面,牛肉面,阳春面……仅从面条名称的字里行间,我们便可识得它所在的方位,以及地理环境赋予人们的大致性格。
我们对面条的感情,简单朴素。面的筋道和面汤的温柔,是父亲的严厉和母亲的慈爱,前者击打唇齿,后者抚慰肠胃,混在一起,才叫完美人生。
日子的苏醒,由晨始。我喜欢在清晨吃碗面,是因为总感觉别的食物略显清冷,不似面条那般有温情。面馆的老板,凌晨时分已经和好了面,熬好了卤,锅里的水跳跃着沸腾,水气咕咕冒出,小心翼翼的从面馆窜到街角巷头,趁着还没有人来车往,在路上撒欢。这锅水气,是冒失的,是羞涩的,它绝不凌冽,也谈不上炽热,它是懵懂的孩童,以朝气,唤醒整个城市。
三三两两的人,在惺忪与清醒的临界间走进面馆。不用琢磨,不用犹豫,不必看菜单,对着熟悉或不熟的老板说一句面条的大小碗,静静地坐在桌旁等待。
所有的面馆,出面都很快。有的面,滋味在汤里,面条卧其间,沾染一身味道。有的面,味道在浇头的卤子里,卤在面上,淋下百种滋味。无论哪种,到了吃面的人这里,都要先以筷子拌上一拌,融了味道,也让那个面条稍稍冷却。
有人吃面先喝口汤水。热汤入口,缓缓浸入,身上的毛孔舒展开来,将起床气赶出,让周身细胞变得饱满。
有的人吃面,直接吃,生猛的面条填充胃口,如排兵列阵,战鼓响起,肌肉记忆瞬间令人紧绷,没那些弯弯绕绕,要的就是侵略如火的豪气。
吃面条,得吸溜。不发声音的吃面,文雅有了,香味没了,滋味少一半。在面馆,谁管旁人发不发声呢?大家都在埋头碗间,全心全意的对付这碗面。
面吸吸溜溜的吃着,外面的清晨慢慢化开,一天的来往,就此延展。面吃完,或满头大汗或渗出细汗,抹抹嘴,结账走人,一头扎进繁华繁复,真真假假的喜怒哀乐,就此有了底气应对。
人吃饱了,有了气力;人吃好了,有了念想;人吃挑了,有了曲折。一碗面,与之似乎毫无关系,又息息相联。一座城,正如面条一般,有刚硬有温柔,才能让人流连忘返。
也许,我们如今缺少的,是一碗面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