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倾心,听琴知音,趁夜私奔……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令多少人羡慕这对才子佳人,从一见钟情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千古佳话传颂至今。
卓文君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子,然而司马相如娶卓文君却并非为爱。
这段故事却被误解了两千多年,在司马迁看来这其实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司马迁在《史记》中还原了这段“阴谋”的爱情故事。
司马相如宦游不遂“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籍贯与姓名介绍,没有追溯其祖上。“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司马相如从小就喜欢读书,也学习剑术,所以父母给他起名叫“小狗子”。
俗话说贱名好养活,大概此风俗形成于汉代。读书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击剑或许危及性命,所以“故”字可能承接击剑。当然,读书、击剑毕竟是快乐事,或许父母希望他能够像小狗一样无忧无虑的健康成长。
“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在读书学习之后,因为仰慕蔺相如为人,于是就将“犬子”改成了“相如”。
“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凭借家资而被授予郎官之职,侍卫汉景帝,做了武骑常侍。“以赀为郎”,实际上就是“捐官”。而作为宫廷侍卫,官服及马匹、马鞍需要自备,“郎官”薪水不足以补偿开支。司马相如免官后“家贫”以及卓文君看到婆家“家徒四壁”的原因在此。
“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司马相如生不逢时,汉景帝不喜欢辞赋,导致满腹才华无用武之地。恰巧,粱孝王进京朝见,跟随赴京的齐郡人邹阳、淮阴人枚乘、吴县人庄忌等善于游说的人。司马相如擅长辞赋,见到这些人就喜欢上了,由于武骑常侍“非其好(志向,爱好)也”,“因病免,客游梁”——借生病为由辞职,旅居粱国。
粱孝王让这些才华人同聚在一起,“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相如才有机会与读书人和游说之士相处了好几年,“乃著《子虚之赋》”。
临邛令“屈尊敬贤”“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无业漂泊在梁国数年,粱孝王去世,司马相如只好返回老家成都。然而,家境贫寒,又无一技之长,没办法自谋职业维持生活。
毕竟,司马相如捐官以及游学多年耗费太大,而且也没有赖以谋生的技能。
在这关键时刻,相交好友临邛县令王吉来了。
王吉说:“长卿,长期离乡在外求官任职,不太顺心,可以来我这里看看。”
因为,“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司马相如一向同临邛县令王吉相处得不错。“于是相如往,舍都亭”——于是司马相如前往临邛,暂住在城内的一座小亭中。“舍都亭”,两人既然相交已久,而且关系不错,王吉为什么会安排司马相如暂住在亭子中?这是司马相如爱情故事的策源地。
“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王吉佯装恭敬,天天都来拜访相如。司马迁在此用了一个“缪”字,《古代汉语字典》中解释为“伪诈,假装”。如果将司马相如安排在家,王吉无论怎么“假装恭敬”,别人是看不到的。
“爱情阴谋”开始布局了。
“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司马相如起先尚且接见王吉。后来他便称病,让随从去拒绝县令王吉的拜访。而王吉不恼不急,表现得更加谨慎恭敬。
县令天天拜访,吃了闭门羹,仍恭敬地站在门外等待……见过的看客不免会猜测县令要拜访谁?竟然让堂堂县令如此恭敬!吊足了看客的胃口,猜测也必然会在民间疯传,而这些就是司马相如和王吉的目的!
卓王孙愿者上钩“临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程郑亦数百人”——临邛县富人扎堆,诸如首富卓王孙家有家奴八百人,程郑家也有数百人。
在《货殖列传》中明确,“蜀中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赵国人卓王孙祖上因冶铁成为富豪。到底有多富有呢?“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拟于人君。”可以说富甲一方,如同一方诸侯。而程郑也是冶铁致富,“富埒(等齐)卓氏”。
而临邛县的富豪——便是司马相如、王吉的目标,毕竟司马相如家贫无以谋生。
“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之’”——两人商量说:“咱们县令有贵客,我们备办酒席,请请他吧。”“并召令”,两人准备了宴席,还邀请县令一起出席。
富豪上钩,“阴谋”进入下一个环节。
“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县令到了卓家,客人已经聚集了上百人。“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到了中午,去请司马长卿,却推托有病不肯赴宴。
“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县令王吉不敢坐下吃饭,然后亲自前往都亭迎接相如。
司马相如、王吉“作秀”拿捏得很巧妙。司马相如压轴出场,县令亲自邀请,旨在烘托司马相如抬高身价。
“相如不得已,强往”,司马相如不得已,很勉强地前往卓家。“一坐尽倾”,当司马相如一到卓家,在座的客人无不为之倾倒。
彼时席地而坐,客人好奇而抬屁股看一眼罢了。司马迁的记叙却很搞笑,将客人们的好奇演绎成为其风采折服。
司马相如宴会鼓琴“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酒兴正浓时,临邛县令走上前去,把琴放到相如面前,说:“我听说长卿特别喜欢弹琴,希望聆听一曲,以助欢乐。”
此处“奏”字解释为“进献”。既表示了王吉的恭敬,又明确事前准备。宴会弹琴献才艺究竟是“自娱”还是“娱人”?继续往下看。
“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卓王孙女儿卓文君很喜欢音乐,当时刚守寡不久。“是时”、“新寡”、“好音”,这是重点!也是“娱乐”的目的,“阴谋”的核心。
“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司马相如“假装谦虚”辞谢一番,然后弹奏了一两支曲子。
司马迁剥笋一层层揭开了司马相如厚颜无耻的“阴谋”。
“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所以司马相如佯装与县令王吉相互敬重,而用琴声暗自挑逗诱发卓文君的爱慕之情。再次使用“缪”字,说明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寄心于琴挑逗卓文君”又说明对卓王孙家知根知底,“阴谋”设计也十分周密。
“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司马相如到临邛时,车马跟随其后,仪表堂堂,文静典雅,甚为大方。
“雍容”:仪表温文,举止大方。“闲雅”:娴静文雅。“都”:美,漂亮。这些词汇都是形容司马相如初到临邛,然而如此“招摇过市”却并未引起轰动。所以,与县令王吉假装相互“敬重”,这才引起了民间广泛关注。这说明从进临邛之初,王吉与司马相如便谋划了一切。
卓文君夜奔相如客人们被司马相如的风采所折服,“一座尽倾”。而对于卓文君来说,芳心被挑逗的却是琴声,毕竟卓文君“好音”。
“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待到卓王孙家喝酒、弹奏琴曲时,卓文君从门缝里偷偷地看他。
也就是说,无论是司马相如“招摇过市”,还是县令王吉的“敬重”,又或是琴声的挑逗,总之年轻新寡的卓文君对司马相如产生了兴趣。“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当从门缝里看到司马相如,内心不由得鹿乱撞;再仔细聆听琴声知曲中之意,面红耳热而心驰神往,但卓文君又怕不能匹配为夫妻。毕竟,自己守寡在家,心情又该如何向司马相如传达呢?
其实,卓文君担心纯粹多余。
“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酒宴结束之后,司马相如托人以重金赏赐文君的侍女,大献殷勤。
由此来看,司马相如与王吉的“阴谋”策划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即使卓文君的侍婢都考虑到了,收买为己所用。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有了侍婢的帮助,所以才能够私奔。“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门,与司马相如私奔,司马相如便带着卓文君急急忙忙赶回了老家成都。
“家居徒四壁立”——卓文君到成都一看,司马相如家空无一物,只有四面墙壁立在那里。这便是成语“家徒四壁”的出处。
司马相如的“阴谋”到此并没有结束,毕竟“家贫,无以自业”的状况并未改变。那么,司马相如下一步又将如何打算呢?
当垆卖酒岳父蒙羞卓王孙得知女儿私奔大怒:“女儿极不成材,我不忍心伤害她,但也不分给她一个钱。”虽然有人劝说卓王孙,但他始终不肯听。
卓王孙为何直接表明“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呢?“人或谓王孙”又是谁来劝说呢?估计是王吉所派的说客,并且告知卓王孙可以适当资助一下司马相如、卓文君。
但是,“王孙终不听”,而“文君久之不乐”。为爱私奔的卓文君为何不幸福不快乐呢?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老丈人那么富有竟然也不资助,司马相如难免会对卓文君冷嘲热讽。
于是,卓文君劝司马相如一起回临邛,哪怕向兄弟们借贷也完全可以维持生活,不至于在成都穷困潦倒。
“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司马相如与文君回到临邛变卖全部家当,买下了一家酒店卖酒。
既然能在临邛卖酒,难道就不能在成都卖酒吗?这恐怕又是司马相如“阴谋”。
“相如身自著犊鼻裈,与保庸杂作,涤器于市中”——司马相如自己穿起犊鼻裤,与雇工们在闹市中洗涤酒器。“而令文君当垆”,“垆”为酒店中放置酒坛的土台子;“令”表示司马相如安排。也就是说司马相如让卓文君坐吧台接客。
司马相如如果当垆卖酒,不与雇工洗涤酒器,而不让卓文君抛头露面。但是,司马相如偏偏不这么干。司马相如如此只为让岳父蒙羞,富豪的闺女干起了下作营生。
果然,“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卓王孙听闻此事而耻辱,因此闭门不出。啪啪打脸了,临邛首富女儿当街卖酒,女婿像雇工一样干活。
兄弟劝说分家产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奈何相辱如此!”——《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卓氏兄弟和家族长辈看不下去了,便轮流劝说卓王孙说:“你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家中所缺少的并不是钱财。如今,卓文君已经成了司马相如的妻子,司马相如本来也已厌倦了离家奔波的生涯。他虽然贫穷,但确实是个人才,完全可以依侍。况且他又是县令的贵客,为什么偏偏这样轻视他呢!”
“更”说明司马相如当垆卖酒不仅让卓王孙感到羞辱,卓氏一族也感觉没有面子,所以轮流劝说。卓王孙“相辱”,难道说他已经知悉司马相如的阴谋?不然,卓王孙岂会如此倔强?
“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王孙被逼无奈,只好分给卓文君家奴一百人,钱一百万,以及她出嫁时的衣服被褥和各种财物。此处,卓王孙分家产卓文君领走了,而实际上是司马相如得到了实惠。
“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卓文君于是又与司马相如返回了成都,买田地置房屋,成为当地富有的人家。
这便是“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其实并非如同想象的那么美好。从司马迁记叙来看,卓文君爱上司马相如,完全是中了“美男计”,而司马相如骗娶卓文君,只是为了财产。二千多年来传颂的爱情故事,背后隐藏着这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