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访华在台湾问题上争执不下,上海公报明确体现双方分歧

史海撷英 2025-02-28 11:40:40

1972年尼克松访华,毛泽东称其为“交响乐序曲”,暗示台湾问题的分歧。上海公报明确表达了双方的不同立场。

当“空军一号”接近北京上空,飞行高度逐渐降低,地面景象逐渐清晰。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从舷窗向外望去,只见冬日的华北平原灰黄一片,小村镇在他的眼中,就像中世纪的图画一样。

不久后,飞机于北京时间上午11:30降落在首都机场。这一天是197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的飞机经过一万六千英里的飞行,出现在新中国的领地上空。

尼克松心中明白,历史将被改写。 当“空军一号”抵达时,中国的国旗和美国的国旗各自飘扬在空中。航站楼上挂出的巨大标语,是毛泽东1949年对美国的批评:“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上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

抵达机场后,尼克松与周恩来握手。周恩来总理身着藏青色大衣,优雅而纤弱地在凛冽的风中等候。尼克松走出机舱门,和第一夫人帕特走下舷梯。

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和周恩来握手

周恩来和迎接的官员们开始鼓掌,尼克松略停一下,旋即以鼓掌相报。二人双手握在了一起,足足有一分多钟。跨过太平洋的握手为了这一刻,尼克松准备许久。

抵达北京之前,尼克松反复告诫基辛格和国务卿罗杰斯十余次,大家都先要留在飞机上,直到他与周恩来握手结束。

尼克松与周恩来走过仪仗队,两国尚未建交,现场既没红毯也没大使。虽然欢迎仪式简单,但三军仪仗队阵容强大,庄重威严。

仪式结束后,尼克松与周恩来坐进黑色礼宾车,驶向钓鱼台国宾馆。此刻,毛泽东在中南海情绪高昂。得知尼克松专机即将到达,毛泽东立刻决定起身。

这段时间,毛泽东身体状况欠佳,常卧床休息。1972年2月12日凌晨,即尼克松访华前10天,毛泽东突然休克,经抢救后苏醒。

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

虽然美国客人即将到来,但考虑到毛泽东的健康状况,外交部并未安排他与尼克松会面。然而,在医疗小组的精心照顾下,毛泽东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足以支撑与美国人的会面。

2月21日这天,毛泽东醒来后一直关心尼克松的行程。一见到护士长吴旭君,他就询问尼克松的专机何时着陆。整个上午,吴旭君打了五次电话,不断向毛泽东汇报。

当尼克松的专机即将着陆时,毛泽东让吴旭君知会周恩来,自己想立刻接见尼克松。考虑到远道而来的客人需要休息,毛泽东同意将会议时间改到下午。

2月21日下午,尼克松用过午餐后在钓鱼台稍事休息,正准备淋浴时,基辛格走进房间,告知他周恩来正在楼下,毛泽东现在就想在中南海的住处会见他们。

事实上,毛泽东想要会面对尼克松和基辛格来说是个好消息——行前他们并不确定能否与毛泽东见面,如果美国总统千里迢迢飞赴中国,却连中国最高领导人的面都见不到,未免显得太不被重视,这在保守派眼中无异于自取其辱。

毛泽东和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握手

在中南海一个陈设简单、摆满藏书与文稿的房间,毛泽东在身边人的搀扶下走向美国总统,尼克松此行最重要的历史瞬间诞生了——中美两国元首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尼克松访华首日,与毛泽东会面握手。毛习惯亲自起身欢迎客人,两人握手约有一分钟。尽管翻译占了对话的一半时间,毛泽东的幽默和敏捷思维仍给尼克松留下深刻印象。

洛德对这次会面记忆犹新,他说毛语带幽默和自谦,几句话就点明了中方立场。基辛格则称赞毛具有高度集中的意志力,身上发出压倒一切的魄力。

尼克松盛赞毛的博学和文采,毛谦虚表示自己只是改变了北京附近几个地方。毛告诉尼克松自己喜欢右派,还说在选举时投了他一票。

尼克松想谈论中美关系和国际局势,但毛总是将话题转移开,只在论及台湾问题时,两人才有了深入的交流。

尼克松抓紧最后机会表明自己的坦率和言而有信,他感性地说,毛主席和周总理发出这次邀请冒了极大风险,自己来华也不是容易的决定,并赞扬毛“善于抓住机会,懂得只争朝夕”。

尼克松还说,“我绝不说我做不到的事,我做的总要比我说的多。”听到对方引用自己的诗词,毛泽东重复道,“只争朝夕”。

在客人告辞的时候,毛泽东褒奖尼克松称,“你那本《六次危机》(Six Crisis)写得不错。”尼克松在1962年出版的这本书中记录了自己从政以来的一些重大事件。

这场会晤如毛泽东所说,他与尼克松没谈什么具体议题。但在随后几日的磋商中,尼克松和基辛格意识到,中方在所有问题上的方向与立场,都包蕴在毛泽东那日的寥寥数语中。

“接下来的会谈中,周恩来正是在这个结构中阐述了中国的立场。”洛德向《凤凰周刊》形容,毛泽东的话“就像交响乐的序曲”。

基辛格也有类似感受,他后来发觉,毛泽东的谈话有好几层意思,“最后那层意思只有在长时间思考以后才能从总体上把它抓住”,其诙谐谈吐之中“夹带一些暗示和主题,犹如瓦格纳歌剧的序曲,需要加以发展才能显示出它们的意义”。

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和周恩来敬酒

尽管元首会晤后仍有具体问题有待解决,但这场对话已为美国总统此行定调,这个基调无疑算得上积极。访华之旅起了个好头,在首日的晚宴上,尼克松兴致颇高。

宴会伴随着乐队演奏,既有东道主国家的风靡曲目,也有来自美国的曲子。或许是有茅台助兴,人民大会堂内氛围极佳,美国客人们遵照中国的宴请习俗频频接受敬酒。

尼克松访华期间与周恩来敬酒,基辛格的助理黑格1月来华时,体验过这种烈性白酒的威力。他担心不胜酒力的尼克松会喝醉,甚至预先提醒说,“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该让总统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但对于已经隔绝二十多年的中美来说,两国领导人共举酒杯、觥筹交错的美好时刻,必定是这场晚宴最具意义的景象。

周恩来率先致辞,代表毛泽东和中国政府欢迎尼克松伉俪,并表示,中美虽然意识形态不同,但仍可以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建立正常国家关系。

总理依次向贵宾们举杯敬酒后,尼克松开始了自己的祝酒辞。他希望自己的致辞看起来即兴自然,但事实上早就为此准备了几个星期,还引用了毛泽东的诗词“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白宫为总统此行所做的准备工作事无巨细,尼克松更是如此,在飞机上不停向基辛格提问有关中国的问题,几乎所有人还事先练习了如何用筷子。

周恩来、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

在尼克松访华期间,中国的主人为了招待这位贵宾,精心准备了多次的晚宴。在宴会上,尼克松发表了充满热情的祝词,他坚信,中美两国的人民有能力共同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让年轻的一代不再受到战争的威胁。

他举起酒杯,音乐声响起,这是一首由周恩来亲自选择的曲子,对尼克松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他在就职典礼上播放的音乐。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尼克松上午参观了一些重要的历史遗迹,下午则与周恩来进行了深入的会谈。他游览了长城、明陵和故宫等著名景点,在这次访问的最后一天,他还飞往了杭州和上海。

1972年2月25日,尼克松总统和夫人帕特以及随行官员在北京游览了故宫和长城。为确保最佳拍摄效果,美方在李先念和姬鹏飞的陪同下,于寒冷的天气中带领尼克松一行人登上了城墙。尼克松在登上城墙后不禁赞叹道:“这座城墙真是令人惊叹不已,毫无疑问是伟大人民所创造的杰作。”

尼克松对于参访活动向来不感兴趣,自他投身政坛以来就是如此。但他又需要在媒体上塑造良好的形象,因此安排一些观光活动是必不可少的。对于那些不那么重要的行程,尼克松则会交由他的夫人帕特处理,由她代替自己与中国人民见面,并作为媒体的报道素材。其中,他们在杭州的经历让尼克松难以忘怀。这座城市精致且历史底蕴深厚,尼克松在游览西湖时说,这里的景色如明信片一般美丽。他和帕特一致认为,在杭州的逗留是这次旅行中最愉快的时光。

周恩来、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

尼克松在杭州的会谈中,尽管与毛泽东的会面气氛融洽,但两国在具体议题上仍存在分歧。如何填补元首会晤中设定的关系框架,成为他此行的关键任务。

会谈分为三个层次:尼克松与周恩来讨论国际形势和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如苏联、中南半岛局势和台湾问题;基辛格与当时的中国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商议《中美联合公报》的起草,周恩来也参与了讨论;国务卿罗杰斯则与当时的中国外交部长姬鹏飞讨论贸易促进和人员往来等问题。

在尼克松访华期间,两国领导人的多次会谈将国务卿排除在外,是他们有意为之——他们对当时的国务院并不信任。

基辛格在回忆录中写道,“这组会谈的另一个作用是使国务院的代表团在尼克松与毛和周的会谈时有事可做。”基辛格在访问的第一天就提醒中方,与罗杰斯的会谈应局限在非关键领域。以至于当罗杰斯提出台湾问题时,中方拒绝称,该问题不能与他讨论,这是基辛格和周恩来负责处理的。在华期间,尼克松与周恩来进行了五次会谈。

基辛格提醒他,周恩来表达力强,可以同时做到既坦诚又婉转,有着不同于苏联人的坚定与强硬。尼克松听从了建议,在开场白就告诉周恩来,他会直言不讳。

周恩来

两国都关心来自苏联的威胁,而美国的焦点还包括中南半岛局势,尤其是使其深陷泥潭的越南战争。尼克松希望中方能发挥对北越的影响力,促使其妥协,但周恩来说,中国支持越南人民,但无意干涉别国内政,也没有权力代替他们协商,并敦促美国尽早撤军。

对于中方来说,台湾是最为重要的关切。但双方在这一问题上的分歧难以解决。基辛格和黑格此前曾多次访问中国,台湾始终是最棘手的议题。

基辛格在1971年10月第二次访华时,一大任务是为尼克松接下来的访问起草公报。美国试图采用标准的外交公式,使用含糊折中的语言来掩盖最具争议的问题。

基辛格两度访华为尼克松访华做准备,中国领导人拒绝了美方提出的草案,中方也提出了自己的版本,强调美国承认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并从台湾撤军。

尼克松担心在公报中直接抛弃“老朋友”会招致美国国内的舆论炮火,因此在与周恩来的会谈中坦率说明困扰,以此说服中方采取更为温和的表态。

《中美联合公报》

经过几天的会谈,双方都认同“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并同意将分歧在公报中反映出来。尽管在公报中对于台湾问题的措辞仍有争议,但最终在杭州达成妥协。

美国国务院对公报草案提出异议,基辛格不得不与乔冠华重启协商,双方完成少量改动,并递交两国领导人过目。乔冠华向总理请示时,总理表示公报的意义不仅仅在它的文字,而在它背后无可估量的含意,公报将使世界产生多大的变化。

2月28日,中美在上海共同发表《中美联合公报》,也称《上海公报》。这份公报无疑是特别的,中美没有回避歧见,阐明了各自的观点,表示愿意尊重对方立场,并达成共识。这份公报不仅是中美关系取得突破的象征,也在两国于1979年正式建交前的岁月里提供了彼此打交道可遵循的准则。

尼克松在上海参加的最后一次晚宴上说,这份公报将成为国际头条,毕竟“这是改变世界的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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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不在神坛,也不在地狱,将一切历史拉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