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集馨记录了晚清的各种陈规陋习,道光帝也因其清廉而多次召见

史海撷英 2025-03-01 16:25:06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1850年2月25日),道光帝驾崩,担任贵州布政使的张集馨接到道光帝龙驭上宾的消息后,异常哀伤,甚至用“五中催裂”来形容自己的悲痛。

说实话,张集馨这辈子对道光是充满感情的。

少年时代的张集馨,因为不堪伯伯叔叔日寻嫌隙的困扰,直接带着家仆入京居住,为秋闱做准备。

道光二年(1822年),张集馨先通过捐纳取得监生资格,后在八月的顺天府乡试中考中举人,可惜随后的两次会试都未能考中,直到道光九年(1829年)才考中二甲的进士。

虽然考中了进士,但张集馨毕竟是捐纳出身,在官场上是受到鄙视的,担任七年穷京官后,张集馨被道光帝“特简”外放到山西朔平担任知府。

作为一个普通的地方官,这辈子几乎很少能够被皇帝召见,但张集馨不一样,前前后后被道光皇帝召见了五次,每次召见,道光帝都要勉励他多接触接触地方的实务,不要作浮华文字。

张集馨

出于对道光帝的知遇之恩,任上的张集馨兢兢业业,最终担任了布政使的高官。

然而自鸦片战争之后,朝廷上下消沉之心泛滥,许多封疆大吏沉湎于享受,张集馨对这些作风相当不满,认为就是这帮蛀虫,才导致大清江山日渐衰微的。出于对道光帝的责任感,他写了《道咸宦海见闻录》,记录了这段时期的官场所见所闻。

在张集馨笔下,上至地方总督,下至各地官员,吃喝玩乐,吃卡拿要、昏庸无能的人比比皆是。比如闽浙总督庆端,庆端是富察氏子弟,担任闽浙总督后,每天就是吃喝玩乐,与手下人厮混,对于公事很不热心,张集馨评价他:“太不检点,较力唱曲,俗语村言,无所不说,不学无术,殊不自重。”

另一边陕甘总督乐斌也好不到哪里去,乐斌是镶红旗人,早年困顿,三十多岁了还在无所事事。没想到被过继后却步步高升,又袭了佐领的职位,但他不学无术,每日就是花天酒地,捞钱钻营,反而高升做到了陕甘总督位置。可惜他大字不识几个,连公文案牍都看不懂,何谈处理公务?索性将事务交给师爷彭玉亭与家人陈二料理,自己每天听大戏去。这二人也是正经事不干,每天招权纳贿,搞得陕甘官场一片乌烟瘴气。

地方总督如此,紧要的直隶总督同样混吃等死,咸丰年间,担任直隶总督的是桂良,“其胸中蕴蓄如草芥,其口中吐属如市井”,因是恭亲王奕訢的岳丈,“椒戚贵族,气势熏灼”,卖缺受贿,无所顾忌。而很多为了补缺的官员为了搭他这条路子,纷纷送礼,而且价格不菲。想要补缺,非五百金(银)不可,哪怕是部选人员,甚至清水衙门也要送礼,桂良由此赚得盆满钵满。由其孙麟趾陪同到永定河巡查工地,一次即受贿三万余两,从河员到地方官都须送礼。一名官员私下向他诉苦说:“如卑职之候补苦员,亦敬送五百金,否则此官不能做矣”。甚至藩、桌二司,也“皆拜于桂良门墙,每人俱以数千金为赞,始得相安”。

当然,总督们在职期间大捞特捞,去职后,依旧讲究排场。

颜伯焘

某次张集馨回去路过地方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离职总督的排场。这位总督叫颜伯焘,曾经担任闽浙总督,因失守厦门被革了职,回乡路上,仆从人马居然多达三千人,当时途径彰县,彰县地方官没法安排这么多人居住,只能安排住在考院及各歇店安顿,至于吃饭方面,每次酒席就要四百余桌,前前后后住了五天,用了一万两银子,可谓下了血本。“前帅回粤,道经漳城。二月杪,县中接上站差信,预备夫马供张。至初一日,即有扛夫过境,每日总在六七百名,至初十日,余与英镇迎至十里东郊,大雨如注。随帅兵役、抬夫、家属、舆马仆从几三千名,分住考院及各歇店安顿,酒席上下共用四百余桌。帅有亲军营三百人,感恩护送回粤,沿途皆须酒饭犒劳,是以酒席数多。将至城边,见帅眷舆过,余将轿立于道旁,见大小轿十余乘,每轿皆夫四名,轿前则戈什哈引马,轿旁则兵役八名,每轿皆然,虽仆妇使女之舆,未尝不然。”三月途经漳州,“自初一至初十日,无日不过行李,”“每日总在六七百名。”初十日,颜伯焘到达漳州,“随帅兵役、抬夫、家属、舆马仆从几三千名,分住考院及各歇店安顿,酒席上下共用四百余桌。”事后,漳州府长官“面恳稍缓数日”裁汰一千二百名乡勇,以其粮饷弥补“前帅过境,实用去一万余金”的亏空。

当然,不仅仅是这一个官员,整个官场都充斥着爱面子、讲排场的陋习。

道光年间,张集馨奉旨出任福建汀漳龙道台,当时漳州的现状是黑道猖獗,卖淫业、赌博业泛滥,恶性案件频发,社会治安混乱。张集馨刚抵任,马上有人“每月送娼赌费三百元”,张集馨严词拒收,并对黑道严加整顿,带队夜巡。张集馨曾经在陕西担任督粮道,这是地方上的肥缺,除了负责一省的粮食运转,还负责承办迎来送往之事。每次有贵客到来,张集馨得安排两班戏班,并安排上席和中席招待。上席必须有燕窝,中席也得有鱼翅海参之类的山珍海味。陕西靠内陆,所有鱼翅海参都要运来,价格自然不菲,尤其是活鱼,当时在西安,一尾活鱼的价格是四五千文,是上席不能少的菜品。要知道,道光初年一两白银才能换上一千文钱,仅仅一条活鱼,就花了四五两的白银,堪比一个七品官的月俸了。除了活鱼,还有白鳝、鹿尾等贵重之物,价格只会更高。但价格昂贵也要招待,毕竟菜品不够贵重,就会换来小气的名声。

可想而知,当时官场讲究排场的陋习已经泛滥到什么样的地步了。

每次宴会,至少得两百两银子,当然,这个钱,自然不会是张集馨出。

据张集馨记载,这样的宴会,每月都有,小宴会则每天都有。如果本月无人拜访,则会邀请本地高官聚聚,各种节日那更要聚了。至于寻常百姓?不过“每日给稀糜一瓯,终年不见天日,苦楚百倍于囹圄”,几乎没人管他们的死活。

而除了宴席要讲究排场之外,散席之后,张集馨还要根据官职大小送些钱财当作路费,哪怕是小官,也得一二十两银子,这就得说到各种孝敬了。

有清一代,各种孝敬无数。向张集馨这样赠送路费和送礼的,叫“礼敬”,除了礼敬,还有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地方官被召见回去后,还要向京官馈赠“别敬”,地方官向上级述职,要送点“部费”,而到了后面,三节两寿的“节敬”、喜事的“喜敬”、给大官门房仆人的“门敬”,更是数不胜数。

而张集馨的日记里,记载最多,数额最大的就是“别敬”了。出任陕西督粮道的时候,花了一万七千余两,担任四川按察使的时候,花了一万四千两,而担任贵州布政使的时候,则花了一万一千两,后担任河南布政使的时候,花了一万二三千两。

当然,这些钱不是送给一个人,而是京内有关系的人,比如军机大臣的标准是每一位四百两,六部尚书每一位一百两,各部侍郎、九卿五十两等等,哪怕上下两班章京也要送上十六两,还有有交情的也要送点。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在陕西督粮道上,张集馨也记录了自己送给甘陕总督和陕西巡抚三节两寿礼金,而当时的陕西巡抚不是别人,正是林则徐。

林则徐的品格是很高的人,也是一位清廉的人,但对于这种潜规则也只能持默认的态度,换句话说,这样的官场陋习早已深入人心了。

事实上,张集馨的布政使只是正三品,俸禄和养廉银加起来仅有几千两罢了,他的职位是没法支撑这么多花销的。此前张集馨还是比较清廉的,第一次送“别敬”,还是靠借钱送的,先向广东洋行借了九千两,又向山西钱庄借了五千两,可还是不够,又向好友借了三千两,凑了一万七千两的银子。借了钱是要还的,况且日后迎来送往,总归要一些银子的。尽管他批评官场的所作所为,但为了自己的前途,即便百般不肯,在陕西督粮道上,也只能选择同流合污了。

虽说这些迎来送往都是一个“敬”字,但实际上,就是他们之间的利益输送,用金钱来维系自己在官场上的人脉,最终形成一个个的利益圈子,确保自己的仕途平稳。这些花的都是朝廷的公帑,本质上都是民脂民膏,用朝廷的钱,来维护自己利益。

道光帝看不明白吗?其实也看得清楚。即位之初,他就在御史郑一麟的奏请下,打算清查陋规,在清查前,他召见军机大臣英和,问问他的意见,英和也觉得这样下去,朝廷国库迟早要被败光,就表示同意。

在英和的支持下,道光帝下谕旨,让各省督抚发表意见。但没想到,朝廷内外和封疆大吏都纷纷表示反对,先是朝中的汤金钊、陈官俊、汪廷珍等大臣上奏,认为此事不可行,后直隶总督方受畴、四川总督蒋攸锯则趁着面圣的时候,当面力陈不可。至于两江总督孙玉庭直接表示反对,并且表示“目前纷扰已甚,奥情不协,国体有关”,一句话,就是不能改。

道光帝这才明白,父亲为何眼睁睁看着国事如此,而不思改变,不是不想改,而是没法改。但谕旨已经发下去了,总不能折了自己面子,就将责任都扣给了英和,免了英和军机大臣的职位。

而当初道光帝看重张集馨,想要提拔他,就是看重他的廉洁。可惜张集馨在这么多浑水中,也不可避免地同流合污,然后用文字记录宦海的乌烟瘴气,来表达对道光帝的赤诚之心。但这些有什么用呢?张集馨所记载的这些事情,只是清代诸多官场陋习里的冰山一角罢了,虽说这些陋习随处可见,也不怎么起眼,但却负面效应却不断的放大。国库本来就空虚,如今又遇到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大小官员继续贪污挥霍不说,还有大山一样的战争赔款,朝廷国库早就不能维持正常的运转了,不得已,大规模开启捐纳。

朝廷官职本是国家名器,如今,却成为拍卖品。这些买官的当真是为了黎民百姓?事实上,他们只是将手上的权力当作营利的工具罢了,上任后,只会更加地疯狂搜刮财富。

底层百姓日益困苦,上层权贵继续作威作福,最终引发了白莲教、太平天国、捻军等等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直接动摇了清朝的统治。官场陋习走到这一步,大清是真的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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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神秘的未知存在

神秘的未知存在

4
2025-03-02 09:57

满清在道光年间就烂成这样,怪不得鸦片战争一触即溃。

史海撷英

史海撷英

历史不在神坛,也不在地狱,将一切历史拉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