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一月底,被清廷强令撤藩得吴三桂愤怒至极,宣布起兵反清。清军久疏战阵,畏敌如虎,吴军先后占领了云、贵、川三省。其后吴三桂又攻入湖南,短短三个月内连克衡阳、常德、长沙、岳州等地,推进至长江边上的松滋,与屯驻荆州的八旗大营隔江而望。正在这关键时刻,吴三桂犯了一个极大的军事失误,他居然幻想着与清廷和谈,划江而治,被康熙帝拒绝之后才反应过来。至此,战线停顿在了长江边上,荆、岳战场成为清、吴两军的主战场,而争夺湖南在长江边上的重镇岳州则自然是两军的争夺重点,围绕对该地的争夺成为了清廷平三藩过程中持续时间最长的战役,下面就来说说这场岳州攻围战。
岳州失守,清军失机,主帅无能,陷入对峙在三藩之乱后,康熙帝力图将战场控制在云南贵州、湖广境内,急忙命军队前往湖广布防,首先紧紧卡住荆州,在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急忙令硕岱帅前锋300多人前往荆州率先布防。接着在二十四日又命顺承郡王勒尔锦为宁南靖寇大将军,统领诸将守卫荆州,此次派出军队规模十分庞大。据《清会典事例》载,康熙十二年(1673年),清廷有满洲佐领416个、半分佐领7个;蒙古佐领156个,半分佐领1个;汉佐领209个,半分佐领3个。根据每佐领出兵人数可知,这波前往荆州的清军高达1.3万人左右。
而长江南面的岳州,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其是水陆要冲之地,其在洞庭湖畔,牢牢扼守住了洞庭湖前往长江的通道,无论从湖南通往外省,还是从外省进入湖南,岳州都是关键要区,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康熙帝迅速派出了都统觉罗朱满、一等侍卫毕桑阿等率部前行,占据岳州。岂料清军未及固守,岳州就已经被吴军攻占。
吴三桂对岳州重要性也有着深刻的认识,眼瞅着成为对峙局面,于是就地防守,作为其长驻湖南的重要支撑点。他在岳州部署了高达7万人的兵力,令其侄吴应麒防守,“贼将吴应麒等率兵七万余”,并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构筑防御工事,应对清军的进攻,“于城外浚壕三重,设陷坑、鹿角以拒步骑,于洞庭峡口攒立梢桩以拒舟舰”。
康熙帝当然知道岳州的重要性,严令催促身在前线的勒尔锦等人迅速夺回岳州,虽然嘴上说“朕不欲速,惟图万全”,但实际表现却是万分着急。康熙十三年(1674年)七月,贝勒察尼、将军尼雅翰等分率满、汉官兵水陆并进,进攻岳州,吴将吴应麒也率领诸将分路迎战,“列鹿角牌铳”等与清军对战,清军奋击,此战获得胜利,清军战报称“斩首万级”,击沉吴军战船十多艘。
爱新觉罗・玄烨
尽管这次战役清军获得了胜利,但并未改变双方态势,清军最终无法接近岳州退兵。从此以后单纯又搁那对峙,再也没有捷报传来。直到九月,康熙帝心急如焚,下诏申斥勒尔锦等,指责其到荆州半年,天天就光顾着找借口,不是“言马未肥”,就是“天热多雨难行”,迟迟不动。并特别强调别的战场的胜利都不值得高兴,只有拿下岳州主战场“方可喜耳”。
但勒尔锦是依旧岿然不动,整得康熙帝心急如焚,甚至有了去荆州亲自指挥的想法,“朕欲亲至荆州,相机调遣,速灭贼渠吴三桂”,但在诸臣的反对下不得不作罢。康熙十四年(1675年)六月,眼见勒尔锦对荆州无可奈何,康熙帝又派多罗贝勒尚善为安远靖寇大将军,同固山贝子彰泰、镇国公兰布率“旗下兵之半及蒙古兵四千”,又命固山贝子准达率“旗下兵之半及蒙古兵六千”,加强荆州方面力量以进取岳州,可见康熙帝对攻下岳阳的心情十分急迫。
但尚善的到来完全没有改变战场局势,一方面他上奏吴三桂兵“据守颇坚,难以进取”,另一方面他又向康熙帝不断请求援助。康熙帝为了尽快攻取岳州对尚善、勒尔锦的要求简直是有求必应,从捉襟见肘的兵力中不断挤出力量派往荆岳方向,盼望早奏捷音,但这两人成天高卧于营帐之中,只知道敛取地方督抚的财物,“希图回家为富贵之计”。既不对岳州方面有所行动,对安亲王岳乐对长沙方向的攻势又毫无配合,让康熙帝的心情十分炸裂,“屡次下旨申饬,竟朕置谕于不问,安坐军中,致失大计”。
三藩之乱示意图
与此同时,康熙帝还接到了随军的礼部员外郎的王诏的密报,王诏表示,本来在康熙十三年(1674年)三月,勒尔锦率军到达荆州后,对岸的岳州等地并未被攻占,如果当时渡江就可以直接占领,再不济晚一点,也可以乘吴军立足未稳攻下岳阳谁知道勒尔锦就搁荆州一动不动了,以致前线局势大坏,导致了现在的对峙局面。
康熙十五年(1676年)正月,康熙帝在看了王诏的密疏后暴跳如雷,再加上勒尔锦、尚善在战场上的表现实在不尽人意,着实绷不住了,对勒尔锦请求增援的奏疏进行批驳,“勒尔锦统领大兵,进剿逆贼,二载有余,未获尺土。以致师老饷匮,坐失机宜,今不直陈其罪,又巧饰具奏,殊为不合,应即处分。但见在进兵,俟旋师之日,严治其罪。”下诏严厉地申饬勒尔锦等人,“前因欲渡江击贼,请发官兵,已添发满洲、蒙古兵数千、绿旗兵一万,而究未得湖南尺寸地”。
岳州拉锯在康熙帝的申饬和近乎恳求的命令下,前线清军终于有所行动。康熙十五年(1676年)三月九日,大将军、贝勒尚善率水陆大军进攻岳州。吴军拥舟数百艘“横列南浔港、君山等处”,被清军击败,君山落入清军手中,岳州吴军来援,又被清军击败,“追十余里,擒斩甚多,获船五十余”。
十八日,顺承郡王勒尔锦与诸大臣统率满蒙八旗、汉军八旗、绿营兵数万出发,至文村渡过长江,吴军由于数量少,弃营而逃,清军水师直逼太平街泊营。二十七日,清军占领太平街,当时,吴军由于长沙危急,有生力量都在和岳乐部交锋,如果长驱直入肯定战果不小,关键时刻,勒尔锦听说吴三桂的援军将至,脚底抹油又从太平街撤回荆州,还借口天气太热。
康熙帝对岳州方向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准备了两年的对岳州的攻势就这效果,情绪都要崩溃了,“乃抵荆以来,州邑多陷,且踟蹰不前;以致孙延龄、耿精忠等相继叛变,徒劳我师,虚糜国饷,坐守三年,未获寸功”。
接下来的时间,康熙帝将军事重点转向长沙,重点支援安亲王岳乐方向,直到康熙十七年(1678年)都是如此。而荆州的清军与岳州的吴军继续陷入激情对峙中。尽管康熙帝将主攻重点放在了长沙方向,但不意味着他对岳州不上心,在他眼里,岳州还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对岳州的调兵遣将、运输军需一刻都没停止过。比如为了控制洞庭湖,让清军水战得势,加紧制造战船,到康熙十七年(1678年)三月,已经增造鸟船100艘,沙船438艘,“多于贼数倍”。至于马匹等军用物资更不用说,那都是有求必应,蒙古诸部的王公贵族一听清廷在前线马匹需求量很大,更是争相献马,赞助军需,虽然没有具体数目,但显然数字是很大的,所谓“外藩蒙古王等捐马甚多”。
为了确保岳州战线,又在康熙十五年(1676年)九月,又在平定王辅臣之乱后,命前锋统领穆占率陕西八旗每佐领骁骑5人、护军2人,总兵王好问所属绿营兵2000人,并让在湖南的将军瑚什巴统领每佐领兵1人,共万余人去荆州、岳阳一带作战。康熙十六年(1677年)二月,又调都统兵鄂鼐率舟师赶赴军前作战。
随着其他战线的陆续平定,清廷在荆岳一带聚集了约10万多人,兵力上略高于吴军。康熙帝自然是再次催战,尚善、勒尔锦也觉得自己又行了。康熙十六年(1677年)五月三日,将军鄂鼐率舟师200艘入洞庭湖进取君山(岳州西侧),有掐断岳州补给的意图,吴军水师出动决战,双方大战数日,最后以清军撤退告终,又拉了坨大的,也从侧面说明了岳州的吴军防守和铁桶一样很难突破。
吴应麒自毁长城,岳州城破吴军在岳州的防守真的硬,屡次让清军碰得头破血流,就尚善、勒尔锦那一言难尽的军事水平,突破岳州显然是遥遥无期的。但这个强力防线的内部却被内部搞崩了,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吴军岳州守将吴应麒的贪婪和猜忌。
不得不说,吴三桂的军事眼光是不错的,知道岳州非常重要,遂在岳州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话说清、吴双方在荆、岳对峙期间,两地商贾仍然互相流通做生意。当时荆州的米价一两一石,湖南只三钱一石;荆州的盐一钱一包,湖南至三钱一包。吴应麒就从这里看到了商机,“以三钱之米易一两五钱之盐”,这岂不是可以大赚一笔么,所以“倾仓倒换”,把吴三桂为了防守岳州囤的粮食全部倒卖,所得利润全部进入私人腰包,还时不时扣克军饷,搞得吴军军心浮动。不久,一个姓王的总兵就带着300人投降清军。
而同时投降的还有吴军的水军将领林兴珠,这位是吴三桂寄予厚望的大将,他和另外一位总兵杜辉一起防守洞庭湖,让清军头疼不已,岳州能守这么多年,军功章上得有他们的一半,“出入洪波大浪如平地,大小铳炮布列左右首尾,所当糜烂,扼守布袋口,吾寸板不得入”。
但吴应麒却对林兴珠傲慢无礼,并向吴三桂进谗言调走林兴珠,此事让林兴珠大为愤慨,决意降清。由于在降清过程中,其子被杀,妻子也被发往云南,遂对吴三桂集团怀有深仇大恨。总而言之,吴应麒搞得岳州人人自危,岳州的吴军官兵和百姓对其发出了恶毒的诅咒:“岳州自吴应麒出守,方献廷为积三年粮,防不虞,平时不许妄动。后荆、岳彼此不相攻战,商贾颇相往来,甚至各设关抽税,以佐军需。伊时荆州米一两一石,湖南止三钱;荆州盐一钱一包,湖南至三钱。两边议定盐五包易米一石,应麒喜,以为三钱之米易一两五钱之盐,以为奇利,倾仓倒换。有总兵王某谏阻甚切,应麒怒,欲杀之,王某率三百人来归。而同时更有归本朝之林兴珠为岳州洞庭湖水师。林兴珠与杜某俱由海上投诚,镇辰、沅,降三桂。桂以两人为帅,守洞庭湖,因为造海上鸟船,出入洪波大浪如平地,大小铳炮布列左右首尾,所当糜烂,扼守布袋口,吾寸板不得入。自应麒封王为总统将军——总统者、统属诸将也——林兴珠等入贺,责行属礼,走脚门,林不肯,以是抵牾。遂谮林于三桂,谓林欲反,乃令杜某守布袋口,调林守湘江,扎湘阴县。知县某原满洲人,降三桂,仍原任。当马宝永宁败还,所过淫掠,湘民惊遁。知县出示安民,谓‘马将军御军素有纪律,虽小不利败归,所过秋毫无犯耳,不必惊避’。马见‘败归’二字,耻之,欲杀知县。行谗已久,知县惧甚,思归本朝。适林兴珠至湘江,两意相合,因家口未齐,迟其事而机已泄。两人恐再迟贾祸,仓卒渡江投诚。吾兵以孑身无家口疑之,既而谍知林兴珠二子俱受僇,妻子发云南入旗,乃大加信任。林愤欲报怨,奋合舟师入布袋口,水陆围攻岳州。岳州无粮,不能守矣。应麒逃奔长沙,长沙守将某及衡州守将吴应贵一时俱奔。”
然后,投降清朝的林兴珠对岳州周边的险要和岳州城内的情况非常熟悉,他建言献策,提出清军水师占优,应该分一半船只停泊君山,切断常德的向岳州的运输通道,另外一半去往香炉峡、扁山、布袋口等处,并沿九贵山立营,切断长沙、衡州至岳州的交通,岳州城内粮食已经被吴应麒倒卖得差不多了,可使其城不战而自毙。
清朝立刻按照林兴珠的方针部署。康熙十七年(1678年)五月,安远靖寇大将军尚善、湖广总督蔡毓荣等率水师进入洞庭湖与吴军决战,将吴军击退控制洞庭湖湖面,封锁岳阳粮道。康熙十七年(1678年)八月,吴三桂死亡的消息传到清廷,康熙帝命清军将领抓紧,“逆贼吴三桂已死,渠魁既陨,贼必内变,诸路将军宜乘时各统大兵,分路进剿,克复疆圉”。
吴三桂的死亡对吴氏集团得打击很大。但吴军仍然在岳州挣扎,并不断派舟师试图打破包围,向岳州运送给养。康熙十七年(1678年)十月二十二日,吴军将领杜辉、巴养元、姜义等率船250艘侵犯陆石口。二十九日,副都统叶储翰率兵进击岳州,破吴军万余,清军还获得了一个重要情报,据降人供述,城内粮食“仅支十一月”。十一月,岳州吴军水师倾巢出动,意图疏通粮道,吴军5000人从陆上进攻陆石口营,清军奋力阻击,将其击退。
为了加快攻取岳州的进度,康熙帝遂命再往荆岳前线运送子母炮1000门。并调湖南其他方向的八旗兵和绿营兵18000人前来增援。
康熙十七年(1678年)十二月,长期缺粮岳州城内人心浮动,有吴军将士开始向清军投诚,“岳州伪游击刘鹏等文武官七十五员,下部议叙”。康熙十八年(1679年)正月,清军进一步收紧了包围圈,在布袋口“树栅截湖,绝其饷道”,城外吴军见清军势大,不敢再战。岳州被清军攻占只是时间问题。
吴应麒麾下将士持续叛逃,土崩瓦解,他也起了逃跑的心思。正月十八日,吴应麒见形势危急,便收拾残卒潜逃出岳州。次日,清军入城,岳州告复。
但吴应麒在逃跑过程中,清军则表现出了贪生怕死,谎报军功的一面。如辅国公温齐在岳州城收复后,谎称追击了二百余里,被清圣祖识破,清圣祖命令调查此事,“今以追杀贼众地方里数详度之,虚实即立见矣”,经过调查,并未有追击之事,“且杀贼不过三百余人”。温齐遭到削爵处分。
清军在岳州会战中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尤其在这场会战的前中期,战斗力低下、主帅庸懦无能等问题实在是太显眼,幸好吴应麒自毁局面,不然岳州不知几时可克也!但不管怎么样,清军取得了岳州攻围战的胜利,五年拉锯结束,岳州恢复,意味着吴三桂集团在湖南的统治的瓦解,敲响了吴氏集团得丧钟,直至彻底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