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后期由于武后对文学的喜好、对文士的选拔擢用、文坛环境的宽松等因素,共同促成了雅重文学、文士和才华的时代风气。而且这期间朝廷主要在洛阳,这里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大量文士已经或开始迁入、定居洛阳一带。
在此背景和形势下,一方面洛阳之地宫廷和都市文学空间继续发展,达到了鼎盛状态,另一方面文士们的生活活动范围又进一步扩展,进入附近山林地区,使那里的寺观空间、山林空间,都形成了他们生活和文学活动的重要空间。
一、都市空间中文士园林别业生活的兴盛唐代洛阳都市文学空间形成最早,早在唐朝建立之初,这里作为大量士人的聚居地,即使没有朝廷政治因素的带动,依旧具有文士居住和活动的基础,并带来文学活动的产生。但由于缺乏宫廷空间的带动或促进,这些文士毕竟声名不显,其文学很难产生大的影响,也基本上没有流传下来。
即便高宗前期,杜审言等洛阳本土诗人已经颇有声誉,他和李峤、崔融、苏味道、宋之问、沈佺期当也已经开始交往,但他们当时在洛阳的诗歌创作并未见留存,主要原因应该说还是创作不多的缘故。而高宗后期和武后时期,由于朝廷长期驻跸洛阳,文士们普遍走进宫廷。
在带来宫廷空间中文学活动鼎盛的同时,也带动了都市空间中文学氛围的高涨。首先宫廷文士诸如李峤、苏味道、崔融、沈佺期、宋之问等,除了在宫廷进行文学活动外,他们也常在宫廷之外雅集交往,带来都市中文学活动的活跃。其次一些未进入宫廷的文士因都城的吸引,定居或长期活动于此,也会有大量文学活动。
再次宫廷文士和宫廷外文士关系颇为密切,即便没有大型的文学集会,他们私人之间的文学往来也比较多,也同样带来了都市文学的产生。文士在都市的大量聚集,加之洛阳之地浓厚的文学氛围,及重视文学才华的风气,这些因素都为都市文学的活跃兴盛创造了条件,提供了沃土,从而使都市空间成为文学发生、培育的重要空间。
这时期洛阳都市空间中最值得关注的一个现象,是文士私家园林别业的大量产生,及文士们在其中文学交往雅集活动的活跃。如高宗调露二年(即永隆元年680)高正臣高氏林亭中的三次宴集。先是此年上元夜长孙正隐、陈子昂、韩仲宣、高瑾、陈嘉言等在洛城共游,效小庾体共同赋诗。
晦日众人又在高正臣林亭两次雅集赋诗,第一次宴集现存共有高正臣、陈子昂、郎馀令、王勔、高瑾、陈嘉言、韩仲宣等20人诗作。当日重宴,共有高正臣、陈子昂、高瑾、韩仲宣、陈嘉言等九人参加。《全唐诗》卷七二高正臣《晦日重宴》诗题下注云:“是宴九人,皆以池字为韵,周彦晖为序。”。
这年春三日(三月三日上巳节),陈子昂、韩仲宣、高瑾、席元明、崔知贤、孙慎行六人,又宴集于洛阳王明府山亭。杜审言有《晦日宴游》一诗:“日晦随蓂荚,春情着杏花。解绅宜就水,张幕会连沙。歌管风轻度,池台日半斜。更看金谷骑,争向石崇家。”。他并没有参加高正臣召集的两次宴集活动。
但由于常闲居于洛阳,从“晦日宴游”的描写中可见他和文士们,也是常有共同宴集唱和活动的,比如调露元年(679)年十一月就曾送苏味道随裴行俭征突厥,有《赠苏味道》(北地寒应苦)诗。高正臣林亭的几次文学雅集活动,不仅参加的人数多,诗歌数量也多,后来被编为《高氏三宴诗集》。
像这样的文学活动在高宗后期至武后时期,是洛阳都市中很普遍的现象,现存资料中还可看出其一些迹象。如李峤有《王屋山第之侧杂构小亭暇日与群公同游》、《刘侍读见和山邸十篇重申此赠》诗(《全唐诗》卷 61),可知他的王屋山第,也是一个重要的雅集之所。朝中政务之馀,在园林别业中集会赋诗是一种经常性的行为。
一些诗中描述的李峤王屋山第、郑协律山亭、都尉山亭、郑七山斋等,都分布在洛阳周边,成为文士们在朝罢政馀,休沐闲暇之时暂时休憩交往的载体,为文学活动的活跃提供了重要的条件。当时诗人卢僎、陈子昂则更为生动具体地,道出了他们这种都市生活状态及情形,“晨趋天日晏,夕卧江海闲”、“去朝廷而不遥,与江湖而自远”。
都市内和近郭的园林别业,不仅满足了文士们的风雅生活,而且也为他们雅集交往,诗酒风流创造了条件,提供了便利。这不仅对于都市文学空间的兴盛大有裨益,也显著改变了都市文学空间的面貌。
二、寺观空间文学活动的产生与活跃高宗后期至武后时期,洛阳之地除了宫廷文学空间和都市文学空间,在之前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达到鼎盛外,更外围的山林地区和寺观之中也开始有文士涉足,产生了不少文学活动和诗文作品,促成了山林文学空间和寺观文学空间的产生。这两类空间的兴盛,虽尚不及宫廷和都市空间,但是它们的文学史意义却极为重大。
是洛阳文学空间发展历史,乃至整个唐代文学发展历史上的重大现象。我们考察唐初时期洛阳文士生活,当时文士大量过着家居不仕,类似隐居的生活,但是他们主要是在洛阳城内,很少涉足周边山林之中。隋末战乱中有一些士人,曾到山中避难而暂时居住,但是唐代建立,社会安定后也都回到了城市中,山林中并未见有文学活动的迹象。
唐初山林或田园之中的文士活动,较早者当属王绩等一批隐士在河东龙门的生活及创作,但是王绩等人的生活与其说是山林生活,不如说是田园隐居生活。长安、洛阳两京一带,最早的则有卢照邻、高宗,咸亨四年(674)在太白山师事孙思邈时的活动和文学创作。
唐代两京一带山林地区中文士活动的活跃,及文学空间的真正产生是在高宗晚期。这其中起到重要推动作用的是,调露二年(永隆元年,680)高宗、武后有对嵩山道士潘师正和隐士田游岩的造访及礼重。高宗、武后频繁造访嵩山,除了有武后嗜好佛道的原因外,也当有向天下昭示自身礼贤下士,渴求人才的德泽。
从而有为武后执掌政权、统领天下作准备的意图。所以这次造访嵩山给予了潘师正、田游岩一道士、一隐士这样的“丘园秀异,志存栖隐”之士,前所未有的礼遇。这些举动带给天下士人的触动和鼓舞,,无疑是极为巨大的,他们不啻是向士人们指出了,一条通往仕途的“终南捷径”。
随着高宗、武后的频繁临幸嵩山,礼遇潘师正等,也吸引了洛阳城中大批文士的到来。恰是从此年前后起,一批士人开始走进嵩山,与潘师正、司马承祯、田游岩等的交往密切起来。文士的加入则使这一原为纯粹宗教空间的地方,带上了浓厚文学色彩,成为具有宗教和文学双重性质的重要空间。
这时期文士最早长期居住嵩山者,能考知的是宋之问。宋之问有多首诗提及他在嵩山的生活,及与潘师正、司马承祯、韩法昭等道士的交往。《卧闻嵩山钟》诗云:“昔事潘真人,北岑采薇蕨。倚岩顾我笑,谓我有仙骨。”诗中所云潘真人即潘师正,表明他曾经在嵩山师事潘师正学过道。
宋之问到嵩山师事潘师正的时间,就在高宗、武后到嵩山造访潘师正、田游岩之时,或其后不久。从以上考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从高宗调露二年(680)前后,到武后万岁登封元年(696,又为万岁通天元年)前后十多年间,因为高宗、武后的频频临幸,更由于潘师正、司马承祯等著名道士的影响和吸引。
嵩山及其道观空间开始对洛阳文士,产生巨大的吸引力,文士们开始大量走进这一空间之中。他们在嵩山隐居的目的虽以求仙学道为主,但作为文士,不可避免地也把文学活动带入了其中,促成了寺观文学空间的产生,为洛阳文学整体空间的构成开拓出一个新的领域。
三、山林之地文学空间的形成由于洛阳文士数量庞大,他们并非都为身有职任之士,加之即便在仕之士,也会有守选、养疾、守制等较长时间闲居的时候,所以不少文士也把别业建在更远的山林地区,追求栖隐生活,这就造成了山林地区文学活动和文学空间的产生。洛阳文士最早走进山林,是“方外十友”等文士在嵩山活动,他们以求仙学道为主,兼及文学活动。
文学活动主要得力于一些道士的吸引与引领,地点也主要依托于道观,所以可称为寺观文学空间。而在包括嵩山在内的更广阔的山林地区,文士们的居住活动则主要是栖居隐逸,宗教色彩要淡得多。他们在山林别业生活中也有不少诗文之作,内容以描绘吟咏山林田园栖隐生活,和闲逸高蹈的心态情趣为主。
与寺观空间中作品的风貌有别,所以这一空间可称为山林文学空间。这时期洛阳文士的山林生活及活动,主要分布在嵩山、陆浑山和王屋山三地。
其他地区当也有一些文士的居住活动,如《新唐书》卷一二八《毕构传》记载:“毕构,字隆择,河南偃师人。六岁能为文。及冠,擢进士第,补金水尉,迁九陇主簿。居亲丧,毁棘甚,已除,犹屏处丘园。武后召为左拾遗。”毕构守制期间“屏处丘园”,当是在偃师附近所过的一段隐逸生活。
四、总结高宗后期至武后时期,洛阳文坛的分布格局开始发生重要的改变,即洛阳文坛整体上的活跃,和空间分布的丰富多样化,这个时期是武后主导政局的时代,已经大大突破了之前局限于宫廷、都市之内的局面,寺观、山林中开始形成文学空间,并呈现快速发展的势头。
虽然寺观、山林文学空间的兴盛程度,尚不能和后来开元、天宝时期相比,但已经呈现出与宫廷、都市文学空间并峙的局面。至玄宗天宝时期,一方面宫廷空间消失、都市空间有所弱化,另一方面山林、寺观文学空间的地位则有所强化,同时天宝时期文士活动的范围,也出现向周边更外围的州县地区拓展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