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你看见我那只老母鸡没?我发誓昨天还在鸡窝里头的!"
我叫王小丫,今年五十五岁,出生在河北省的一个小山村。
我家有四个孩子,我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弟弟和妹妹。
那会儿是1970年,我们全家除了四个孩子,没一个闲人。
爷爷奶奶和爹娘都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
虽说四个大人都出力,可分到手的粮食还是不够吃。
我们四个孩子,一顿能吃掉半个锅的红薯面窝头。
我一口气能吃两个,我哥更能吃,不过他懂事,总是让着大人。
我家西边住着李婶一家。
李婶和李叔比我爹年纪大几岁。
70年代的时候,他们儿子李小强在县里上高中,不在家吃饭。
李婶两口子在生产队干活,家里粮食不愁,还能存点。
每次想起李婶,我就想起她家那口大水缸。
那缸放在院子里,水面上总是漂着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子。
夏天的时候,我和弟弟妹妹没少偷偷去他家喝水。
李婶从来不赶我们,还会笑眯眯地给我们一人舀一瓢凉水。
那会儿天气热得很,我们喝着凉水,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李婶和我们家关系特别好。
她每回做好吃的,总惦记着给我们送来。
有时是热乎乎的窝窝头,有时是玉米面包子。
我那会儿还小,心里纳闷:咱家和李婶又不是亲戚,她为啥总给我们送吃的?
要知道那年月,一个玉米面包子可是稀罕物。
奶奶每次看到李婶来送吃的,都感动得直掉眼泪。
李婶却说这是应该的。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1967年的时候,李叔去山上捡柴,不小心摔断了胳膊。
那会儿李小强才上小学,家里就剩李婶一个人挣工分。
李小强那年瘦得跟个竹竿似的,听说一天三顿就喝野菜汤。
我爷爷看不下去,那年秋天分了粮食,二话不说就扛了一袋子玉米送到李婶家。
从那以后,李婶一家就把我们当救命恩人。
等到1976年,李小强去县城上高中了,他们家粮食多了起来,就开始帮衬我们家。
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们家的煤都烧完了。
李婶知道后,二话不说就让李叔把他们家一半的煤送来了。
我爹不肯要,李婶就说:"老张,你别客气。。你家冷了,我心里也不踏实。"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围着炉子,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我看着炉子里的火苗,想着李婶家的煤,心里暖洋洋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1983年,我们家遇上了大难。
那年夏天干旱,庄稼收成不好。
冬天爷爷又病倒了,为了给爷爷看病,我爹东借西凑了不少钱。
可惜爷爷还是走了,奶奶一下子接受不了,也病倒了。
家里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爹为了给爷爷看病,已经把家里的玉米和小麦都卖了。
冷冰冰的天气里,家里就剩下四袋玉米和几篮子红薯,要是把这些都卖了,全家人吃啥?
我记得那段时间,爹每天愁眉苦脸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娘也瘦了一大圈,整天忙里忙外,还得照顾生病的奶奶。
我和哥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爹娘为生计发愁。
李婶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二话不说拿来二十块钱,让我爹带奶奶去县城看病。
我爹看到钱,眼眶就红了。
因为前不久我娘才借了李婶二十块钱还没还上,没想到李婶又送来二十。
"别客气,我手里有钱。以后没钱了就跟我说。我儿子现在在市里玻璃厂上班,是商品粮,每月都有工资。"李婶笑眯眯地说。
就这样,奶奶的病慢慢好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李婶又来找我娘,说是让帮忙做两床被子。
原来李小强要结婚了,对象是厂里的同事,长得漂亮,家里条件也不错。
我爹听了这消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们家欠了李婶家四十块钱,人家结婚我们不但得还钱,还得随份子。
可我们家那会儿连吃喝都成问题,哪来的钱啊?
我爹愁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院子里埋的白萝卜挖出来,想到镇上卖点钱。
可天太冷,一个也没卖出去。
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了村里的王大爷。
"老张啊,听说李家儿子要结婚了?你们家准备随多少礼钱啊?"王大爷问道。
我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王大爷看出了端倪,叹了口气说:"你们家情况我知道。不过这人情债啊,欠着可不好。要不你去问问李婶,能不能晚点给?"
我爹听了,心里更难受了。
他知道王大爷是好意,可这样一来,全村人都知道我们家揭不开锅了。
回到家,我爹把情况和娘说了。
娘听完,眼泪就下来了:"咱们家欠了人家那么多,这次连份子钱都拿不出来,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啊?"
我躲在门后,听到爹娘的对话,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那几天,我总能听到爹娘半夜里小声商量的声音。
有时候,我还能听到娘偷偷抹眼泪的声音。
李婶知道后,急得不行:"老张,你别糊涂!那点钱你就甭还了,要是我想要早就找你要了。你们先顾自个儿吧。要不是你们67年那袋子玉米,哪有我们家现在?"
我爹听了,眼眶又红了。
虽说那袋玉米第二年就还了,可李婶一直记在心里。
从那以后,我爹娘就安心了不少,还主动去李婶家帮忙。
李小强结婚前一周,我爹把李婶家的瓦房子粉刷一新,院子里的杂草都拔了,连旧大门都刷了一遍红漆。
我记得那几天,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忙到天黑才回来。
他的手上都是茧子,脸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
但是每天晚上,他都会笑着说:"咱们欠人家的,总得还回去。"
眼看就到结婚那天了,我妹妹突然高烧不退。
家里就剩三块钱,本来想给李婶家随礼用的,现在只能先给妹妹看病。
那天晚上,我透过窗户看到爹娘坐在院子里,小声商量着什么。
月光下,他们的背影显得那么瘦小和孤单。
我听见娘说:"要不...咱们明天别去了吧?"
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不行啊。这么多年的情分,咱们不去算什么?就是去了,也得给个说法啊。"
我听着爹娘的对话,心里难受得要命。
我多希望自己能长大点,能帮上忙,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娘就把我们叫醒,说要带我们去四姨家走亲戚。
我觉得奇怪:今天不是李小强结婚吗?咱们不是要吃喜酒吗?
可看爹娘坚持,我们只好跟着去了。
路上,我看见村里人都往李婶家走。
有人还问我们:"诶,老张家的,你们这是去哪啊?李家今天结婚,你们不去吗?"
娘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我妹妹病了,得去看病。
我看见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我听见有人说:"老张家这是怎么了?李家帮了他们那么多,现在人家结婚都不去?"
还有人说:"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拿不出随礼钱,不好意思去吧。"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难受得要命。
我多想站出来解释,可是我知道,这只会让爹娘更难堪。
直到傍晚我们才回来。
路过李婶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锁,要不是门上的喜字和地上的鞭炮纸,谁能想到这家今天办喜事?
后来我才明白,爹娘是因为没钱随礼,怕尴尬才带我们躲出去的。
那天晚上,我正要睡觉,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我悄悄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见李婶和李叔抬着个大水缸站在院子里。
"老张!老张家的!快出来!"李婶在院子里喊。
我爹娘赶紧出来了,看到水缸后都愣住了。
"这是啥意思啊?"我爹结结巴巴地问。
李婶笑着说:"这是我们家的陪嫁缸,一直没用上。今天小强结婚,我寻思着你们家更需要,就给你们送来了。"
我娘一听,眼泪哗地就下来了:"这咋行呢?这么贵重的东西..."
李叔打断了我娘的话:"别说了!当年要不是你们那袋粮食,哪有我们家今天?这缸就当还你们的人情了。"
我爹还想说什么,李婶却不由分说,和李叔一起把水缸抬进了我们家院子。
"行了,别客气了。。"李婶拍了拍我爹的肩膀,"对了,这里还有二百块钱,是小强让我给你们的。他说,要不是你们,他早就饿死了,哪有今天?这钱你们一定要收下。"
我娘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扑到李婶怀里放声大哭。
我爹也红了眼眶,握着李叔的手说不出话来。
我躲在窗后,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邻里之情。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比金钱更珍贵。
第二天一早,我爹就张罗着要去集市。
我问他干啥,他笑着说:"咱们也得还个人情不是?李家送了咱们这么贵重的东西,咱们得给小两口准备点新婚礼物。"
我一听,心里暖暖的。
虽然我们家还很穷,可我知道,只要我们心里装着别人,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那年冬天,我爹拿着李小强给的钱,带着我哥去县城学了门木工手艺。
没多久,我爹就在村里开了个小木工坊,专门给人做家具。
日子渐渐好起来了,我和弟弟妹妹也都有书读了。
我记得那段时间,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晚上很晚才回来。
他的手上总是有木屑,衣服上也沾满了木头的香味。
虽然很辛苦,但是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他常说:"只要咱们肯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多年后的一天,我回老家探亲,又看到了那口水缸。
它依旧摆在我家院子里,虽然有些年头了,可还是那么结实。
我摸着缸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夜,看到了李婶和李叔抬着缸的身影。
。
它见证了我们两家的患难与共,也见证了那个艰难岁月里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我想起小时候,每次从李婶家喝水回来,总会被娘数落。
娘说:"人家的水是让你白喝的吗?"
我那时不懂事,总觉得娘小气。
现在想想,娘是怕我们给李婶家添麻烦。
有人说,现在的邻里关系变淡了。
可我觉得,只要我们心中还存有那份真诚和善意,邻里之情就永远不会消失。
就像那口水缸,历经岁月沧桑,依然坚固如初。
我想起爹常说的一句话:"做人要懂得感恩,要记得别人的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大丫,你说得对。这缸啊,可不光是装水用的。"我娘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它装的是人情,是我们这辈子都还不完的情分啊..."
我正想说话,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大丫,你看见我那只老母鸡没?我发誓昨天还在鸡窝里头的!"
我和娘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李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热心肠的李婶。
我赶紧跑出去帮她找鸡,心里想着,这份邻里之情,真是比那口水缸还要坚固啊。
阳光洒在院子里,照在那口老水缸上。
我看着李婶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这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只要我们心中还存有那份真诚和善意,邻里之情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就像那口水缸,静静地站在那里,见证着我们的故事,也见证着人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