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巍峨的群山与漆黑的夜空融为一体，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墨缸。偶尔撕裂天幕的闪电，照见蛇形公路上一辆摇摇晃晃的大巴。

这是一辆省际长途车，这段山路，是连接两省的必经之路，有的隧道能有十余公里之长，路况极其复杂。司机扫一眼内后视镜，车里大部分乘客早已入睡，只有两三个角落亮着微弱的手机亮光。

转过一个弯后，车灯照见约百余米远处路中间站着两个体型彪悍的穿雨衣男子挥手示意停车，身后横着一截粗壮树干，这情景让司机心头一紧。

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紧接着，山上无数形状不规则黑影纷纷坠落，伴随着巨响，车身也跟着晃动起来。司机急打方向，猛踩刹车，跟着眩晕的失重感，世界在驾驶员眼前旋转了九十度，车子侧翻在道边。

片刻死寂后，在漆黑的车厢里堆积成叠罗汉的人们在睡梦中醒来，顿时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替班驾驶员的头重重撞在方向盘上，膝盖顶住了司机的肋叉骨。两人不约而同摸向车内照明开关，却发现不亮了。

车外有炫目的手电光晃动，伴随男子大喊：“都别抢，从顶上走，一个一个往外出！”

这话稳定了人群的骚乱，大雨也延缓了火势的蔓延速度。在这两个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的协助下，全部乘客包括两名司机，安全撤离到路边。不少人受伤，但似乎并无大碍。

两名男子其中一个走过来给驾驶员递支烟说：“师傅，我们兄弟俩是本地村民，熟悉附近情况，刚才特意在这提醒你们别过去，没想到……”

司机道谢时，留意到跟自己说话的男子腰间似乎露出个手柄。

和他说话的男子，是附近村民，叫齐虎。

一个多小时以前，事发地附近的村子里，一户人家亮起了灯。

两名男子骑乘一辆摩托车，从自家出发，前往事发地。他们是亲兄弟俩，大哥叫齐龙，兄弟叫齐虎。

这两兄弟的父亲老齐头，早些年是附近采石场的技术工，负责打炮眼，后来有一次被迸出的飞石砸坏了腿，之后就和老伴一起采山货为生。

这兄弟俩差不到两岁，初中毕业后，结伴去了广东打工，攒了点儿钱，老大还谈了个对象。

本来顺风顺水，挺好。

坏就坏在，强子跟宋老虎说过的那句“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这俩兄弟都当座右铭了。齐龙和女朋友在大排档宵夜，被旁边桌醉汉吹了口哨调戏，这哪能忍。双方厮打中，弟弟齐虎也及时赶到，打仗亲兄弟，一起把对方三个人干成了轻伤。

除了赔光积蓄，两兄弟各领三年牢狱之灾。

放出来以后，俩人都才二十出头，工作不好找了。

这兄弟俩合计，打工没人要，只能做点小生意了，得搞点本钱。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齐虎留意到，有一趟省际大巴总是半夜经过他们村子附近的山路，前不挨村后不靠店，很少有别的车经过。

兄弟俩经过踩点演练，又看了天气预报，定下动手日期。

那截树干是他们提前锯好藏在路边的，俩人冒着雨，把那截树干抬到路中间，等了会儿，那辆大巴车就来了。

但兄弟俩没想到的是，竟然发生山体滑坡把车冲翻。

两人不约而同冲向大巴救人，冲到大巴前，齐龙一把拉住齐虎交待道：“以后不管谁问，一口咬死咱俩就是来提醒过往车辆防范泥石流的！”

两个事先准备的黑面罩都在齐龙那里，救完人后，他才想起这东西不能留，趁人不备扔到熊熊燃烧的大巴里了。

事后兄弟俩都上了新闻，接受了当地电视台采访，在得知他俩的背景后，还被树立成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被授予“见义勇为好市民”称号。

除了领到公安机关颁发的十万元见义勇为奖，当地一家知名企业为了树立形象，也给兄弟俩发了二十万元奖金。

多年后，已成为省内驰名的兄弟面粉厂老板的齐龙齐虎，每当回忆起这创业起家的第一桶金，对天意成全，阻止两兄弟重蹈覆辙的神奇际遇，唏嘘不已，那件事成了兄弟俩一辈子的秘密。两兄弟也因此热衷公益，乐善好施，积极回报社会。

父亲老齐头弥留之际，拉着兄弟俩的手说：“我这辈子没本事，看见你们兄弟俩有出息，也能安心闭眼了。但有一件事，我不能带到棺材里，我这辈子还算个好人，但为了你们兄弟俩，我作过一次大孽。”

“那年你们俩想劫客车，锯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知子莫如父，我知道拦不住你们，但也知道你俩本心不坏。我只能想出那么个缺德的法子，以前采石我有偷偷存下的炸药，那天你俩前脚出门，我后脚出门，炮眼我也提前弄好了，那次的山体滑坡，不是天灾啊，我就想给你俩制造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