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阳车务段梅岗车站遇到了一些麻烦事,牵扯到站长丁俊山很大精力。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梅岗车站是一个位于梅岗县城的三等站,除办理正常的行车和客运业务外,货运业务才是车站的“大头”,每年货运发运量占全段的五分之一强。因为县城郊区还是部队师部所在地,梅岗车站破天荒还有一趟进京特快列车在站停车,铁路局给梅岗车站预留有五张硬座车票、三张硬卧车票和一张软卧车票。
梅岗县是一个农业大县,主产小麦和玉米。特别是梅岗小麦品种优、口感好、营养丰富,具有较高的蛋白质和面筋质量,深受各地粮油公司的喜欢,每年都有大量外地粮油经营者到梅岗采购小麦外运。
上个星期,丁俊山刚从车站运转室查岗出来,货运主任邢贵就给他打电话:“站长,你赶紧到货场来,梅岗法院的人来查封咱们发运的粮食了。”
丁俊山吃了一惊,他问道:“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贵说:“法院的法官说咱们车站参与一起粮食诈骗案,依法对咱们货场里已经装车准备编挂的两个盖车进行查封扣押,现在要往车门上贴封条。我和老秦正在劝阻,你赶紧来啊!”
丁俊山听后一边往货场走,脑子也在飞速运转。他过去在段团委当青工教员时,曾经学过一些《经济合同法》和《民事诉讼法》,还是了解一些法律知识。凭他的了解和掌握,车站工作人员绝对没有参与到任何粮食诈骗犯罪。
在去车站的路上,他还给车站公安所王所长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带几个公安也到货场,毕竟,牵扯到法律问题和法律纠纷,公安所对法院,处理起来更妥帖。
经过梅岗法院法官的介绍,丁俊山才知道案件的原委。一个石家庄的粮油公司业务员在梅岗县金粮粮油购销公司那里订购了三百吨小麦,双方签订合同后,对方缴纳了五万元定金,要求首批发运两个车皮八十吨小麦,装车发运前付清货款。
金粮公司经理亲自陪着货主到货场确认小麦装车后,双方到银行办理了货款付清手续,并拿到了金粮公司提供的车站运单。
谁知,石家庄货主回去后,一等二等不见粮食到货,再打电话询问,回音是“你所拨打的手机是空号。”于是他们就急忙赶到梅岗县公安局刑警队报案。公安人员看了粮食购销合同以及货票,说这是经济纠纷不予立案,让他们去法院起诉。他们赶到法院后,法院又说这是明显的合同诈骗,属于公安局管辖。就这样,连续折腾了好久,还是通过法院门口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从中斡旋,交了一大笔诉讼代理费和活动经费,才在法院立案审判。
法院认为诈骗公司带着受害方到车站货场查验装车情况,并有车站开出的货运清单,是车站一方为诈骗公司提供了诈骗场地和票据,所以车站应该承担连带责任,依照法律必须对车站货场的粮食和车辆进行扣押。
说话间,车站公安所王所长也带领两个公安人员来到货场,他在简单听取了案情介绍以后,对法官说:“你们来车站扣押铁路所属车辆和货物是不符合有关法律规定的。首先,铁路一方并没有和他们任何一方签订粮食购销合同。第二,金粮公司带着货主到车站查看粮食装车并没有车站工作人员的陪同、参与和确认。第三,只要是来车站办理货运的货主,只要不携带易燃易爆危险品,任何人在货场门卫登记后都可以自由进入车站货场。第四,经过初步判断,货主提供的车站货物运单是伪造的。第五,铁路是国家资产,我们铁路公安人员有权阻止任何单位和个人非法查扣铁路资产。”
丁俊山听了王所长的话,顿感底气足了许多。为了打破僵局,他笑着对法官说:“法官同志,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回去以后向上级领导汇报,我们也向上级部门汇报,我想最终会有一个解决办法。”
本来,梅岗法院的法警已经把手铐都拿在手里了,准备对阻碍执行的货运室主任带走拘留。但现在车站公安人员出现了,双方都是执法人员,他们也就悄悄地收起了手铐。
送走梅岗法院的工作人员,丁俊山长长出了一口气,笑着拍拍王所长的肩膀打趣道:“小王,干的不错,有前途!”
因为丁俊山和王所长是常在一起打牌、喝酒的好友,双方说话也十分的随便。王所长瞪了他一眼:“就这两句好话就打发了?中午哪个大酒店摆桌?”
丁俊山也不含糊:“晚上锦江大酒店,我带上我的伙计,你带上你的伙计,谁先趴下谁买单。”
星期天下午,丁俊山正在和老婆一起逛街,车站副站长给他打电话:“站长,刚才货运室老邢来了,他说今天车站货场一辆运粮的汽车也没有,这几天都不正常。再这样下去咱们当月的装车计划可抓瞎了。”
丁俊山疑惑地说:“现在正是售粮旺季,不应该啊。”
副站长说:“我听咱们的一个职工说,他骑摩托车去县城办事,发现在通往咱们车站的路口有一个检查点,专门检查运货的大卡车......”
丁俊山说:“这样,你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回来后及时向往汇报。”
原来,梅岗法院经济庭的法官在查扣车站资产被铁路公安人员阻止后,就联合县工商局经济检查大队,在通往车站的路口设立一个粮食经营检查站,专门检查粮食经营者的营业执照、购销合同、纳税记录等资料,对手续不完善的,一律扣车扣粮。
工商局和法院在车站路口设卡检查运粮卡车的消息立即在县城上下传开了,一些粮食贩子和手续不全的粮油公司也不敢往梅岗车站发运粮食了,大都转向公路运输,或舍近求远去中州火车站发运了。
丁俊山心中暗骂,这一招真绝,也真狠,这是在断梅岗车站的“财路”啊。经过前思后想,丁俊山来到车站书记尤先念办公室,共同商量怎样应对这一麻烦的局面。
直接去找法院或工商局,人家是在依法执行检查,肯定不买账。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冲着车站来的,怎么可能会收手?
尤先念说:“梅岗县的主要物资是通过咱们车站外运的,咱们也是梅岗经济的支柱。”他接着向丁俊山说了自己的想法,应该立即去县里向县委书记和县长汇报工作,一方面把咱们今年的货物发运量向领导汇报一下,另一方面把咱们遇到的困难也说清楚。有县领导重视,下面的问题就好解决了。同时,咱们还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刘书记和沈段长汇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恐怕还要请领导去市政府协调。
果然,丁俊山他们上午去县里汇报工作,检查站下午就撤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政府部门拦车检查的事情刚解决,村里农民这几天又在车站出口处的道路上横了一根槐树杆,几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村民搬了几个马扎坐在路中间,说车站的车辆把他们村里路压坏了,要求车站出钱修路。他们很奇怪,不拦大车,专门拦车站和工务、电务车间的小车、皮卡车、面包车。车站司机稍一抗拒,那帮人挥拳就打,吓得司机赶忙把汽车退回车站。
早不拦车,晚不拦车,偏偏现在开始拦车,丁俊山知道这又与法院那帮人有关系,看来,他们不把车站搞低头誓不罢休。他忍不住对天喊道:“难道注定我丁俊山是多灾多难的人?”
尤先念在一旁笑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不正好显示你的聪明才智和凌厉手段吗?”
尤先念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丁俊山大拇指一竖:“高,实在是高,高家庄!”
丁俊山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陈大队长,这么久没有聚了,你又在侦破什么大案啊?”
电话那头说:“带人去外地抓捕一个杀人犯刚回来,伙计们正在审讯呢。”
丁俊山笑道:“破大案,立大功,一是祝贺,二是慰问。正巧,一个列车长给我带了正宗的保定驴肉,今天晚上我和先念书记请你来车站吃驴肉大宴啊。”
电话那边哈哈大笑:“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那可是人间珍品啊。我晚上和教导员,还有两个副队长一起过去,张弓大曲可要备够哦!”
丁俊山说:“晚上见,不醉不休!”
原来,丁俊山和梅岗公安局刑侦大队陈大队长,还有教导员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每次刑警大队外出办案的人员到车站乘车时,丁俊山在车站时就亲自把他们送上车,请车长给他们补办卧铺,安排吃饭,一路好吃好喝好招待。而车站职工在地方上有什么事情,陈大队都会热心帮忙。
尤先念听到丁俊山说是要请他们吃保定驴肉,有点吃惊:“你哪来的保定驴肉?就是空运也来不及啊。”
丁俊山笑道:“前几天我让申阳客运段的列车长专门给我带的,准备元旦节送给老岳父吃呢,现在正好用上。”
傍晚时分,一辆警车呼啸着开进梅岗车站办公大院里。老友见面,分外亲热。在车站职工食堂的小餐厅里,丁俊山和陈大队七八位主宾围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杯盏交错,不多时就喝的南北不分,醉意酩酊。
酒足饭饱之后,丁俊山看着陈大队他们开来的警车,对教导员说:“陈队和大家都喝的比较多,开警车回去怕影响不好。我让司机开车站的桑塔纳两千送你们。”
一行人开着汽车拐下站台刚走出不远,就看见马路正中站着几个人,拿着手电朝车子这边照,嘴里大喊:“停车,停车!”
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大队睁开迷瞪的眼睛问司机:“怎么回事,谁敢大半夜拦车?”
司机说:“是村里的老乡,对来往的车辆要收过路费。”
后排坐上一个公安对司机说:“告诉他们,老子是邢警大队的,瞎了他们的狗眼。”
司机为难地说:“我不敢说啊,上一次市发改委的领导到车站检查,路过时一样被他们拦车收费。”
后座的公安一拉车门就下去了,摇晃着身子走过去,抬手对着站在前面的人就是一巴掌:“狗东西,反了你们!”
村民一看有人被打了,立即围上来,拳头噼里啪啦就对着公安身上、头上不停地打起来。
陈大队和教导员看对方不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敢公然殴打公安人员,立即全部跳下车,与对方厮打起来。一边打还一边喊道:“连刑警队的也敢打啊,我不把你们全部抓起来就不姓陈!”
村民自然不怕,这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根本不认识什么刑警队长,因为陈大队他们都穿着便服,坐的是车站上的汽车,心想这帮人一定是狐假虎威吓唬人的。村民们一边打还一边叫:“就是公安局长来了,照样收拾他!快来人啊!”
陈大队和这帮村民扭打在一起,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加上又酒后站立不稳,几个人身上挨了不少拳脚,一个个狼狈不堪。
教导员好不容易跳出去,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你们立即组织警力往车站这边来,多带一些手铐,带上电警棍、橡皮警棍。要快,要快!”
有的村民听到打电话的声音,赶忙说:“他们可能真是公安局的,咱们不要再打了。”
另一个说:“瞅他们那熊样,是故意冒充公安吓唬咱们的。”
不大功夫,从远方疾驰而来几辆闪着警灯、拉着警报的警车、摩托车,直奔村民这边。几个怕事的村民知道是真警察来了,吓得就想跑,陈大队他们哪里肯善罢甘休,拼死把他们拉住......
一起村民拦路收费事件,就这样被丁俊山和尤先念用驴肉大餐彻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