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的女孩“藏”在嫌疑人的梦境中

虹虹评情感 2023-12-11 03:34:00

它又来了。

每个雨夜它都会来,它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所以雨也是红色的。

我绝望地向前跑着,藏在一个又一个地方,却被它一次又一次找到。

还有哪里可以藏?只剩下那里了,只能是那里了……

市医院门前,一辆警车疾驰而至。

车尚未停稳,车门就被打开,一位老人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

“张教授,您可来了!”迎接张教授的高大男人叫陈词,是本市刑侦支队重案大队队长。

“设备运来了么?”张教授问,声音有些急切,但更多的是兴奋。

“运来了,已经把那个……成像仪套在嫌疑人头上了!”

陈词一边介绍着情况,一边半搀半拽地领着张教授进了市医院的大楼。

张教授是国内量子脑动力学领域的顶尖专家。

今天一早,张教授接到上级的电话,特批他动用思维显像设备协助陈词的重案大队办案。

十分钟后,市医院六楼的重症监护室内,一个男人躺在隔离窗的后面,身上插着很多管子,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头盔一样的装置。

“他叫陆大勇,今年三十七岁,职业是小学体育老师。他就是3·14绑架案的嫌疑人。”

陈队长抓紧一切时间给张教授介绍着情况。

“嫌疑人陆大勇于前天下午放学后,绑架了晨曦小学一名女学生李落落。”

“据李落落母亲说,当时她正和女儿一起回家,刚拐进一条没人的胡同里,陆大勇就忽然出现将李落落劫持而走,她追赶不上,就马上报了案。”

“后续找到的目击者称,陆大勇带着孩子跑进了城边的老妖山。”

“我们在案发当晚就组织了大批人手进山搜索,但老妖山地形非常复杂,直到今天早上,巡逻队才在山中发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陆大勇,然而现场依然没有发现被绑女孩的踪迹。”

“病人现在情形如何?”张教授问。

“医生说病人的伤情疑似高处滚落导致,多个脏器受损严重,情况很不乐观……”

“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通过您研究的那个……显示思维的设备找到被绑架的孩子。”

“好!那我们马上就开始吧。”张教授知道时间紧迫,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摁下了启动的按钮。

墙上的电子屏幕缓缓亮起,一片迷雾般的昏暗呈现在大家眼前。

众人仔细看去,这团迷雾的最中心处隐隐约约有一个正缓慢而机械地向前走着的人。

“真是陆大勇!太神奇了!”在旁的助手在看清人脸后,惊讶地叫了出来。

“教授,这是……”陈词问道。

“对于陷入昏迷的人,我们只能通过进入他梦境的方法寻找真相。但难点在于,人不一定总会做梦。”

“那现在还能获得有用的情报吗?”

张教授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说道:“可以先试一试外部的刺激……”

啪嗒,是什么滴在我的眉心,好凉!是雨水从漆黑的夜空中不断地落下。

意识瞬间清醒,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我惊讶地发现自己正慢慢地走在一条老街之上。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试着问自己,可是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就这样向前走了很久,一片橙红色的灯光挡住了我的去路。抬头看去,眼前是一盏被挑在高处的灯笼。

刚刚还很是缠绵的夏雨,在这片灯光下骤然停歇!

灯光下很杂乱。两个木桌,几条长凳,七八个木桶,一张大概两米长的操作台。台子上面摆放着常用的烹饪用品以及许多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罐子。

操作台的中间架着一口老旧的巨大汤锅。汤锅足有一米高,下面的柴火烧得正旺,我踮起脚向锅内看去,里面是滚沸了的深褐色的肉汤。又一阵微风吹过,鲜美浓郁的肉香从那锅里飘了过来。

这……是一个卖夜宵的旧摊位?

一股熟悉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心绪激荡下,我的心头剧烈地一痛,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

电子屏又一次模糊一片……

“这个摊位,还有这条老街,有没有什么线索?”张教授问道。

“已经将截图发回队里了,目前还没有。”陈词回答,“还有办法继续‘刺激’一下嘛?”

“很难了,我们刚才已经用了水滴眉心,光照,嗅觉刺激……手头已经没有更多的办法了。”张教授无奈地说,“不过,可以问一问他的亲人,尤其是长辈,看看有没有什么对他影响比较大的事件,我们分析一下,也许会有帮助!”

陈词却叹了口气:“陆大勇从小在外省的一个孤儿院长大,我们现在还没有查询到他过往家庭的任何信息。”

“而且,据几个当时和陆大勇一起在孤儿院生活的同龄人回忆,嫌疑人刚到孤儿院的时候精神上似乎受到过什么刺激,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

“对,他对自己来孤儿院之前的所有经历,完全没有记忆。”

张教授闻言皱了皱眉:“那确实比较难办了……不过越是这样,那段年幼时失去的记忆和这次案件相关联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能让陆大勇想起那段丢失的记忆,说不定我们就能知道他把孩子藏在了哪里!”

陈词摸了摸下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看见墙上的电子屏幕又一次亮了起来。

这次,屏幕里多了一个人!

“你来啦。”

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眼前的世界又清晰起来。转头看去,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正站在我旁边直直地看着我。

女孩看起来八九岁的年纪,脏兮兮的瓜子脸有些发黄,一头发黄干枯的乱发,看上去好像常年营养不良。

女孩身上套着一件满是污渍的青色裙子,裙子有些大,穿在她娇小的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

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赶忙别开了视线,想着,这午夜的摊位,难道就只有这样的一个孩子吗?

我正傻愣愣地发呆,女孩却不再继续看我,而是从旁边抬起一个竹制的方凳,有些费力地搬到了还在不停翻滚着热汤的大锅后面。她将方凳放好,站上去,从旁边的操作台上拾起一根长长的汤勺伸进锅里,开始不停地,有节奏地搅动起来。

看着这女孩熟练的动作,我的心底又涌起一阵怀念,似乎很多年前,我便见过这个瘦小的身影。

“确定就是这个女孩吗?”张教授问道。

“确定!确定!”陈词手里拿着照片对比着,声音有些激动,“但是……这女孩的行事风格可完全不像个孩子,还有穿的也和失踪那天的李落落完全不一样……”

“这很正常,我们在梦境中经常会把记忆中的人或事物混淆在一块,就比如……”

张教授正说着,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陈词说了声抱歉,接起了手机。

“队……队长,有发现!队里利用最新的技术对老街和摊位的照片进行了搜索,查到了本市多年前的确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老街,只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拆迁改造,老街变新街,早已经面目全非。”

“本市的老街?陆大勇不是在外省的孤儿院长大的吗?你们没有搞错吧?”陈词怀疑地问道。

“绝对没有!我们查找了所有和那个旧摊位相关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的小孩和陆大勇真的很像!我现在就把照片给你发过去啊!”

陈词打开微信,马上就收到一张照片。

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中心位置的一张条凳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模样,正戴着一副大人的眼镜对镜头做鬼脸,男孩旁边,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正眯着眼睛无奈地笑着,看起来像是男孩的父亲。俩人的后面隐约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穿着一件满是污渍的青色裙子,此时正站在操作台后面忙碌着。老人很瘦很矮,那裙子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那种奇异诱人的肉香,又一阵阵地飘了过来。

我忽然觉得腹内空空,馋得不行,快步走到台前笑着对女孩说:“给,给我来一碗……”

女孩闻言停止了搅拌却依然没有睬我,随手从一旁拿起只旧瓷碗,盛了一勺肉汤。

我满怀期待地咽了咽口水,以为终于可以得到“奖赏了”,谁知伸手去接的时候,女孩忽然转过头来,用那双漆黑无光的双眼猛瞪了我一眼。

“还没轮到你!”

我一惊!将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女孩小心地走下竹凳,把散发着热气的碗摆在了我旁边的位置上。

我朝身边的位置上看了一眼。

“哇——!”再一次被吓到。

一个男人赫然就坐在我身旁的凳子上。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坐在凳子上的这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叔穿着一身有些破旧,却浆洗得很干净的工作服。他身体有些单薄,头发稀疏,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眼睛很小,戴着一个有点歪的老式木制黑框眼镜。

大叔没有理会女孩,看见那碗汤后,直接用手端起,从旁边的筷笼里取了个汤匙,也不怕热,呼啦着喝了起来。

一口喝下去,大叔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惊奇的表情,随后这惊奇又马上被十分的幸福取代。他眯着眼,咂着嘴,那夸张的程度馋得我狠狠咽了咽口水,又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就算这汤的味道再如何鲜美,也不至于陶醉成这个样子吧。

大叔吃完一口,似乎发现了我在看他,有些迟疑地,慢悠悠地扭过身来面向我。

“有事儿吗,孩子?”他咧开嘴微笑着问。

“哦,哦,没事儿……”我被他叫得有些窘迫,但马上又好奇地问,“这汤,真的那么好喝吗?”

“是啊,但更主要的是,这汤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大叔伸手摘下眼镜放在长桌上,用洗得有些泛白的袖口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您……之前喝过这汤?”我不解地问道。

大叔摇头说道:“不,虽然味道很像,但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喝汤。”

“很多年前,我就是在这样一个摊位上认识阿娟的,那是她和她母亲开的旧摊子,她母亲身材很小,也是这样踩着板凳站在台子后面熬汤。”

“那些日子为了见阿娟,我每次下班后都要去她家开的摊子上喝一碗,可是长胖了不少啊……”

“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后来我就把阿娟娶到手了呗。”大叔一边微笑地说着,一边又喝了一口汤。

“她那时候总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来厂子里给我送饭,她烧的菜都特别的好吃,嘿嘿嘿,厂子里的同事们那时候可是非常羡慕我呦……”

大叔又喝下了一口汤,然后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

“哎,后来我岳母就……走了,老街改造,摊子也不让开了。可能是刺激太大,她就得了那个病。刚开始还只是偶尔在半夜里胡言乱语。后来,她身体里就好像住进去另外一个人。好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不好的时候就……就发了狂般的满院子疯跑,打人,自残……”

“邻居们都说是招了邪祟,让我去请师傅,去庙里拜。可是我知道,这是癔症。”

“那时候家里穷,手头上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我只能自己一个人一边带孩子一边努力挣钱给她买药,送去治病,还要受着邻居和亲戚们的闲话……”

大叔抽了抽鼻子,又喝下了一口汤,然后显得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

“再后来,她就算好的时候也开始埋怨我,质问我当时为什么送她去那里,为什么孩子总是怕她躲着她,是不是我对孩子说了她什么不好的话。这些我都能忍受,可是……可是我真的无法接受她打亮亮……”

大叔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听不清了,眼角开始大颗大颗地滚下泪水。

“人呐,还是要向前看啊……”说完最后一句后,大叔一抬手,喝光了碗里所有的汤。

随着最后一口汤喝下去,大叔不再说话,脸上变得没有幸福,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似乎所有的情感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大叔?”我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大叔并没有理我,他放下手中的碗,慢慢地站了起来。

随着眼角最后一滴泪水从脸上滑落,他转了个身,向着老街的西面慢慢地走去。

看着大叔的背影,又一阵剧烈的痛感从心头涌起。

我的视线忽然再一次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背影,我会如此熟悉?

“虽然样子老了许多,但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陆大勇的父亲。可为什么陆大勇没有认出他来?”陈队长问道。

“或许正如你们所掌握的情况那样,陆大勇在儿时曾受到过非常大的刺激,这场刺激让他的大脑遗忘了之前所有的经历。只是记忆不可能真的被遗忘,只能被隔离和隐藏。所以摊位的主人明明应该是陆大勇的外婆,在梦里却变成了女孩李落落,眼前的大叔明明是自己的父亲,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门被哐的一声推开,一个小警察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陈队长瞪了他一眼问道:“确定陆大勇的身份了?”

“确定了陈队,资料正在打印,马上就给您拿过来。”

“而且,我们还找到了陆大勇父亲的当年的……遗物。局长特批,让我给你带来了。”

小警察说着,从挎包中拿出了一个透明的警制塑料密封袋,里面装的是一架有点歪的老式木制黑框眼镜。

“这是……证物?”陈词看着手中的袋子不敢相信地问道。

“是的,陆大勇原名叫罗小亮,他的父母和当年的一桩灭门案有关……”

手中忽然多出了什么东西。

好熟悉的触感。我抬起右手看去,是一架老式黑框眼镜。这不是刚才那位大叔的眼镜嘛,怎么出现在我手里。

“把它戴上试试……”那女孩忽然走到我身旁对我说。

我疑惑地看了看她,但还是抬起双手,将眼镜戴在头上。

一阵眩晕……

老街,旧摊,女孩全都不见了。我身处一片树林中。我认识这里,是市郊的老妖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回头看去,一个男孩踉跄地向我跑了过来。

男孩跑得很急,好像有什么在追他。他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它来了,它来了,它又来了……”

男孩越跑越近,忽然脚下一绊,径直撞在我的身上。

我心头忽然一阵紧缩,一道血红的巨大伤口横空出现在我眼前。

伤口被一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混着血与肉纠结地生长在一起,轻轻碰触便是钻心的疼痛。我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一把将纱布狠狠扯下,那条记忆的伤疤被我生生撕裂,一股鲜血畅快地喷涌而出,由里而外充斥了整个心海,世界变得血一般通红,连周围下落的雨滴也是红色的。

那抹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时隔多年再次席卷而来!

是它来了!

它就是占据了妈妈身体的怪物!

它出现的时候,我必须快跑,只要跑到那里藏好,它就找不到我了!

我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在树林里狂奔,红色的血雨越下越大,山路也更加湿滑,我能感觉得到,它离我越来越近了。

慌乱中,我再一次重重地跌倒。

回过头,我看见了它!

它的手中握着一把沾着血的刀,一步步地逼近我。

不要,不要,不要啊!

极致的恐惧之下,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就这样吧,或许,这本就是我的归宿!

“嘀嘀嘀……”一阵阵急促的警报声音传来!

“陈警官,病人多项指标正在快速下降,我们会尽力,但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隔离窗对面的一位女医生通过对讲器报告着情况。

“怎么办,张老……就还差一点了!”陈词焦急地问道。

“你容我想想……”张教授揉着眉心想了一会,忽然说道,“对了!刚才你说陆大勇原名叫什么来着?”

“呃……叫罗小亮。”旁边的小警察接到。

“那就喊他的名字,大家一起喊!”张教授说道,“他失忆了这么多年,听到别人叫自己名字一定会有反应!”

“罗小亮!”

“亮亮!”

脑子里出现了声音,是在喊我嘛?

“小亮!”

“亮亮!”

“罗小亮!”

好像不止一个人在喊我。

我忽然生出了一些勇气,用尽所有力气再一次爬了起来。

跑,向前跑,跑到那个地方藏起来!

我不停地跑着,眼前忽然出现了几栋老旧破败的建筑。

我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居中的一栋,上了三楼,推开其中一间门,闪身躲了进去。

屋子不大,凌乱不堪,七扭八歪地摆放着各种废弃的仪器,被仪器围在中间的是一张生了锈的铁床。

我俯下身,钻到铁床下面,努力屏住呼吸。

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窗外的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我的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不知是不是躺在床上的人经常摇晃,床脚边的地上留下了无数道划痕。

忽然,沉重的脚步声自走廊的远端响起,它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它在每一间房门前停留,心已经揪成了一团。

终于,它的脚步在我的这间房门前停下,然后……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呜咽。

然后,那脚步声忽然变得凌乱,似乎在逃离一般,匆匆跑下楼去……

它走了,我又一次成功了!

我正想着,可是,忽然!

“原来你躲在这里!”

四周的景物在刹那间破碎,生锈的铁床,凌乱的设备,废弃的建筑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还是躺在老妖山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地上。

它,正脸对脸地看着我!

我看清了,那近在咫尺的它的脸!

它的嘴不自然地向两边咧着,眼睛瞪得通红,却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在向外滚。她的眸子很黑很黑,里面好像住着两个灵魂。

它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掐住我的喉咙,另一只手举起了那把还滴着血的刀。

血是它自己的。我看见,它的胳膊上满是刀痕,有的留了疤,有的结成痂,有的还渗着血。

“当初阿娘就是这样走的,就是这样丢下我走的,今天妈妈就把你也带走好不好,妈妈不会丢下你的,不会丢下你的!”

它的笑声很尖锐,我只能拼命地摇着头,挣脱者,反抗者,可是力气已经耗尽了。

“小亮,亮亮……”又有人在叫我了。

一个男人忽然冲了过来,一下子把它推倒了。

“阿娟,阿娟,你别伤害亮亮,求求你,你快把刀放下!”

男人用力地抢着刀子,可是它的力气很大,死死地攥着刀子,拇指都摁在了刃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做什么我都能忍,但是你为什么要伤害亮亮,他是你的孩子啊!”男人嘶吼着。

他们翻滚,厮打,叫喊,一个拼了性命地想杀我,一个拼了命地护着我。

我却只能坐在地上发着抖,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忽然,一股热流喷溅到我的脸上,我的嘴里,我的眼中。

好热,好腥,眼中的世界变得更加红了。

我浑身猛地一抖,机械般地站了起来,向着老妖山深处跑去。

雨还在下着,我在雨中越跑越远,好像要融入这场迷乱血雨中……

“队长,地点查到了,是老妖山里一座废弃的精神病医院,队里已经派人去了。”

“一定要保证女孩的安全,联系救护人员配合行动!”

陈词一边在电话里强调着,一边看了眼隔离窗那边已经盖上了白布的陆大勇。

此时,连接陆大勇梦境的电子屏幕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当年的案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张教授问道。

“根据卷宗记述,嫌疑人的原名叫罗小亮,是到了孤儿院后才改成陆大勇的。”

陈词翻看着刚拿到手的资料说道。

“罗小亮的母亲刘某娟,生前患有非常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曾多次住院接受治疗,但是效果甚微。案发时,刘某娟又病发,持刀追砍罗小亮进了老妖山。当时在现场发现了两具尸体和一把凶器。两具尸体是刘某娟和罗小亮父亲罗某的,按照当时现场勘察做出的鉴定,刘某娟是他杀,一刀刺中颈侧动脉为致命伤,罗某是自杀,刀就是在他的胸口发现的。当时的推断是,罗某为了救儿子,情急之下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刘某娟,然后情绪激动下又自杀的。而罗小亮,也就是陆大勇,两人尸体被发现时,他已经不在现场了。”

“当时对罗小亮也展开了多次搜救行动,但老妖山很大且地形复杂,最后也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流浪到了外省,还被孤儿院收养活了下来……”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罗小亮以陆大勇的名字在离开孤儿院后又辗转回到了本市。”

“这可能就是命运吧,也可能是潜意识中他一直想要回到故乡。”

说到这里,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直到,那台临时挂在墙上的电子屏幕,又一次缓缓亮了起来!

放学了,我背着挎包混在成群结队的学生堆里向着工人体育馆走去。每天跑几圈,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忽然,阵阵女孩子的哭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妈妈,妈妈,求求你,我不去……我再也不了……”

我扭头看去,认出了她。女孩叫李落落,又瘦又小,身上还总能看见一些伤。

李落落正被一个女人拽着胳膊,往一条小巷里拖。女孩口中不停地求饶,旁边店面的老板像是看惯了一般摇了摇头,也偶有路人停下,听见女孩喊着妈妈,又全都皱着眉头离去。

李落落被她妈妈拖进了旁边的小巷,我有些担心地跟了上去。

刚一拐进巷子,就看见女人扇了女孩一巴掌,又一脚重重地踢在她的小腿上,女孩痛苦地倒了下去。

女人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冲上去扼住了孩子的脖子。

那瞬间,我的大脑像是忽然被什么占据,不管不顾地冲上,一把抱起孩子就向前跑去。孩子的母亲在后面追喊,很多人继而也在后面追赶,可是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我一定要跑到那里,只有那里才安全……

终于,我跑进了老妖山,跑进了青山精神病院住院部的三楼,跑进了310号房,也就是那间牌子上写着“处置室”的病房。

“陆老师,你快放我下来,我的腿好疼,动不了了……”怀中孩子的声音把我惊醒,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把李落落放在破旧的床上,看了看她的小腿,上面淤青一片。

可能是骨折了,或许该送她去医院,可是……

“不行,落落,你不能回去!它会找到你的,它会杀了你的……”

我把自己的运动挎包塞到她怀里说:“这包里有水,还有巧克力条,你听老师话,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可是陆老师,我疼……”

“老师的爸爸当年就把它关在这里,老师亲眼见过,也亲耳听过,它怕这里……它……”

我说不下去了,没来由地生出一阵心痛。

但只是一瞬,强烈的恐惧感很快又涌了上来,是它要来了嘛,它要找到我了嘛?不行,我不能呆在李落落身边,不能让它伤害孩子。我双头抱着头,痛苦地转身跑出了病房……

思绪流转,画面破碎……

我,还活着?

环顾四周,还是那条老街,还是那个旧摊,还是那个女孩。

女孩依然在我的身边,手里拿着我刚才戴着的眼镜。

此时,她没有穿那件脏兮兮的青色裙子,而是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校服,只是套在身上还是显得很大。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李落落?

“算是吧。”是句模棱两可的回答。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对眼前的她说。

“你不用愧疚,家暴这种事情捅开了,反而是帮了她。”女孩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希望吧……不,一定会的!”我心里好受了很多。

“你该走了,人终归还是要向前看的。”

“是啊,人终归还是要向前看啊!”

“要喝吗?”女孩举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肉汤。

“不了。”我摆摆手,“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体会着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我最后一次看了眼这条老街,这个旧摊,以及眼前的女孩。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我问道。

女孩没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我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最后看了看这老街上的旧摊位,向着街的西面走去……

第二天一早,陈词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是张教授。

“陈队长,陆大勇的母亲当年住的是哪家医院?”

“就是他梦里那个青山精神病院。”陈词回答,“有什么不对么,张老?”

“那就对了……”张教授叹了口气说,“我问了相关的朋友,那家精神病院当年是因为不规范使用电击,也就是所谓的‘无抽搐电休克治疗法’被勒令关闭的。”

“哦?那……您是说……那些床脚的划痕是?”陈词问。

“对,我怀疑,陆大勇的母亲在那家医院遭受了一定程度的虐待。这应该就是陆大勇选择躲在那间病房的原因……”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阵,陈词说:“张老,昨天最后那种情况……正常吗?”

“不正常,大脑皮层在失去血氧供给的几十秒内就会失去大部分活性,不足以支撑设备显像。”张教授的语气出人意料地轻松,“不过我研究脑力学这么多年,奇怪的事情见得多了,只能说,我们的身体还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神奇得多。”

放下电话,陈词起床洗漱,穿上了警服准备出门。

“不是说今天休假吗?”陈词的老婆这才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问道。

“跑一趟妇联。”

“啊,干嘛?”

“给咱孩子积点德呗”陈词看了看老婆挺着的肚子,笑着说。

配 图 | 《小委托人》&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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