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阶取代严嵩成为首辅后,本着拉拢人才,为己所用的原则,他对于高拱,也是不遗余力的提拔。
嘉靖四十一年,高拱升礼部左侍郎兼学士,四十二年,转吏部左侍郎兼学士,同时还掌詹事府事。
詹事府是负责皇后、太子事务的机构,高拱以前一直给裕王朱载垕当了九年老师,这个职务是当仁不让。
此外,高拱还参与重录《永乐大典》的工作。
这会儿,曾经孤独和冷漠的高拱,真是要实权有实权,要地位有地位,要前途有前途了。当嘉靖四十三年张居正被派去给裕王讲课时,受到了高拱热烈欢迎。对人一向不平和的高拱,见到张居正,竟然会主动行礼。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迅速超越了一般朋友。高拱将张居正当做知己,不仅与他谈论学问,甚至也不隐瞒自己的雄心壮志:他要寻找机会,发挥胸中才华,匡扶大明的社稷,建立千秋万世的丰功伟绩!
“张叔大,你我之才,举世少有。到时候,我们联手为国家出力,何愁功业不建,大明不兴!”
张居正答应了高拱的提议。那时,徐阶正在对严嵩一党进行最后的攻击,在聪明的张居正看来,可谓大局已定。而自己被老师安排在这样一个位置上,虽然是为着长远之计,却未免有点寂寞。张居正自己的诗文就有表露这种情绪:
“凉露燕山秋自偏,高梧十寻殊可怜,萧萧落叶当寒井,瑟瑟悲风起暮烟。疑有凤凰鸣碧干,不堪哀怨付清弦,皎月夜窗闲对汝,外人谁识子云玄!”
年将四旬,而依然得不到机会,去迅速报效国家,张居正多少有点失落。正因为如此,同样壮志不得舒展的高拱,很快与他成为心腹之交。他们约定,共同为了大明的未来,也为了他们自己的前途而携手奋战。
就在张居正与高拱秘密结为同盟之后不久,徐阶杀死严世蕃,彻底打垮了严貴“正义”一派的春天来临了
忍了几十年的徐阶,在这一阶段还是本着求稳的原则,在嘉靖四十五年,把张居正任命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掌翰林院事。这个官职从品级上,依然是从五品。对张居正而言,从嘉靖二十八年至今,17年只升了1品半,确实有点慢。
然而从职务上,侍读学士是给皇帝和皇子讲经的老师,张居正在翰林院取得了最高的地位,这又是一个进步。
总之徐阶对张居正的使用,尽可能是往长远放,而不在乎张居正自己眼前的急迫心情。
相比之下,徐阶对于高拱的提拔,却要快得多。在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高拱被安排主持了乙丑会试,又升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
同一年,裕王的弟弟景王在封国内去世,这样朱载垕的继承人地位便由尘埃落定变成了板上钉钉。高拱的政治地位,也因此进一步提高。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三月,首辅徐阶推荐礼部尚书高拱为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郭朴为武英殿大学士,一同成为内阁的第三、四号阁员。当时的次辅,则是徐阶的学生,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李春芳。
在徐阶看来,这样的一个部署可谓黄金搭档。次辅李春芳是出名的老实人,当然会听老师的话;另两位呢,也都是自己推荐的。尤其高拱,以前曾有一次得罪了嘉靖皇帝,全亏自己给他说好话。如今进了内阁,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吧
严嵩倒台前,内阁只有严嵩和徐阶二人。严嵩被打倒后,徐阶就让自己的门生袁炜入阁。但袁炜与徐阶合作并不和睦,到嘉靖四十四
年就告病回家。徐阶又推荐严讷和李春芳入阁。八个月后,严讷又因病离职。于是内阁中只剩下了李春芳。为了增强办事能力,徐阶把高拱和郭朴吸收进来。
然而徐阶想错了。
高拱虽然在几十年里,冷眼坐观徐阶斗严嵩,闷不做声。但他的心中,实在是有不亚于徐阶的雄心壮志。而要实现这个志向,就必须搬走挡在前途上的一切障碍。
过去这个障碍是严嵩,现在是徐阶了。
高拱对徐阶,并无私人恩怨。徐阶除掉严嵩,他也是非常赞赏。无奈,政治斗争,权力争夺,本来就不全是用道义能解释清楚的。高拱和徐阶都是能人,他们都想为大明朝建立万古功业。遗憾的是,大家的建设方针总是存在差异,更遗憾的是,大家都想在自己手上来完成这万古功业。
于是,一旦被徐阶推荐入阁,高拱迅速开始对徐阶展开了斗争,处处和他作对。高拱的老乡兼好朋友郭朴(高拱是河南新郑人,郭朴是河南安阳人),也配合高拱发难,一起给徐阶难堪。
徐阶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提拔了两个白眼狼,真是郁闷坏了。他曾经除掉了势力强大的严嵩,但在新的内阁斗争中,高拱的智谋不亚于他,又要年轻十多岁,还要加上郭朴的助战。而自己这边呢,只有孤身一人。李春芳虽然是自己的学生,却两不相帮,指望不上这个老实人。徐阶以一对二,颇吃了一些暗亏。
更可怕的是,高拱手中可有未来皇帝裕王朱载垕这张牌啊!徐阶耗不起时间。在这种不利局面下,徐阶只得考虑自己的总预备队-张居正了。当初对严嵩,他都没有量出这张底牌,想不到如今还得用。把张居正也引入内阁,便可以取得数量上二对二的均势,而要比能耐,敌方的郭朴比起其他三人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的!
随后,徐阶惊惧的发现,自己苦心栽培的学生张居正,居然有了和高拱联合的倾向!那一瞬间,徐阶真有天塌下来的痛苦。
而对张居正呢,这样的局面,也让他难以抉择。
这与当初徐阶和严嵩斗争时不同。对严嵩,他只是敷衍,或者虽然有私人方面的情感,但大是大非是很明白的,他完全站在老师徐阶一边听从安排。
这次呢,一边是自己尊敬的,一直庇护和教导自己的恩师徐阶,而另一边,则是与自己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好友高拱。他两边都不忍心伤害,但面对两边渐渐高涨的对立和争斗,却又无法两全其美。
于是,他只好暂时的严守中立,指望徐阶和高拱能和平共处。
或者,分一个胜负出来。
这么一来,暂时处于下风的徐阶,只能再次拿出他隐忍的本事,在内阁里面对高拱和郭朴的联手进逼,苦苦支撑。好在,对方也只有高拱和他不相上下,郭朴只能凑凑数,打打太平拳,整体上倒也能勉强支持。
就在徐阶进行郁闷的内阁斗争时,剧烈的变化再次发生,给他带来了机会。
嘉靖皇帝因为长年服食道士修炼的丹药,摄入了大量的重金属,以至于伤害了自己的身体。就在嘉靖四十五年的年底,六十岁的嘉靖皇帝,终于病入膏肓,并且在十二月里,驾崩在宫中。
嘉靖是一个聪明而有手腕的皇帝,从他罢黜杨廷和开始,张璁、夏言、严嵩、徐阶,前后在内阁驻留,而他们的兴亡命运,最终都是决定于
皇帝的个人意志。如今,他的去世,将给帝国带来怎样的后果呢?
嘉靖皇帝驾崩之夜,张居正事先并不知情。他还在自己的府中安睡。
梦中,他迷迷糊糊被人叫醒,冲进宫去。他看见自己的老师徐阶站在面前,告诉他:“皇上驾崩了。”
随后,徐阶告诉张居正:“现在需要拟一道遗诏。咱们一起来做,我说你写!”
一瞬间,张居正心内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