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生命史诗

县令作为七品芝麻官，处在古代帝国体系的神经末梢，其人设早已被电视剧给玩坏了。这种角色只要在电视剧中出现，要么是阿谀奉承的小人，要么是鱼肉乡里的恶霸。也正是因为他们是一套运行体系的神经末梢，因此他们也是最早感知“疼痛”的一班人。实际上作为帝国的管理者，往往极为重视对县令的选拔。

我们不妨根据历史，用想象力穿越回去，“亲身”感受从书生到县令的成长历程。

理想状态中，一个普通人进入私塾读书，如果才智还算过人，准备向人生理想的目标奋斗，那你就得参加科举考试。

每年你都有参加考试的机会，如果能顺利通过“童生”考试，你将成为秀才。一般情况下，县城录取秀才的名额大概是15人左右，人口较多的大县则会多上几个，录取人数为20个左右，小一点的县城名额则更少点，大概有8、9个。

值得注意的是，古代不存在应届生和往届生的区别，也没有年龄的限制。参加考试的人年纪小到十一二岁，大则七八十岁的，因此考上秀才的必然是百里挑一的。

如果你才华出众，运气也好，刚满18岁便成为一个秀才，这会让县里那些三、四十岁仍然没有考上秀才的人羡慕不已。

一旦成为秀才，你就具有了一个特质，那就是“功名”。作为一个有功名的人，你将被记录在家谱中，成为终身代号。

然而，秀才在正常条件下是没有被选任为官员的资格的。你属于正常条件的那种人，对不正常的情况深恶痛绝，因此你需要继续努力。

每三年的秋天，省城会举办一次考试，被称作“秋闱”，也叫乡试。因为你有聪明才智的加成，在省城的考试中，你在两三万个秀才中间，脱颖而出，成为这一届考试的前1.5%。也就是万里挑一。如果你能像范进那样中举，那么，你将获得另一个身份:举人，从此人们会称你为“举人老爷”。你的肖像将会被挂在祠堂里，世世代代享受供奉。你不但能收获家族荣光，还将能获得被任命为官员的资格，从此就有希望走上仕途了。

历史上最年轻的举人叫杨廷和，他10岁考上秀才，12岁中举，最后成为明代内阁首辅。而历史上最年长的举人叫陆云从。他参加乡试的时候是103岁，因为是古往今来年纪最大的考生，选拔官员震惊得下巴都掉了，直接授予举人。历史最年长者和最年轻的举人之间的年龄差都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岁数，可见中举之艰辛和不易。

虽说你已经中举，也获得了可以被委派为地方官员的资格，但资格和实际委任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个距离有可能是一辈子。因为朝廷官员每年都人满为患，基本没有空缺，因此你被实际委派的几率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

通常情况下，举人会被委派成县丞或教谕这类比县令低的官职。只有在朝廷急需用人，或者你的关系网确实不一般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被直接任命为县令。然而你来自偏远小县城，朝廷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待外放，你受的教育让你遵纪守法，尊老爱幼，所以想方设法的“插队”，从来就不会成为你的选项。

虽然你才30多岁，但已经感觉光阴似箭，实在排不起这个队了，所以你打算继续用考试来证明实力，想要再上一层楼。

于是，你只能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会试。会试的地点在帝国的首都，每次参加会试的人数大概5000人左右，将会有约240人成为其中的幸运儿。由于这群人都是经历过万里挑一的高手，所以这次是高手之间的决赛。在才智加成的作用下，你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240人之一，你又顺利获得了进士的新身份。从这一刻起，你已经完全具备成为一个县令的资格了，还有可能成为这240人中幸运的一部分被留在京城，成为帝国心脏里的一个办事员。

当然，由于你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县令，希望能用自己的才智救苦救难，帮助一方百姓脱离苦海。所以，你毫无悬念地会把留在京城的资格给那些和你一样聪明的纨绔子弟，毅然决然地选择去建设帝国的一方沃土。

然而，全国有1300多个县，由于地域不同、人口不同、资源不同。古代帝国的公务员们依据这种客观条件的真实差异，将县城划分成不同等级，并赋予不同代号，比如:“冲、繁、疲、难”。所谓的冲，就是指这个地方是地理要冲，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所谓的繁，则表示这个地方破事很多。由于得到朝廷的认可，觉得你这个人能力不错，但是也没啥背景。因此你被选任成为一个略微有挑战的县城去做县令。给你的县城在“冲、繁、疲、难”四个字口诀中只占两项。这样的县只能算“中缺”，只有三个字的才算要缺，也就是紧急需要人才的地方。由于不是要缺，当然被提升的可能性就低了。

由于你的理想是救苦救难，拯救一方，所以并没有考虑个人的荣辱。告别父母、老婆和儿女们，你租上一辆驴车，带上家丁，跋山涉水远离故乡，开始了你的上任之路。此时你36岁，在奋斗了十八年之后，你终于实现了人生理想，这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尽管这个理想之地离帝国首都有两千余里，还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沿海小城。

根据古代官员升迁法的相关规定，县令的升迁有3个条件:

1、内地县城县令任期满5年，或者边远地区任期满3年；

2、有政绩，至少满足政绩考核无处分；

3、通过大计，所谓大计即朝廷对辖区内文官的统一考试。

这三个硬项指标全部通过，你才能获得升迁的机会。只有第一条较为容易，属于熬资历的指标，不需要费多少心思。第二条政绩，需要你自己去打拼出来，主要考核税收、刑事、治安和教育四大块。至于第三条，则主要由督抚来考核，因此你和督抚的关系，将决定你的命运。

即使是第二条和第三条之间，也同样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要知道督抚要保增长，负责给国家收税，你这个县由于比较穷，老百姓交不起税，那督抚那里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不行啊，完成不了任务要你何用？于是，你决定做好你自己，看准四大块，详细规划，做好本职工作。

你决定先从教育做起，毕竟这个你在行，你就是靠读书读出来的。于是来到县城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学子们聚在一起，找来专门负责管教育的教谕，决定和他一起监督学生们学习。可是没多久你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县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出过进士了，甚至举人都只有一个。毕竟全省的前1.5%，并不是一个边远的小县城能那么容易出的。要想有这样的人才，那得有Buff加成才行，你哪能奢求每个人都有像你一样的天资聪颖。你左看右看，也只有一两个略微冒尖的寒门弟子，如果你细心教导，将来或许能金榜题名。你也打算好好培养他们，为国造才。

接着，你把心思转移到了治水这块，毕竟这个县之所以穷，最大的原因还是常年水患给闹的。人穷就会逃荒，就会流离失所，没有税收，也容易出刑事案件和治安问题，因此治水非常重要。治水要疏，也要堵，没有堤坝，大水一来农田就全毁了。于是，你找到乡里比较富裕的几个乡绅来一起商量治水之策。

由于古代帝国的神经末梢在县令一级，因此县之下实际上是乡绅社会。他们是一个地方的幕后大佬，那些耕读传家的世家大族，他们家族兴旺，甚至富可敌国，世世代代都有人考上举人、进士，在外做官。好在帝国的管理条例不允许官员在家乡做官，因此他们不能无限制地扩张，也很难成为资本家去控制帝国的大脑。

庆幸的是，你管理的县并没有这样恐怖的大乡绅，要不然你这个县令几乎就是提线木偶。也正是因为没有这样的大乡绅，所以多年来也出不了几个举人进士，这是极其合理的现象。

“各位乡绅，募捐的事你们必须上心，这可是百年大计，多好的事情，我们一起加油！”于是你开始鼓动乡绅。乡绅们不仅积极，也很配合：“老爷英明，早就盼着您这样年轻有为，想干大事的邑侯来了，我们算是等着了”。你也很高兴，还以为这些长期盘踞一方数百年的乡绅们，会给你出难题呢，没想到人心如此淳朴，真是江山之福。“邑侯老爷为一方造福，我们都十分愿意贡献力量，修坝造桥花银子，我们愿意出，只不过我那两个儿子，小的刚好到了考秀才的年龄，到时候你是主考官，这个你帮得到的，大儿子十来年没有考上举人了，每年的选优贡，帮忙举荐呗，虽然说一个县只有一两个名额，但好歹有机会啊，至于到时候能不能拔贡，那也是靠他自己本事。”

话到这里，基本上问题就好理解了，要么教育这块失败，要么治水失败，两个失败总得选一个。毕竟教育是百年大计，治水则影响税收、治安和刑事等等诸多情况。你最终只能选择忍痛割爱，造福百姓。

虽然你才智过人，然而你接受的环境学和气象学不足以满足预测的需求。你并不知道你生活在明清小冰期，这个持续600年的气候异常，让洪水、干旱和极端寒冷事件频发。而由此引起的农作物歉收和饥荒几乎让每一个县都很难保证税收和治安的基本要求。也就是说，虽然你最终非常完美地解决了大坝修筑的资金问题。但由于干旱或是极端寒冷这样的气候原因造成的灾害，你却无力回天。因此，在政绩上，你被记过是很大概率的事件。最终你会被调到另一个县，继续做县令，情况大多如此。

另外，你还逃不过一个运行了千年的社会法则——“丁忧”，你需要在家守孝三年。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终于在经历了两任县令之后，你发现那简简单单的三条晋升条例，看似简单，但比上学考试难多了。

直到有一天，你发现光阴不再似剑。这县衙原来可以如此冷清，你和衙门口的那颗老树一样，等不见春天来临的讯息。你突然想起故乡的一颗小树，还有儿时的学堂，那泥墙跟下，伴着你读书的蛐蛐儿，仿佛在你脑瓜子里，嗡嗡作响。你觉得是时候，回到阔别数十年的故乡，只有在那梦的起点，你才感觉到自然的生机。

看着眼前这个县令不容易的一生，我们也完成了此次穿越，不禁感慨自己比他幸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