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进腊月,北风就裹挟着细碎的雪粒

遇见历史长洲岛 2025-04-12 08:50:33

1990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进腊月,北风就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间。二十五岁的林小满把蓝布头巾又往脸上裹了裹,蹬着那辆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她是镇上供销社的售货员,今天去县里进货回来晚了。车后座捆着的纸箱里装着乡亲们托带的针头线脑、搪瓷缸子和几包红糖。天色渐暗,雪越下越大,林小满的睫毛上结了层白霜。

"得赶紧了,再晚就看不清路了。"她自言自语着,加快了蹬车的速度。就在拐过一道急弯时,车轮突然打滑,林小满连人带车摔下了三米多高的土崖。

剧痛从右腿传来时,林小满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试图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吞没。血从额头的伤口流进眼睛,视线变得一片猩红。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看见一盏摇晃的马灯,正从远处向她靠近。

"姑娘?姑娘!能听见我说话吗?"

浑厚的男声穿透了林小满混沌的意识。她勉强睁开眼,看见一张被风霜雕刻过的脸庞。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浓眉下是一双沉稳的眼睛,左腿走起路来有些跛。他正跪在雪地里,熟练地检查她的伤势。

"我是周明远,柳树沟卫生所的医生。你伤得不轻,得马上处理。"他说着,脱下自己的军大衣垫在林小满身下,又从药箱里拿出绷带为她止血。

林小满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痛呼。她的右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忍着点,我得先给你固定。"周明远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动作却坚定有力。他从路边找来两根木棍,用绷带做成简易夹板。每一下触碰都让林小满疼得发抖,但医生温暖干燥的手掌给了她莫名的安心。

固定好伤腿,周明远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雪势,眉头紧锁:"这天气救护车怕是来不了。"他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去卫生所。"

林小满虚弱地摇头:"我...太重了..."

"别废话,再耽搁你的腿就保不住了。"周明远不由分说地将她背起,一瘸一拐地向卫生所走去。

三里的山路,周明远走了近一个小时。林小满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汗水混合着雪水浸透了他的棉袄。有几次他差点滑倒,却始终牢牢地托着她。

"周医生...放我下来歇会儿吧..."林小满哽咽着说。

"快到了。"周明远只是这样回答,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当卫生所昏黄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周明远的左腿已经明显支撑不住了。他几乎是跌进门的,却仍小心地护着林小满不让她二次受伤。

卫生所里只有一名护士,见状赶紧推来担架床。周明远顾不上换下湿透的衣服,立刻开始为林小满做全面检查。

"右股骨骨折,额头需要缝合,可能有轻微脑震荡..."他一边检查一边口述,护士迅速记录着。"准备手术室,得马上处理骨折。"

"可是周医生,您的腿..."护士担忧地看着他明显肿胀的左膝。

"不碍事。"周明远摆摆手,已经戴上了橡胶手套。

手术持续到深夜。没有麻醉师,周明远只能给林小满局部麻醉。她疼得咬破了嘴唇,却始终没哭出声。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周明远专注的侧脸,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那双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手。

当最后一针缝完,周明远终于长舒一口气,扶着手术台慢慢坐下。他的左腿已经疼得几乎不能弯曲了。

"谢谢你...周医生..."林小满虚弱地说。

周明远只是疲惫地笑了笑:"好好休息,明天你家人来了再商量后续治疗。"

林小满却摇摇头:"我爸妈...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在部队..."

周明远愣了一下,眼神柔和下来:"那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

那一晚,周明远就睡在隔壁诊室,每隔两小时就来查看一次林小满的情况。每次她迷迷糊糊醒来,都能看见那盏小小的台灯下,周明远低头记录的身影。

一个月后,当林小满能拄着拐杖下床活动时,她已经把卫生所当成了第二个家。她帮护士整理病历,给来看病的孩子们讲故事,甚至学会了简单的包扎技术。而周明远总是默许她的"帮忙",偶尔还会指点一二。

"周医生,您为什么选择在这么偏的地方当医生啊?"一天午后,林小满边整理药柜边问。

周明远正在写病历,闻言笔尖顿了顿:"这里需要医生。"

"可是以您的医术,在县医院肯定..."

"这里更需要。"他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坚决。

后来林小满从护士那里听说,周明远是省医学院的高材生,二十多岁时为了救一个掉进冰窟的孩子,左腿冻伤落下残疾。未婚妻因此离开了他,而他却选择回到更缺医少药的家乡。

知道这些后,林小满看着周明远跛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那不仅仅是感激,还有一种想要抚平他所有伤痛的冲动。

春节前的一天,林小满终于拆了石膏。她特意换上唯一一件红毛衣,在卫生所门口等周明远出诊回来。

"周医生!"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林小满小跑着迎上去,差点被积雪绊倒。

周明远赶紧扶住她:"小心点,骨头刚长好。"

林小满却顺势抓住他的手,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周医生,我...我想留在柳树沟,留在您身边。"

周明远明显怔住了,随即抽回手:"别说傻话,你还年轻,镇上有更好的工作。"

"我不是为了工作!"林小满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是...我是..."

"小满。"周明远罕见地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却比冬天的溪水还冷,"我比你大十五岁,还是个瘸子。"

"我不在乎!"

"我在乎。"周明远转身往卫生所走,背影僵硬,"你值得更好的。"

林小满追上去拦住他:"周明远!你救了我的命,但我不是因为感恩才...才..."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明远看着她,眼神复杂。良久,他叹了口气:"你还年轻,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等过几年..."

"我二十五岁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林小满倔强地昂着头。

周明远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苦涩:"我二十五岁时,也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后来明白了,有些责任比爱情更重要。这里的老百姓需要一个能随时出诊的医生,而不是一个沉浸在个人感情里的瘸子。"

"那为什么不能两者都是?"林小满追问。

周明远没有回答,只是绕过她走进卫生所,关上了诊室的门。

那天之后,周明远明显在疏远林小满。他安排她回镇上工作,甚至拒绝她来卫生所帮忙。但林小满没有放弃,她每周都会走十几里山路,给卫生所送来新鲜的蔬菜和自己包的饺子。

"周医生今天去李家沟出诊了。"护士每次都这样告诉她。

林小满就把东西放下,留下一张字条。有时是"天冷了记得加衣",有时是"饺子是茴香馅的,您最爱吃的"。她从不写什么暧昧的话,但字里行间的情意谁都看得出来。

春天来临时,林小满在镇上的小学找了份代课老师的工作。她依然每周去卫生所,虽然十次有八次见不到周明远。有一次她故意等到天黑,终于堵住了出诊回来的周明远。

"周医生,您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她直接问道。

月光下,周明远的脸显得格外疲惫:"小满,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是我的选择。"林小满固执地说。

周明远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二十年前,他刚毕业分配到县医院,有个相恋四年的未婚妻。那年冬天,他为了救一个落水儿童,在冰水里泡了半小时。孩子得救了,他的左腿却因为冻伤差点截肢。未婚妻照顾了他三个月,最后留下一封信,说无法想象和一个残疾人共度一生。

"我不怪她。"周明远平静地说,"但从此我明白了,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承担某种责任。我的责任就是当好一个医生,而不是...别的什么。"

林小满听完,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周明远,你是个懦夫。"

周明远愣住了。

"你害怕再次受伤,所以把自己封闭起来。"林小满擦掉眼泪,"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人就是愿意接受全部的你,包括你的责任和你的伤疤?"

说完,她转身跑进了夜色中,留下周明远一个人站在月光下,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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