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1年,打赢了萨尔浒之战的后金努尔哈赤发动了他的辽沈之战,第一个目标就是辽东重镇沈阳。意图彻底全取辽东,吞掉明军所有有生力量,奠定后金的立国之基。天启皇帝刚登基,闻听东北局势糜烂如此,迅速派出袁应泰经略辽东。袁应泰则决定用兵18万、大将10人收复辽东。但袁应泰不知兵,担任辽东经略后喜欢玩策反投降,招募了大批投降蒙古人驻扎在辽阳沈阳城内。部下劝阻,不听。
二月起,后金军开始反复骚扰沈阳城外奉集堡、虎皮驿等重要堡垒。至三月十二日,努尔哈赤率领诸贝勒和大军,从萨尔浒沿浑河而下抵达沈阳,在城东的浑河北岸扎下营寨。沈阳主将是辽东总兵官贺世贤,一个酒鬼莽夫,虽然是武举出身一路升到总兵官阶,却并无多少将才。镇守沈阳的只是他自带的1000亲军及数万杂牌明军。实力并不强大,如果固守待援,结果也许不同。《明史》记载其"中诱敌之计,贸然出城”,结果被围阵亡。城内的副总兵尤世功见状不妙,紧闭城门,领兵上城头拒战。但是不妙的是,此前招纳在沈阳城中的约两三千科尔沁蒙古投降兵丁突然发难,杀掉看管的明军官兵,冲向沈阳城东门,放下了吊桥,后金军蜂拥而入。
奉命援辽的川浙军团此时也赶到了沈阳附近,却不知沈阳已经丢失。川浙兵团由石柱、酉阳土司白杆兵、川军、浙江车兵联合构成。石柱女土司秦良玉,派其兄秦邦屏,带其子马祥鹏、弟秦民屏率白杆兵三千余人。酉阳土司冉跃龙派其弟冉见龙、侄冉文焕也率兵三千左右。川军由参将周敦吉、吴文杰、周世禄、都司袁见龙率大约九千人。浙军则由戚继光的族侄、六十五岁的副将戚金,参将张名世率领约三千多人,全部都是防守的车兵为主。统兵主将是总兵陈策,一位参加过抗倭援朝、平杨应龙叛乱的万历老将。
明军援军抵达浑河岸边时,才得知沈阳已经陷落,满城都是鞑子兵,总兵陈策大吃一惊,心生胆怯之意,意图稍稍后退观察观察再说。但是,川军参将周敦吉等官兵一再请战,他们激动地说:我辈不能救沈,作此三年何为?(这些征调的兵戍守边关都是三年一期)来了不打,等同废柴。总兵陈策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出击。但是车兵累赘,过河无意,遂将浙江兵单组一个大营留下。明清战争时期的明军非常喜欢分兵,具体在战斗中,明军还习惯于二次分兵”,美其名曰“互为犄角”,从而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分拆得七零八落。如在萨尔浒之战中,西路军杜松兵分两路,北路军马林兵分三路,都是“二次分兵”的典型,大大降低了八旗军各个击破的难度。
土司兵先过河,此时八旗兵仍然沈阳城内外打扫战场,四散到处都是。猖狂的鞑子兵根本没料到明军援军抵达得如此迅速,措不及防之下,只有努尔哈赤八子、皇太极率领正红旗八旗一部迎面冲过来,企图拦住以步兵为主的土司兵。此战努尔哈赤从每牛录选一百甲兵,战兵大约是两万人,另外可能抽调了万余人作为辅兵,负责输送辎重、安营扎寨、镇守营地、看守俘虏、清点缴获等等,实际出战的还是那两万战兵。因此皇太极冲上去拦截的首批兵力不过就几千人。
很快,白杆兵为首的土司兵,摆出「二十四旗」阵法,列队为五重,直击后金骑兵。皇太极的正红旗根本不熟悉这远道而来的土司兵的战法,被一通乱杀,损失了参将布刚、游击郎革、石里泰。当从投降的明军那里得知这批人的来历后,皇太极匆忙后退撤往父王努尔哈赤的本阵。此时,总兵陈策的主力部队也全部渡过河来,但是被皇太极这么一拦,也丧失了冲击沈阳城的机会。无奈之下,只能依托浑河,就地扎营。而远方沈阳城内的努尔哈赤,听闻明军援军到来,立刻点起兵马,冲浑河而来,接应其子皇太极。
此时,明军被浑河分为两段,一是北岸已经渡河的,马祥鹏、秦民屏率领的石柱土司兵,冉见龙、冉文焕率领的酉阳土司兵,和周敦吉、吴文杰、周世禄率领的川军,以及在浑河南岸正在布阵的浙兵车营。这给了努尔哈赤机会,他听闻明军态势后,当即决定,半渡而击之!但 八旗兵连续冲击三次不能冲破明军阵型,自己反被杀死二、三千人。八旗正白旗、正黄旗的部队被杀得到处乱窜,纷纷落马。
努尔哈赤见势不妙,找来明朝降将李永芳,让他寻到一些沈阳城内被俘的明军炮手,立下高额赏格,让他们发炮轰击明军。这就显出叛徒的价值了。李永芳果然搜罗出一批投降的明军,只要钱给得高,卖命的人总是有。这些叛徒将沈阳城内的大炮推到浑河战场,对准自己曾经的战友和故国狂轰一阵。“李永芳得明军炮手,亲释其缚,人赏千金,即用以攻川兵,无不立碎者”。明军渐渐体力不支,阵营开始散乱,再难支撑。白杆兵死战不退,全部战死。领军的秦邦屏、周敦吉、吴文杰、雷安民等将领阵亡,马祥鹏被射瞎一眼,在秦民屏保护下死战突围而出。周世禄、邓起龙、袁见龙也率领剩下的土司兵和川军分道突围回到河对岸的大本营。渡河的白杆军基本被全歼。
河对岸此时只剩下浙兵留守大营,主要是以车阵防守。努尔哈赤击败渡河明军后,正要组织八旗渡河直接攻入浙兵车阵,试探性进攻两次后,不胜。此时,明军三万援兵由李秉诚、朱万良、姜弼三总兵率领从辽阳而来,已经赶到沈阳城外十几里处。并且击败了后金将领雅松率领的两百多拦阻的八旗骑兵,一路追赶到了努尔哈赤的侧后方。后金兵很可能立刻会被两头夹击,战局须臾间就会逆转。战后,那支游骑的主将雅松被降职。副将是八旗主官的副手,相当于后来的副都统,这个级别可不低。而备御是牛录主官。如果用现在军衔类比,大致是少将或者大校撸到少校。这也从侧面证明后金对此次作战之重视,一支两百人的侦察骑兵,竟然是副将/副都统级别的将领带队。说明努尔哈赤决意一口气吃掉所有明军。
明军似乎也胜利在望,士气大涨!但是,听到浑河南有明军大部队继续出现的消息,努尔哈心惊肉跳,亲自跑到皇太极大营,喊:儿子啊!明军从我后方而来,快想办法啊!事急,要不然我父子皆完矣!
皇太极果断调回了正在围攻浙兵的主力,与已经渡河完毕的代善、岳托等四贝勒一起围堵明军援兵。这一批主要由蓟镇、宣府、大同等九边军镇调来援辽骑兵却并不擅长打硬仗,如果明军大胜,跟着打顺风仗追杀没问题,但是与后金野战骑兵对抗,不是稍逊下风,而是一触即溃,拔腿就逃!这三万明援军被后金军追杀四十里,阵亡三千多人,残军全部逃回辽阳,龟缩于城内,再不敢出战。
因此,浑河岸边的浙兵大营,立刻成了孤军!
仍在浑河岸边激战浙兵经过一整天的鏖战,弹药已渐告罄。努尔哈赤与皇太极等纠集所有八旗主力,挖长壕围困住浙兵,不让明军突围出一人一炮。所有八旗军轮番冲击,用八旗特有的楯车做掩护,步步逼近,已经进入浙兵大营开始肉搏,很快打死了总兵陈策。军阶最高得将领只剩戚金与童仲揆,两将喝令手下丢掉火铳,拔出腰刀,竖起藤牌,组成了戚家军的独门招牌鸳鸯阵。可惜,阵前方却不是倭寇那种散兵游勇,而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八旗兵。
这支啃崩了八旗牙齿的孤军在万箭齐发,火炮四面轰击的箭雨和炮火中,已成强弩之末。仅存的战士结成几个鸳鸯阵,把他们的将军戚金、童仲贵护在中心,死战不退。中途,童仲揆曾想要逃走,被戚金阻止,"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明军所有将士在进行了惨烈的肉搏战后,全军覆没。袁见龙、邓起龙、张名世、张大斗等大小将校共120多人全部悲壮殉国。在浑河两岸威家军用最后一滴热血吼出悲壮的绝响,仅有少量土司兵成功突围回到辽阳城。
此战是努尔哈赤军事生涯中,自己所承认的最大损失。八旗军精锐的巴牙喇、白旗军、黄旗军都在坚强的川浙军面前败下阵来,仅阵亡的将领就包括雅巴海、布哈、孙扎钦、巴颜、雅木布里、实尔泰、郎格、杜木布、大哈木布禄、旺格等共九人。川兵与浙兵一共一万余人,力抗三万八旗军,后金阵亡者就达到四千余人,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为了稳定士气和军心,努尔哈赤破天荒专门举行祭奠大会,以悼念在此役众多的阵亡者。战后,为了掩饰自己八旗兵对付白杆兵的无能为力,努尔哈赤进行追查,革去了参将拜音达里、游击伊郎阿之职。
明朝史料中,给予浑河血战极高评价,称之为“凛凛有生气”“时咸壮之”“是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就连向来习惯于嘲讽明军的《满文老档》也不吝对这支明军的赞美--明之步兵,皆系精锐兵,骁勇善战,战之不退。明军实在打得不孬,在激战中甚至一度活捉了八旗的几名将领,包括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这在明清战史上属于少见的,八旗不仅当俘虏的少,被活捉的更加少之又少。
纵观276年的明朝历史,与八旗的战斗堪称明军最不堪回首的记忆。除了关内的遵永大捷之外,明军可说是无一胜绩。然而1621年的浑河之战,确是明军在关外发挥较好的战役的典型战例。但是,仍然未能挽回明军败局。努尔哈赤的八旗仅休整五天,三月十八日全军出动进攻辽东政治军事核心辽阳,十九日抵达,二十号辽阳失陷,袁应泰在城楼上见此情况,觉得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佩了剑、印自缢而死。仅仅不到十天,沈阳、辽阳全部丢失。明廷损失军队五十万,军费三千万。
这一战后,在辽阳还驻扎着一小部分留守的援辽浙兵,朝廷专门派员进行慰问,询问他们有什么需求和封赏。这些浙兵流着泪说:不要封赏,只要把我们编入其他部队,好为殉国的主将戚金和其他兄弟们报仇。派来慰问的朝廷大员大加感叹:这些只是普通的士兵,竟都有国士之风!不久努尔哈赤进攻辽阳,幸存的浙兵也全部战死。
至此,曾在明朝军事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浙兵宣告消亡,戚家军、浙兵、鸳鸯阵等逐渐成为了远去的历史传说。戚家军自成军起未曾一败,一败之后,再无戚家军。浑河之战,戚家军和川军虽败犹荣。让我们再唱一次戚家军的军歌: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浑河一战,是辽东第一血战,若是明朝军队都如此,后金军是万万不可能进得辽中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