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一生有三个父亲:生父也速该,义父王罕、养父蒙力克。
公元1160年,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当上了蒙古乞颜部首领。而这一年,铁木真还没出生。
当上首领的也速该,站在绵延到目光尽头的山脊之上,如敬畏长生天一般敬畏着眼前的这片草原。

1、也速该内忧外患,蒙力克分忧解难
自祖先将部族迁徙到斡难河流域的这片草原,乞颜部人便开始在这里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但是自统治蒙古高原的大辽王朝寿终正寝之后,取代大辽的大金王朝历年用兵蒙古高原,给草原百姓带来巨大的苦难。而历代乞颜部首领发起的反抗,都以失败而告终。
现在,乞颜部的首领之位传到了也速该的手上,乞颜部的将来到底该走向何方, 刚刚接手乞颜部的也速该迷茫了。
站在山脊之上的也速该紧闭双眼,张开双臂,如信徒般向长生天昂首而立,寄希望于得到长生天的指示。只是,耳边的呼呼风声由夕阳西下持续到暮色四合,长生天终究也没有给他一个答案。
斡难河畔的山峦之上,随着夏日暮色的最后一抹余晖散尽,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夏日寒风给也速该带来了无尽的凉意。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山峦之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也速该回身一看,原来是自己最信任的部下,也是儿时的玩伴儿蒙力克来了。
伴随着一阵战马的喘息声,蒙力克言道:“天已将夜,首领为何忘归?”

也速该瞭望着斡难河畔即将到来的无尽黑暗,忧心言道:“我们的部族东有金廷虎视眈眈,北有塔塔尔部蠢蠢欲动,西有蔑尔乞部时有滋扰,如今我初登首领之位,这一不小心,部族便会遭遇灭顶之灾啊。”
然而,蒙力克却淡淡言道:“金国,不是乞颜部一个部族的敌人;而塔塔尔部,却是整个草原部族眼中的背叛者。”
也速该听完蒙力克的话若有所思,而天在此时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斡难河畔的夜空群星灿烂,被黑夜收走万物的草原虫鸣四起,仿佛在为这夏日的星空吟唱最古老的夜曲。不远处乞颜部族群聚居地已经点起了篝火,即使在这战争随时都将降临的日子,他们依然没有忘记将昔日的歌舞延续。
不久,附属于乞颜部的泰赤乌部和主儿乞部也加入了篝火歌舞中来。三个不同氏族的载歌载舞,让也速该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此时的蒙力克,细心的捕捉到也速该细微的情绪变化。而后向也速该言道:“首领可知,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敌人的敌人也是朋友。”
蒙力克短短的一句话,瞬间让也速该醍醐灌顶。
也速该问道:“你所说的朋友的朋友是否是指与乞颜部交好的札答阑部;你所说的敌人的敌人,是否是与金人、塔塔尔部、蔑尔乞部交恶的克烈部?”

蒙力克道:“常驻土兀剌河的克烈部,无疑是整个蒙古高原百年来最为强盛的部族。但是这个部族却是特立独行惯了,自上一任大汗死后,部族又演变成了脱怜、台帖木儿、不花帖木儿三兄弟分治。特别是三兄弟之首的脱怜,其幼年时代分别为蔑尔乞部,塔塔尔部掠为奴隶。如此深仇大恨,脱怜岂能忘记。如此敌人的敌人,首领不觉得该是我们结盟的对象吗?”
也速该说道:“结盟敌人的敌人,非一日之功方能所能完成,这个务必当下着手准备。若是要与克烈部结盟,我之意愿,非为和脱怜结为盟友,实则要和整个克烈部结为盟友。如若有必要,我可率整个乞颜部助脱怜掌握整个克烈部,以换取两部强强联手。”
蒙力克听完,淡淡点头。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而这个朋友便是脱怜,在这一点上,也速该和蒙力克已经达成了一致。这个此时叫做脱怜的克烈部首领,在后来有了一个响彻草原的称呼,这个称呼叫做王罕,而王罕也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义父。(注:为使以后行文以及阅读方便,下文便统一以王罕来称呼此人。)

确定了敌人的敌人是克烈部,那朋友的朋友是札答阑部这一点,放在乞颜部,泰赤乌部,主儿乞部、札答阑部这四个同居斡难河畔的部族身上,这又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在虫鸣不断的斡难河畔,这个乞颜部刚刚即位的首领也速该和其部下蒙力克,总算为乞颜部的未来暂时谋划了一条出路。而就是这个在此时看来,毫无创意的东西连横之策,不仅在后来的四十年间奠定了乞颜部草原霸主的地位,更是在后来的两百年里,奠定了乞颜部族欧亚霸主的地位!
2、蒙力克出使克烈部,游说王罕
公元1160年秋,土兀剌河,杭爱山下,天地苍苍,绿野茫茫。在夏去秋近的草原斜阳下,克烈部所在土兀剌河边,来了一个神秘的萨满教巫师。
这个巫师一来,便直奔克烈部王罕的营帐而去。
萨满教巫师,作为草原上最受人尊敬的存在,从事着向草原子民传达长生天意愿的高尚职业,对于草原部众来说,这是一个游走在天人之间的特殊群体。故而,这个萨满教巫师的到来,让此时的王罕不敢将其怠慢。
这个巫师,便是在乞颜,泰赤乌,主儿乞三大氏族中都享有绝对权威的萨满——蒙力克。
对于蒙力克,克烈部的王罕是略有耳闻。但如此一个乞颜部的精神领袖外加重臣,突然间来到克烈部,他将给克烈部带来什么?
在土兀剌河的营帐里,王罕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知贵使前来,是传达也速该汗的意愿,还是传达长生天的意愿呢?”
蒙力克言道:“奉也速该汗之命,来助首领结束克烈部兄弟分治的局面;奉长生天之命,来向首领行加冕大汗之使命。”
王罕言道:“我克烈部之事,怎劳也速该汗首领如此费心?”

蒙力克道:“因为也速该汗与首领有着蔑尔乞部和塔塔尔部这两个共同的敌人!”
在说话方面,蒙力克从来只说重点,不说废话。故而三个简单的蔑尔乞部、塔塔尔部以及仇人等词汇,便成功的勾起了王罕的怒火。
于是,幼年时代被劫掠去蔑尔乞部和塔塔尔部为奴的场景,一幕幕在王罕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屈辱的少年时代,一直是王罕挥之不去的噩梦。在回归克烈部之后,王罕无数次想纠集族人去向蔑尔乞部和塔塔尔部复仇,但一直因为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两个弟弟的掣肘,王罕的复仇之路,一直只能止步于土兀剌河南岸。
如今,蒙力克的到来,让王罕意识到自己的复仇之梦有了实现的可能。但王罕还是不无担忧的说道:“克烈部自父亲去世后,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说了就算的时代了!”
对于王罕的担心,蒙力克对其隐晦的说道:“来此之前,也速该汗说了,无论您做什么决定,他都将是您永远的后盾。而乞颜部,主儿乞部,泰赤乌部也将是您永远的后盾。同时您也是长生天所唯一认定的克烈部大汗。”
蒙力克的这番话,表面上是陈述了也速该和长生天的意愿。但是在王罕听来,无疑是面临着巨大的诱惑和挑战。特别是也速该所承诺的后盾之力。这个后盾之力,从目前的局势看来,也速该既有助他一统克烈部的意思,也有与他共击塔塔尔部和蔑尔乞部的意思。特别是蒙力克在最后言道他将是克烈部唯一的主宰之时,更是对王罕产生了无限的诱惑。

近秋之日,土兀刺河夜晚的月亮依旧明亮,浓浓的寒意已经过早的阵阵来袭。克烈部王罕的营帐里,王罕正在低头沉思,蒙力克则是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之后,蒙力克在王罕的营帐里留下了一包入酒之后无色无味的毒药,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罕,独自离开。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这笔交易能不能达成,很快便会见分晓。
但思来想去,蒙力克却又不仅仅只想和王罕达成一笔交易。
在蒙力克看来,由交易而维持的联盟大多不可靠,一旦共同的利益消失掉,联盟的瓦解只在旦夕之间。乞颜部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需要的都是世代坚实的盟友,而不仅仅是一个暂时的合作伙伴。所以,蒙力克背着也速该,打算策划一个把王罕、也速该都装进去的惊天阴谋。
3、蒙力克泄密,王罕被赶出克烈部
蒙力克离开之后,王罕端详了蒙力克留下的那包毒药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将其丢掉,而是唤来了侍从,让其知会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两个兄弟明日前来商议对战蔑尔乞部的大事。
隐藏在黑夜中的蒙力克,看着王罕的侍从带着诡异的脚步分别走向了克烈部另外两个首领的营地。
很显然,王罕心动了,继而又采取行动了。而蒙力克将要策划的阴谋,也就开始了。
在蒙力克看来,如果让王罕如此轻易的除掉他那两个兄弟,如此顺利的全权掌握克烈部,那如何能凸显乞颜部对他的帮助。如果帮助不大,那乞颜部和克烈部的联盟又何以稳定长久。若想彻底赢得王罕的感激,唯有让王罕暂时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而后再回过头来帮他夺回所有。如此,才能建立更为稳定长久的联盟关系。
于是,王罕怀藏毒药,意欲除掉台帖木儿、不花帖木儿两兄弟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不胫而走,第二天克烈部一时间人心大乱。
但毕竟此事还没有正式发生,所以这个消息到底是空穴来风,还是王罕真有图谋,克烈部谁都无法说清。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两兄弟耳中,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防范之心,两兄弟没有赴王罕之约,而是点齐人马,聚集在土兀剌河北岸,并邀请克烈部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展开了对王罕的讨伐。

最终,王罕的汗帐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叛军攻破,而王罕则被以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为首的克烈部族人驱离了土兀剌河,窜入了土兀剌河以东的不尔罕山(蒙古肯特山)。
数日之后,王罕带领着残余随从,在不尔罕山的林谷之间,遇到了那个怂恿他,直至让他失去一切的蒙力克。
林谷间的蒙力克看到王罕,神色依旧淡然,仿佛自己就是在这里等着王罕的到来一般。但王罕在看到蒙力克的那一刻,却操起了弯刀,带领着残余的部下向蒙力克劈砍而去。
对于王罕的愤怒,蒙力克依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定。当王罕的刀锋距离蒙力克的前额还有半寸之余时,蒙力克淡然闭眼说道:“杀了我,你将永远失去你昨天拥有的一切!”
蒙力克说完,王罕的刀锋停留在蒙力克的发梢之上,随即数根青丝从蒙力克的头顶飘落地面。
尽管王罕的弯刀在蒙力克的头顶停留了下来,但却不排除他仍有一刀劈下的可能。听完蒙力克所说,王罕依然手举着弯刀对蒙力克说道:“你只有一次说服我不杀你的机会!”

只见蒙力克想也没想,便坚定肃穆的说道:“也速该大汗,是您永远的后盾,乞颜部的万千子民,也是您永远的后盾!”
蒙力克这句话说完,王罕手中的刀放下了。但王罕还是气急败坏得到问道:“日前泄密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对于王罕所问,蒙力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当下之际,谁泄的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迎来了彻底掌控克烈部的机会!”
听到蒙力克如此荒谬之言,王罕不禁转怒为笑道:“你是在开玩笑吗,我尊敬的萨满?我已经输掉了一切,再重掌控克烈部,何其难也?”
蒙力克没有在意王罕的自我否定,依然淡淡言道:“此次变故,您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您虽然暂时失去了对克烈部的掌控,但是您却通过这次变故,彻底检验了克烈部人的忠诚与背叛。而你也依然可以用这次变故,去检验也速该首领对您的诺言。”
蒙力克的这一番言语,给了近来惶惶不可终日的王罕很大触动。这几日的逃亡,让王罕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思考这次变故的始末。现在想想,蒙力克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克烈部疯传他王罕要谋害亲兄弟的传言并未得到证实。而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两兄弟联合部族长老的突然发难,是在无意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自己逃亡的这几天,克烈部所有的牛鬼蛇神全都暴露了出来,以前敌友不明的情况已经不复存在。那些忠诚和背叛于他的人,现在都已清晰的在他脑海里被梳理出来。所以,蒙力克说他迎来了一个真正掌握克烈部的机会,并没有错。

现在的自己,只需遣一亲信,重归克烈部秘密联络那些忠实于自己的部下,自己再引乞颜部为外援,重掌克烈部并不是一个难以达成的目标。但此时的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克烈部的掌控,乞颜部的也速该汗,还会是自己的忠实后盾吗?
在王罕的长久思考中,蒙力克似乎看穿了王罕的疑虑,故而又对王罕说道:“在出发之前,也速该首领反复交代,乞颜部只与你王罕统领的克烈部结盟,其它人概不接受。对于克烈部遭遇的变故,日前我已遣人向也速该首领告变,也速该首领是一个和您同样英明的首领,想必他对于此事已经有所对策。我想,如若也速该汗有一天失去了一切,他在您的眼里,也同样是具备价值的。这一点,您不会否认吧。”
虽然遭遇如此变故,但是对于自己的价值,王罕还是清楚的。自己在草原上的声望,自己在部族中的人心,绝不会随着一次的失败而消失殆尽。只要自己不死,终归还是有影响力和号召力的。而这,就是自己的价值所在。这种隐形的价值,反过来用在也速该身上,或者用在每一个失意的政客身上,都同样适用。
但唯一不可掌控的便是,这个价值是有保质期的,也就是说不能失去权力太久。失去权力的时间越久,影响力和号召力则损失的越多,将来再找回来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所以,王罕必须尽早下决定,以图更早,更顺利的重新掌握克烈部的权柄。
话谈到了这里,王罕所有的顾虑差不多都已消失。而后王罕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开始秘密返回土兀剌河,去联络这次叛乱之中,仍旧忠实于他的族人。而王罕本人,则是随蒙力克一起,走上了前往斡难河的道路。
4、也速该出手,帮助王罕重掌克烈部
五天之后,当王罕随蒙力克踏入斡难河流域之时,提前得到消息的也速该亲往斡难河的源头迎接王罕的到来,以示结盟的诚意。而后,在斡难河畔的高山之巅,也速该与王罕在长生天的见证下结为安答(结拜兄弟)。

结拜的过程中,也速该送给王罕一柄镶嵌着蓝宝石的利刃。这利刃是俺巴骇汗传下来的信物,也速该将其送给王罕,以示和王罕共同向塔塔尔部,蔑尔乞部以及女真人的复仇之心;而王罕则是将自己从不离手的马鞭送给了俺巴骇,以示将来王罕任也速该驱驰之心。
结拜完毕,当也速该牵着王罕的手,将王罕引领到自己的乞颜族群之中时。隶属于乞颜部的主儿乞部,泰赤乌部以及日前刚刚和乞颜部结盟的札答阑部各大首领,对于王罕的到来,给予了深情的拥抱和款待。一时间,斡难河畔大酣数日,整个斡难河畔到处飘荡着马奶酒的味道。
斡难河畔的欢饮结束之后,也速该信守承诺,聚乞颜部,主儿乞部,泰赤乌部、札答阑部四万余人,从斡难河河畔出发,助王罕走上重夺克烈部大汗之路。与此同时,克烈部不少曾经忠于王罕的族人,在王罕亲随的秘密游说下,也开始重归王罕的阵营。
当也速该和王罕统领着四万人马开至土兀剌河之时,克烈部在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两兄弟的领导下已经混乱不堪。当王罕的大旗再一次在土兀剌河立起之时,有着太多太多的克烈部族人开始汇聚在这面大旗之下。而后也速该引军封锁了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两兄弟的逃亡之路,王罕则是统率着重新回归于自己的部众,开始在克烈部内部肃清负隅顽抗之人。
数日之后,王罕重掌克烈部。此时,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两兄弟已经被捉拿到王罕的面前。
这一次,王罕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将蒙力克那晚在汗帐中交给他的那包毒药,赐予了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兄弟二人。随着这二人的被杀,一个统一的、强盛的克烈部终于再次统治在了王罕的手里。
看到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克烈部,看到比以前更加稳定的克烈部,王罕开始由衷的感谢自己的安答也速该,由衷的感谢乞颜部人,主儿乞部人,泰赤乌部人,札答阑部人。至于克烈部发生变故的前夜,到底是蒙力克泄的秘,还是也速该布的局,这在王罕看来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克烈部比以前更好了。
王罕重回克烈部大汗之位,也速该也到了该回归斡难河畔的时候了。当王罕将也速该一行送至土兀剌河之时,在土兀剌河的南岸,王罕与也速该以及札答阑部大汗三人,则是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再结为安答。三人共同在长生天面前相约克烈部、乞颜部、札答阑部缔结盟好,永世不负。

此时,身处斡难河畔的乞颜部,北结斡难河以北的札答阑部,西结土兀刺河沿岸的克烈部。三大强盛的部族,共同占据着蒙古高原最为丰美的牧场和水源。这三大部落的强抢联手,无疑让他们成为草原上最强悍的势力,而之前的塔塔尔部,蔑尔乞部在他们面前,已经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公元1162年,也速该的第一个孩子铁木真在斡难河畔出生。
而铁木真在没出生之前,就由三个父亲帮他完成了原始的资源积累。
铁木真和他的后代能打下一个横跨欧亚的帝国,与他的三个父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