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我从部队退伍回村,本以为这辈子就跟村里的老一辈人一样,回家种地、过个安稳日子。
没想到乡里的中学正缺一个体育老师,因为我在部队时体育出色,县里就安排我去试试。
这么好的机会,我哪能放过?
虽然只是个临时工,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了。
刚到学校那会儿,我是全校最年轻的老师,学生们都觉得我“新鲜”,加上我又是教体育的,跟他们自然打成了一片。
可没过多久,学校里又来了一个更年轻的女老师——教英语的颜婷。她比我还小一岁,一头长发,模样清秀,但学生不爱听她的课,总在背后捉弄她。
看她每天眉头紧锁、泪眼汪汪,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刚开始,颜婷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农村孩子,平时最怕数学和语文,其他的课——尤其是英语,压根不当回事。
加上颜婷年纪小,看着斯斯文文的,脾气又好,学生们自然就蹬鼻子上脸。
课堂上爱吵吵闹闹,下课了还给她起外号,什么“洋文小姐”“听不懂的婷”之类的。
有一次,我刚从操场回来,就听见办公室里有个女生在哭。进去一看,果然是颜婷。她拿着几张皱巴巴的作业纸,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我忍不住问:“咋了这是,学生欺负你啦?”
她一抬头看见是我,有点尴尬,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说:“没事,就是……他们老不听话,还把作业故意涂得乱七八糟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这姑娘是好心想教这些孩子,可他们根本不领情,还这么闹腾。
我叹了口气:“你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第二天,我走进她的教室,直接坐在最后一排,说:“颜老师,你教你的,不用管我。我啊,从来没学过英语,今天来体验一下。”
学生们一看我也在,都有点懵,居然安静了不少。毕竟我平时跟他们关系好,又是体育老师,镇得住场子。
颜婷有点吃惊,但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继续讲课。
那堂课,她教的是26个字母。我从头到尾坐在后面,认真听课,还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学得比谁都用心。
学生们看到我这劲儿,也有样学样,渐渐跟着认真起来。就这样,我一连陪了她几天英语课,课堂上的氛围终于变了。
后来有个学生跟我说:“陈老师,原来英语也没那么难啊!”
我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头:“是啊,没啥难的,关键是你得愿意学。以后可别再欺负颜老师了,知道不?”
小家伙点点头,满脸羞愧。
经过这一段时间,颜婷的课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混乱了。她每次碰到我,都要笑着跟我说:“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的英语课还不知道会变成啥样呢。”
我挠挠头,开玩笑地回她:“我这也算自学了一门新本事,以后能多几个饭碗了!”
渐渐地,我们两个的关系越来越近。
她教英语的时候,偶尔会向我请教如何跟学生打成一片,我就把自己的“土方法”全掏出来;而我带体育课时,她偶尔也会站在操场边上看,遇到调皮的学生,她还会帮我喊几句:“都认真点,别气着陈老师!”
这些小互动,让我们成了学校里的“最佳搭档”。
有一天,她请我吃饭,说是感谢我帮她那么多忙。我们去了学校旁边的小餐馆,就点了两个家常菜。
她给我倒了一杯啤酒,笑着说:“陈老师,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差点想打退堂鼓了,幸亏有你。”
我摆摆手:“别这么说,咱都是老师,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但那顿饭之后,我心里对她的感觉,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开始觉得,颜婷不仅长得好看,人也特别善良。她虽然是城里人,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工作起来认真又细心。
她总能记住每个学生的名字,哪怕是那些成绩不好的孩子,她也会耐心地辅导。
然而,越是喜欢,我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我一个退伍兵,临时老师的身份还不稳定,工资也不高,家里条件更是一般,而她呢?
一看就是受过好教育的正儿八经大学生,站在我面前,就像白天鹅一样。
可颜婷并没有因为这些跟我疏远,反而更主动接近我。
有一天晚上,她忽然敲开了我宿舍的门,说:“陈老师,我晚上总失眠,听说你以前在部队生活,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放松放松?”
她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红糖水,我一下子慌了神,只会点头:“啊……有,有的,进来说吧。”
就这样,我们的关系悄悄拉近了。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都看在眼里,渐渐开始拿我们开玩笑,说我们是“金童玉女”。
我虽然嘴上说着:“别乱说,哪有那回事儿!”
但心里却隐隐有点期待。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平静日子,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自从学校里的人开始拿我们俩开玩笑后,我发现颜婷对这些话并不避讳。
她每次听见别人笑着说“你和陈老师挺般配啊”,都只是一笑而过,甚至有时候会红着脸回一句:“你们别乱说啦。”
她这样的态度让我有点摸不透,但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
有一次,我在操场上带学生跑步,远远地看见颜婷站在教学楼门口冲我挥手。
我还没来得及回,她就走了过来,说:“陈老师,下课后有空吗?帮我搬点书。”
我一边让学生继续跑,一边点头说:“行啊,你等我一会儿。”
下课后,我去了她的办公室,才发现她的桌子上堆满了新到的教辅资料。
我撸起袖子就开始帮忙搬,她在旁边看着,突然笑了一下,说:“你力气真大,像搬砖一样轻松。”
我笑了笑:“没办法,咱当兵的时候练出来的。”
搬完书后,她犹豫了一下,突然问:“你以前在部队,有没有后悔过?”
我愣了一下,说:“没后悔过。虽然苦,但学到了不少东西。你问这个干啥?”
她低头笑了笑,说:“我就随便问问,觉得你这个人挺特别的。”
她这一句话,像是在我心里点了把火。原本藏在心底的那点情感,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但我还是没敢表白,毕竟我清楚自己的条件,她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看上我?
可是,颜婷比我想象的还要直接。几天后,她约我去镇上的河边散步。那天的月光特别亮,河水映着光波,一闪一闪的。
我俩沿着河边走,她突然停下来说:“陈建国,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当时一下子懵了,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心跳得比军营里的集合哨还快。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是……是有点喜欢吧……”
我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她。
没想到她笑了,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说:“我也喜欢你。”
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她竟然真的喜欢我!”
我们确定了关系后,我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平时在学校里,她还是那个温柔细心的英语老师,而我也还是带学生跑步的大老粗,但只要没人的时候,她就会偷偷塞给我一颗糖,或者笑着戳我一下:“傻样,看什么看,认真点儿上课!”
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特别幸福。
可这样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天,校长突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他先是给我倒了杯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小陈啊,你和颜老师最近走得挺近的吧?”
我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摆手说:“没有,大家开玩笑呢,别当真。”
但校长笑了笑,继续说:“其实没啥,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只是……她爸好像听说了这事儿。”
这句话让我彻底懵了。我知道颜婷的家境不错,但我从没细问过她的父亲是谁。
后来校长给我透露了一句:“她爸是县里的颜书记。”
颜书记?!这名字我如雷贯耳,那可是县里一号人物!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手里的茶杯差点没端住。
校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事儿……你自己拿捏分寸。”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心里乱得很。颜婷的父亲是书记,那我算啥?
一个临时体育老师,连转正都没影儿,和她能有什么未来?
可是,让我放弃她,我又实在舍不得。
几天后,事情果然升级了。颜婷的父亲直接找上门来,把我约到了镇上的茶馆。
他坐在对面,一脸严肃地盯着我,开门见山地说:“小陈,我听说你和我女儿走得很近。”
我低着头,手心里全是汗,小声说:“书记,这个……”
话还没说完,他直接打断了我:“你别解释,我是直话直说的人。我希望你能主动和她断了来往。你应该知道,她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我哑口无言。我只能点头,说:“我明白了。”
可我心里,却像被撕开了口子一样疼。
回到学校后,我开始刻意躲着颜婷。她几次来找我,我都装作没看见。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跑到我宿舍,质问我:“陈建国,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听了我爸的话?”
我苦笑了一下,说:“颜婷,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一个临时老师,没啥前途,你跟着我不会幸福的。”
她一听这话,眼眶一下子红了,咬着嘴唇说:“陈建国,我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咬牙说:“爱。”
她流着泪扑进我怀里,说:“那就够了。我爸不同意,我也不在乎。我不想放弃你,真的不想。”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我的心揪成了一团。可是,我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
颜婷和我之间的感情,因为她父亲的强烈反对变得越发紧张。
我一边是爱她,想保护她;一边又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处境,整天活得像在拉锯。
我开始想着放手,想着退出,但颜婷却从来没有动摇过。
那天晚上,学校已经放学了,我正准备关上教室的门,突然看见颜婷站在门口,提着一个小包,脸上满是倔强。
她一开口,直接就把我震住了:“陈建国,我决定了,跟你走!”
我愣住了:“你说啥?”
她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我跟我爸吵了一架,他让我回县城,我说不回。他还说,如果我继续和你在一起,他就断绝父女关系。”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眼眶红红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你爸撕破脸啊!”
我一边说,一边急得直搓手:“颜婷,你不懂,他是书记,是你的家人,而我……我就是个啥都没有的人。”
她一下子打断了我,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陈建国,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临时老师。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够大了,不需要我爸为我安排一切!再说了,他能决定我的工作,能决定我嫁给谁吗?”
她的话像刀一样扎进了我的心里。我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心里天人交战。是,我很爱她,可是这一切真的能靠爱就解决吗?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阿宝,那个和我一起当兵的兄弟,他不久前还给我写信,说让我去深圳帮忙,说他那边工厂发展得很好,需要人手。
“颜婷,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疯了一样。
可她却一下子握住我的手,眼睛亮了:“离开这里?去哪里?”
“去深圳。”
我说:“我有个当兵时的兄弟,他在那边开了工厂。他喊我去帮忙,机会虽然不知道大不大,但至少……我们能离开这里,去试试看。”
她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点头:“好,我跟你走!”
就这样,我们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第二天,我带着她离开了学校,坐上了开往深圳的长途大巴。
这一路上,我心里有点忐忑,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我不知道深圳会不会有机会,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真的过得好,但我清楚,我想守护颜婷,想和她在一起,无论前面有多难。
到了深圳后,阿宝见到我们,二话不说就拉着我的手说:“兄弟,你来得正好!你放心,有我阿宝在,绝对饿不着你们!”
阿宝的工厂还不算大,刚起步的时候特别辛苦,车间里的机器经常出了问题,他总是连夜修理,而我和颜婷也从最简单的活干起,颜婷甚至帮忙做财务。
虽然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但她从来没有一句抱怨。
有一天晚上,我在车间里干完活,回到租的小房子,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颜婷在昏黄的灯光下,用一根蜡烛写账本。
她抬头看见我,笑着说:“陈建国,这样的日子,你会后悔吗?”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我只知道,你在这儿,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听了,眼眶微微一红,却笑了。
我们的生活虽然苦,但彼此依靠,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踏实过。
几年后,我和颜婷的生活渐渐稳定下来。工厂在阿宝的带领下越做越大,我也从最底层的工人,干到了厂长的位置。
而颜婷呢,她依然是我身边那个温柔又坚韧的女人。我们有了两个孩子,家里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其乐融融。
后来,我们回了一趟老家。我带着颜婷,去看望我那早已年迈的母亲。
站在村口时,我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颜婷的父亲,他满头白发,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牵着颜婷走过去。
颜书记看着我们,目光复杂,但最终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建国,过去的事……是我错了。你对颜婷好,我看得出来。”
这一刻,我心里所有的结都解开了。
我握住颜婷的手,回头看看远处的老村子,觉得自己这一路的选择,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