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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婶婶一直送几人到大路边,田书记见客人走,也往外走,林茜说:“田书记出去走一下啊?”
刘婶婶咋个说:“他哪舍得走一下,他成天不落屋,就去把人家的屋守到嘛。”
林茜想去看下文医生,毕竟当年几乎没有哪天不到那个医疗点去几回。但刘婶婶带着她找到文医生的破旧的小诊所时,门却是关着的,林茜不甘心地问旁边开理发店的女孩:“文医生今天还没来啊?”
“不晓得,有时候他又不来。”
没见到文医生,本来张姐说下午在路边跳舞的,这时候也没人,可能时间还没到。
刘婶婶一直把母亲和二姐送上车,母亲来的时候坐机动三轮车抖得没法,回去时无论如何也不再去坐那种车了,这就搭了公交车到都江堰再坐车回金县。
和母亲告别后,林茜也坐了公交车往街上赶,心中还是很激动,因为这些同学近三十年没见过面,不知还认得出来几个。
径直到了雷国如的家。
几个月前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让她激动了好多天。电话徐福打来的,对方说是中学时候的同学,但林茜不管怎样回想也想不起来这个姓徐同学的样子了。他说是打听到了林茜母亲的电话号码才找到了林茜的电话号码的。后来就有雷国兵打来电话,雷国兵一连问了几句:“你真的是林茜啊?”
惹得林茜禁不住想发火:“我不是林茜我是哪个?”
这就是和雷国兵二十多年的第一次通话,林茜心中当然还是有些激动,因为两人从小学就在一起读了几年书,雷国兵比她大四岁,个子长得高大,在林茜心目当中一直象在充当领路人的角色,十年前,林茜曾回过一次故乡,但那次当她鼓足勇气去见他时,他却不在故乡了,他早就到城里做生意了,几年后,林茜想起这次故乡之行,曾写下了一首名为乡情的诗:
分手的时候,
你默默无语,
我步履匆匆,
把一缕乡情留在身后。
山川依旧,
明月依旧,
故乡只在梦境中。
咫尺天涯,
回乡的路,
却走了十八个年头。
没有刻骨的思念,她写不出这句:回乡的路却走了十八个年头。然而这次和雷国兵的通话却把她对他的一切幻想都打得粉碎,先是说了他这些年没考上大学,然后夫人医了好多钱又死于白血病,再后来又再婚,一个儿子快二十岁了,一个女儿只有十来岁。说到同学聚会,他是这样说的:“我给你说啊,同学聚会我不得去啊,那些人一天看到你有办法了就想来沾你的光,你还是不要让他们到你那里去啊。”听了这番话,林茜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觉得没得必要反驳,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何必非要让人家接受自己的观点呢?况且这么多年没见面,本来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变化是必然的,一成不变,那是天使的梦想。他说让林茜到省城东川去找他,他愿意见林茜,但是他不愿意回故乡去和林茜见面。
林茜的犟脾气又犯了,心想你以为你是哪个,我为什么就非要到东川见你,东川在林茜的眼里是个只见着人的城市,除了到处是人,有什么好看的!林茜之所以想回故乡一趟,是因为自己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而不是那个土地上有某个人能够让她魂牵梦绕,但是林茜没和他说这些,既然他不懂,就不说了吧,何必多费口舌呢?不过,这次通话让林茜清醒了许多,不能用艺术想象与生活本身相提并论,更不能把艺术生活化。两者的差距是巨大的,艺术是经过提升的生活,而不等于生活本身,人们对初恋的难以忘怀,只不过是因为时间、距离使人产生的幻觉,这种幻觉只可以存在于记忆中,而一旦想象落到现实的土地上,就只有支离破碎了。
雷国兵把林茜家中几个姐弟做什么工作问了个遍,得知林茜的姐姐弟弟都上过大学,工作单位都是吃皇粮的,他由衷地感慨道:“我晓得你们家的人都有出息。”
林茜没多说,只是心中想,我们家的环境就不错,父母亲都是一穷二白的穷教师,但就这两个穷教师,再怎么穷,起码他们都知道鼓励儿女多学习,不只是鼓励,家中也有读书的环境,当时就算文革中精神生活极度贫乏之际,父母亲也会想方设法地找些书来让子女看。写到这里,林茜自己就开始检讨自己,现在父亲老了,林茜好些时候看着父亲不顺眼,就去把父亲当作教育对象,但是当初父亲凭着他惊人的记忆,把他能背诵下来的诗词写在备课本上,让林茜几个兄弟姐妹挨着背。不止是背诗词,就是那些长篇大论的名篇也背了不少,象《滕王阁序》、《前赤壁赋》等脍炙人口的作品,当时背的时候还是觉得没有什么用,后来在生活中日渐快被磨得灵性全无的时候,再来想这些文章,感受就不一样了。人是为精神活着的,如果只知道一日三餐,那么生活就纯粹一塌糊涂,只不过是个会说话的动物而已。林茜当时高中时父亲就在金县中学教高中,政治林茜背了不少,但那些长篇大论的古文,都是父亲要求她背的,没有条件讲,父亲说了该背,林茜就背。滕王阁序,林茜花了一个暑假背下来的,记性好,林茜应该也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博闻强记,才写得出来文章。
不过林茜聊以自慰的是,雷国兵说了这样一句话:“早晓得你在大学教书的话,我就把娃娃送到你那儿来让你帮我管嘛,你帮我管娃娃我也放心了嘛。”
说明他起码对自己还是比较信任的,能这样就不错了,重温旧情,这是许多人都想拥有的,但一个个只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