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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婶婶的家就在铁路边,铁路那时候是几个姐妹每天都要翻越几次的,拣柴是几个姐妹都要做的,太穷了,只要放学了就自然而然地拿了背兜到铁路边拣柴。大姐拣柴的时候很少,因为她读了初中就下乡了,二姐拣柴的时间是最多的,她也最实在,总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一片一片地拣桉树叶。林茜就没有那样安份守纪,她最喜欢爬树,一开始是觉得爬着好耍,但是后来就深化成为一种砍柴的方式,她觉得一片一片地拣叶子太费事,不如到树上去砍来得痛快。她在上面砍,敏姐就在下面拣,把她砍下来的柴往背兜里装,弟弟欣欣喜欢搞点小聪明,他自己一个人一个小背兜,为了尽早完成任务,他常常把柴抖松,林茜就一脚给他踩下去,把他气得大哭一场,哭过以后,又把柴抖松。从小这个弟弟和林茜就没少过斗嘴,但母亲常常都要护着这个幺儿,皇帝爱长子,百姓爱么儿,母亲当然不能脱俗,于是林茜常就有种被母亲抛弃的感觉,在这个家中弟弟是重中之重,她这个原来的受宠的女儿,自从弟弟出世便风光不再,是不是因为这样她就非得要惹事生非让父母亲感受到她的存在呢?
母亲的话很多,一般情况下她是不赞成林茜爬到树上去砍树枝的,当然她一方面为这个女儿能够爬到那么高大的树上感到惊讶,同时她又经常敲打林茜:“你做事咋不踏实点呢,就喜欢偷奸耍滑,你看你们二姐做事就踏实,人家都在树下拣,你就不学着呢。”
林茜是很善于反省自己的,母亲常常这样唠叨,她就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老老实实做事情的人,但现在反过来想,能够通过提高效益的方法得到更多的柴也不是个坏事啊。幸好自己没有成天守着父母亲被他们教育,不敢为天下先,否则,自己的创造性可能就所剩无几了。
铁路上的桉树早就被杉树取代,树长得高大茂密,杉树比起桉树来,长得笔直,物是人非,树不是原来的树了,曾走过无数次的路,如今却变得那样陌生,能再走一次吗?
全婶婶家的电扇象是一个自己组装的微形吊扇,吹着还是有一些凉爽的感觉。全婶婶说起张三娃,这是母亲的学生,与敏姐是同学,不说上学的时候了,就是在寒暑假时,这个张三娃也是林茜家中的常客,后来林茜长大了就曾想过,敏姐和张三娃似乎有一丝情愫,心照不宣,但从来没说出来。如果没有张三娃的那场病,不知会不会有个完满的结果。在一个夏天,张三娃的鼻子血流不止,开始是当着上火了医的,但却一点不见效,再后来他的鼻子被割了一多半,他得的是恶性肿瘤,还算发现得快,医好了。再后来,林茜一家人都随母亲的调动到了金县,二人的联系就断了,只是偶尔听人说起,他的快乐的性格仍旧没变,和一个街上没工作的女孩结了婚,这女人就在街上摆摊子,帮着他支撑一个家。母亲这时对全婶婶说:“那次我跟他们爸到庆兴去讲课,(父亲是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成员,经常要到各个学校去给师生讲传统,母亲对此是很得意的,虽然她当着父亲的面从来不让他感到她需要他的地位以此作为夫贵妻荣的标志,但在外人面前这是可以作为炫耀的资本的。她当着父亲的面只知道打击父亲,她非要把作为自己的对立面,非要让他认输。真正是当作敌人来对付的。)我就到庆兴车站去看了张三娃,他咋个说:‘啥子风把你老人家吹起来了。”
全婶婶也说:“这个娃就是性格好,爱说,每次他们到我们这个地方检查铁路,他都要跑到我这儿来耍,性格好,还是没变,一来就听到他一个人说。”
说了一会儿话,母亲问:“杨四嫂呢?现在在做啥子呢?”
“还不是在乡里种地啊,她这阵家里不利得很。她的媳妇不是生了对双胞胎,一家人你就好好生生的过嘛,那个媳妇个性强得很,前头就这儿半个月的样子吵了架,那个儿子气得不得了,在外头开车就没回来,你说那媳妇笑不笑人,她倒买了农药喝了死了!这下好恼火嘛,留了两个娃娃给她,那两个娃娃都才十来岁的样子,这下才恼火哩。”
林茜听着都心紧,这个女人咋那么瓜嘛,争吵两句就要去死了,这个命也太不值价了嘛。
母亲对杨四嫂耿耿于怀,是因为她拣了欣欣的帽子,就不肯还了,当作自家的东西了。母亲当时很生气,岂止当时,现在一说起来都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她不是把我们欣欣的帽子拣到了,我们欣欣才戴了几天的帽子就掉了,她给我们拣到,多好的一顶帽子,她把帽子的边给你剪得乱七八糟的,后来她还来找到我说:‘林老师,这个帽子外头有人说是我拣了你们屋头的,这个帽子是我们亲戚给我们屋头这个娃娃的,不是你们屋头的。’我当时就这样还她:‘外面的人都晓得我们欣欣买了顶啥子帽子,我没说过你拣了我们屋头的,是不是你拣了我们的帽子群众看得一清二楚,我不说大家都晓得,你心头也晓得,有啥子必要给两个说这些嘛?”
张书记这时插话道:“听到说三妹吗还是刘锦啊,经常出国啊?”
都不知这些人是从哪里听说的,大姐的几个女同学到大姐那里耍了一次,大姐带她们去吃的烧烤,她们觉得大姐就象生活在天堂一样,她们做梦也想不到能够过上那样的生活。(大姐一个女同学为人太厚道,当初她本来可以作为先进党员破格被送到大学读书的,但是当时一个下乡知青找到她,恳求她把这个名额让给她,她心太好就答应下来,她以为第二年还有机会可以离开城里,哪曾想第二年就只解决下乡知青,回乡知青就不在解决范围,从此这个同学就在乡里当了个民办老师,不管是环境还是收入与大姐相比实在可以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形容。其它不说,单是看她脸上的皱纹就象是比大姐大了十多岁一样。)
林茜回答道:“大姐是翻译,到处出差,我还是经常出去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