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爆》尽力了。

导演李骏巧妙利用了类型片这一概念，将所传递的主流价值注入灾难电影类型中，可惜在后半段展现父子情深的桥段上，仍落入了煽情、机械性救援的窠臼。

乍一听片名，你很难想到本片所要致敬的是铁路工作者。影片恰恰通过描绘两代铁路工作者间的父子代际关系，展现了“铁道兵精神”的传承。隧道经历十年修建，即将竣工，岂料受全球地质变动影响，地震、泥石流、山体滑坡等一系列地质灾害接踵而至，整条隧道危在旦夕，小镇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遭受威胁。紧要关头，铁路工人们临危受命，甚至为了救人，炸毁幸苦修建的隧道。战争年代，铁道兵任务艰巨。解放战争期间，铁道部队以“野战军打到哪里，就把铁路修到哪里”为口号；抗美援朝战争时期，中国人民志愿军铁道兵团遂行铁路保障任务。如何在和平年代，以更具代入感的形式，展现铁道兵的形象？导演李骏选用灾难类型加以包装。

有层次的灾难救援

早在拍摄电影《长安道》时，李骏就选择类型叙事，来讲述陌生人群的经历，以便观众与叙事对象产生共情。而且，《长安道》《峰爆》都以代际冲突作为类型润滑剂，丰富人物形象。拿《长安道》举例，影片将盗墓与犯罪题材相结合，上演了一场层层反转的“猫鼠游戏”——本以为幕后黑手是林白玉（陈数 饰），没成想是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万正纲（范伟 饰）。同时，父亲对女儿赵红雨（焦俊艳 饰）扭曲的爱，亦显露出人性的残忍。这两点，皆被《峰爆》继承。

《长安道》父女对视

作为灾难片，《峰爆》的救援戏颇具层次感。首先，是被困人员所处环境、场域的不同。山体内部不断变化，导致救援情况的不确定性。从地面塌方、碎石淹没城镇，到水下探路，再到雨天悬崖埋炸药，救援场景涵盖陆海空三个方面。同时，在室内外空间的切换上，《峰爆》也做到了惊心动魄。地面的坑陷，倒塌的房屋，脱轨的火车……片中的外景仅交代了灾难的严重性，真正刺激观众神经的是封闭空间下的营救，给人营造一种紧迫感、绝望感。掉入地下的大巴车，溶洞中的徒手攀岩，不禁让人捏把汗。

其次，本片的营救主体，从之前的集体群像，向如今“个体带动群体”的叙述方式发展。《烈火英雄》也好，《中国医生》也罢，哪怕是将灾难环境浓缩于一架飞机上的《中国机长》，其叙事策略都是散点式的，主线行为以及主要人物并不明晰，而《峰爆》中的主人公就是洪氏父子。洪赟兵（黄志忠 饰）、洪翼舟（朱一龙 饰）父子二人的形象较为鲜明。隐线代际冲突；明线则通过肉体救援、科学营救两种不同方式，展现出两代“铁道兵”的艰辛与不易。

另外，救援对象也从具象化的人民群众，提升至抽象化的家国象征。一般灾难片的救援对象是人民，但《峰爆》中抢救的不仅仅是人，还有物。为了拯救16万人的生命，不得不采取“炸山清方”的策略，如此一来，幸苦十年搭建的铁路将毁于一旦。于是，影片贡献了最为动人的一幕。得知炸山救人的前提是毁铁路，工人们纷纷拒绝搬炸药。为此，丁雅珺（陈数 饰）动之以理：“大不了再来一个十年。”工长周明（周晓鸥 饰）又主动晓之以理：“如果城镇中也有我们的家属……”空中的雨，像极了工人们的泪。它们不仅为百姓而流，更为铁路而流。

由此，情感对象从人民向铁路转移，象征家国情怀的隧道促成了铁路工作者的悲壮。

父子冲突，灰度不够

除了灾难类型中的层次感外，父子关系也较为丰富。父亲洪赟兵形象立得住，带有老一辈的自负、古板，对待他人时态度强硬，对待自己的工作又奋不顾身，且无时无刻不传递着“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传统父爱。洪翼舟生活在丧母的阴影下，既渴望父亲的爱，又有所埋怨、忌惮。

父子两代人身上也烙印着时代的印记。开场，洪赟兵“与世隔绝”的前辈形象便立了起来。不会用智能手机付款，对网红直播无法接受。哪怕是救援探路，也仅凭借经验判断出口位置，通过石头搭设攀爬支点。儿子洪翼舟与之相反，一身的高科技，大大提高了救援效率。然而，影片还是通过父子救援方式的互换，完成两人的和解。老爹接受了儿子给他买的助听器；儿子在最后关头，以父亲的肩膀作支点，登上安置炸药的平台。

可是，这种代际关系的冲击力不如《长安道》里的“灰色父女情”。赵红雨愤恨父亲曾抛下她和母亲，而万正纲又希望补偿女儿。可是，警察与盗墓者的身份，让二人间隔着层膜。最终，面对中枪的女儿，父亲没有报警，而是沉溺于幻想中，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去。反观《峰爆》中的父子俩，无论是身份职业，还是情感困惑，都算不上难以缝合。片中关于灾难发生前父子俩的冲突，着墨较少，仅有丧母一事在洪翼舟心头挥之不去。可闹了半天，父亲一句“我从未怪你”，化干戈为玉帛，使冲突缺少互动感，更像是个人的无病呻吟。

《峰爆》在人物关系，以及灾难处理上，更集中。但它并没有“突破灾难片天花板”。本片仍遵循《惊涛骇浪》《惊心动魄》《惊天动地》《超强台风》等国产灾难片的套路。主人公都有些心理创伤，救援途中顺便疗伤。如《惊天动地》中侯勇饰演的唐新生，曾是唐山地震的遗孤，在汶川地震发生后第一时间赶赴灾区。在后半段的特效上，《峰爆》短板尽显。雨中山石爆炸后坠落的画面，不够真实。特别是巨幕厅，这一弱点被无限放大。不过就完成度来说，《峰爆》合格了，还顺道解读了一下东西方灾难救援方式的不同：人家是诺亚方舟，暗示“躲”；咱们是精卫填海、愚公移山，象征吃苦耐劳。可惜，叙事套版全世界共用，看完《峰爆》还真以为刚从山区版《水啸雾都》的放映厅里出来。【文/何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