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乡间,若想知晓一个村子还有多少留守老人,则一个天气晴朗、日头暖和的午间,到村口一看便知。
村口,是归家的证明,曾几何时,每一个外出打工的人回来,甭管在外面混的事风生水起还是狼狈不堪,到了此处,必须西装革履,鞋头锃亮,哪怕革履的西装袖标未拆,哪怕锃亮的皮鞋是在班车上刚刚用裤腿擦拭干净。背着包也好,拎着编织袋也罢,在村口,好烟预备一盒,放下行囊,笑盈盈的散一圈烟,吹有的没有的牛,看羡慕、嫉妒的小眼神,一幅衣锦还乡的画面。
村口,是离家的标记。曾几何时,每一个离开村子的人,都要在这里告别亲人,把眼泪流在心底,让言语化作苦咸。一次次的挥手和一个倔强的转身,能记住的,是那一刻的清风拂面,是一生再也得不到的肆意。不管你走到天南海北,跨过山川河流,寄居高楼大厦,脚下的泥土,终归融进了身体,成为此生执念。
这样的村口,还是落寞了。当人们不再回首,当人们习惯了车水马龙,家乡变成了故乡,村口不是路口,等不来红绿灯,迎不到所谓选择。它成了在外游子心中的白月光,过往的家长里短,恩恩怨怨被自动摒弃,呈现出的尽是美好温情的场景。可惜,人们记住了白月光,却也没人愿意真的回来看一看村庄顶上皎洁的月,和璀璨的星空。
还有一群人,是离不开村子的。他们就是留守老人。“留守”二字,看上去充满心酸无奈,那是走出去的人有了城市的矫情,在老人们心里,从不存在什么留守,他们只是沿着儿时的路,生于斯,活于斯。
不愿离开的老人分为两类:一类是真的不愿意离开。他们能下地干活,能自己做饭,不想去融入儿孙的家庭,父母的家永远是孩子的家,可孩子的家不一定是父母的家。他们习惯了付出,不喜欢接受孩子的反馈。
一类是不得不留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与其去城里给自己添堵,不如守在自己熟悉的地界,到不能动时,随你怎么办,儿孙不管,就死在这里,有人照看,将来也得死在这里。心冷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老家多数留守老人,依然保持着一天两顿饭的习俗。老了,吃不下了,不如空空肚子,落个舒坦。早上九点十点吃完饭,拿着自己各色的垫子,慢悠悠地朝村口聚集,寻一面向阳的暖墙根儿,坐下。
坐着的老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多数时间,他们是沉默的。有的低头打瞌睡,有的看向村外的马路。偶尔过一辆车,扬起的尘土是他们的欢乐,那意味着,某个村子某个人,没有被彻底抛弃,有年轻人,愿意回来看看。看得不是自己,也好。
现在抽旱烟的老人少了。没精力去种、晒,懒得去搓、碾。但他们还是愿意从集上买上一包放在炕上,出门时抓一把塞进裹着包浆的烟袋里,或放几张烟纸,一点点卷,嘴唇抹点口水粘住,或按进烟锅子里,咬着烟杆儿,冒着星星点点。
老太太们相对话多一些,很少说过往,聊得全是孩子的近况。哪家儿媳孝顺,哪家女婿敞亮,哪家孙子外孙女懂事,在她们朴实的方言中,总带着自己的臆想,说出来的话,难免夸大。谁也不会去拆穿,谁也不忍明儿个被别人拆穿。
村口墙根儿下晒太阳的老人,歪歪斜斜勾勒成画。它是静止的,好似多年未动;它是变化的,总有人离去。离去的老人,是还在老人嘴里的一个话题,唠唠叨叨的诉说着他过往的一生,人死为大,全是优点。
老人们是不畏生死的。他们的恐惧,早已随着年轮圈圈刻画进骨血,成为理所当然。岁月把变与不变都视作平淡,村口的树高了、粗了,倚靠的墙根儿塌了、起了,无非是一次次轮回。
他们也不在意村子的将来,不担心所有人走后,村子的彻底败落。很多很多年前,这里本没有村子,他们的先祖靠着打了泡的脚,磨了茧子的手,建起了家,很多很多年后,他们的子孙又出去寻找新的栖息地,新的家,应该。
有些东西,退出时不带一丝声响,有些事情,结束后不现半点波澜。老人们想得明白,他们只想趁着当下,晒晒太阳,那阳光啊,一辈子晒不够。
说的凄凉的,以后老了我也回村里晒太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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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传统村落,发展下旅游业,吸引人们回来。让村子传承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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