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屠士远奋力战二将 洪天锦设阵困群英
不表杨香武盗回白玉九龙杯，回文再说厅前比武。屠士 远要以筷子为兵刃，以点点儿多少定输贏。隐贤山的人不由 一怔.这法虽然新鲜，可难度大，筷子这玩艺儿比刀剑又轻又短，虽然和匕首长短相同，可握法不同，谁也没试吧过。
别看隐贤山英雄不少,可当时谁也没有应声。周应龙见无人出场，便起身离座，甩掉身上英雄氅,就要亲自上阵，这时 出来一人，喊道:"兄长且慢，待小弟试上一试。”众人拾 头看时，乃是左寨寨主阮进、周应龙道："贤弟，胜教乃兵 家常事，万方不可失礼”“兄长放心 "这阮进绰号人称 矮脚虎，红脸膛、丹凤目、卧蚕眉，性如烈火,、出手极重, 怒则伤人。因此,周应龙预先嘱咐于他。
阮进来到场中，双方通过姓名，早有人把筷子头上绑上 棉花，备好灰浆。二人拿起筷子，蘸上灰浆，双方拉 开架势，各道一声“请”字.屠士远早有准备，数着剑诀， 把筷子当作宝剑用，白蛇吐信便点阮进胸前璇乳穴，阮进虽 功夫不弱，对使筷子却是觉得十分别扭，幸而武功纯熟，闪 身躲开。有人说:用筷子一架不行吗？又伤不着人，何必躲 闪？需知阮进，虽然性子暴躁，但不也粗鲁。他知道用筷子一架，两只筷子相交，必然抖动，很容易将筷子头上的白灰震 出，筷子离自己近，离屠士远远，必然把灰点溅在自己身上。
故此纵身躲闪，就势一个力劈华山，还了一招，屠士远也不 接架。这种比试完全是依靠卖弄身法技巧，和用兵刃大不相 同，那要叮当乱响，这是声息皆无，除了脚步声之外，屋内 寂静异常。两人比试了两个多时辰，谁也不甘落后。看看天 色不早，夕阳西下，武建章才招呼二人住手。二人停下来，把筷子放下，武建章亲自过目，数得结果，屠士远身上比阮 进身上少了三个灰点。武建章当即断定屠士远获胜一局。未及屠士远退场，前寨寨主张祥抱拳当胸道：“待小可陪屠兄走几趟” 屠士远抬头观看，见年纪二十多岁，面如敷粉，唇似涂朱，两道浓眉斜飞入鬓，眼如秋水，鼻如悬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身穿粉緞子中衣，蓝绒绳打十字襻， 腰系宝蓝色英雄带，头戴粉锻子六棱壮帽，迎面骨朵儿突 突乱额，足登云燕快靴，好一表人材，一出场便是一片喝彩之声。不用引见，人们都认识，因为进山时是他把人们迎上去的。屠士远见对方施礼，也抱拳道：“既然张寨主屈身光頋，小可奉陪了，那就请张寨主进招把”张详道“小可是主，屠兄是客，还是屠兄请吧！ ”屠士远道：有道是﹕强宾不压主，张寨主请”“如此有僭了；请接招。”话音刚落，一招白虹贯日直取屠士远印堂，点这一穴道难度非常大 偏左、偏右、偏上、偏下都要伤及五官，那就是犯了比赛的 规则。张祥这一招又急又快，屠士远躲闪已是不及，只好用 倒扳铁板桥应付.说时迟,那时快，筷子离额头也不过半寸,
屠士远毕竞是久经大敌，左脚着地右腿一旋，一招仙姑献寿直点张祥中腕大穴。张祥的招数并未用老，见一招落空，立即转身拧步，就势一招仙人指路向对方笑腰穴点去。二人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个是杀法凌厉，一个是招式绝妙， 起初还分得出是一老一少，后来竟成了两团影子，几百位英 雄中，能看清两人用的什么招式的也不过三四十位。
屠士远久闯江湖，他父镇九江屠灿是明清八义之首，可 谓武林世家，功夫惊人有的可讲，可那张祥年不过三十，怎 么也有此上好的武功呢？俗话说得好，树有根，水有源，这 粉面哪吒张祥也是家传的绝艺，其祖父人称金面韦驮张旺， 练就一身缩小缩软巧的功夫，手指粗的树枝上他可以稳住身形，黄豆粗细的铁丝上面他可以躺着睡觉，也算出了名的 人物.这张旺与神镖将胜英有八拜之交。张祥之父人称分水 张玉龙,是九龙山水八寨第七位寨主，因为与自己的妻子于瑞莲夜探菊花村，夫妻双双为镖行所擒，于氏因身受重伤，怕受污辱，自刎而死。张玉龙因由跟胜英叫盟叔，在其说情下镖行将他放了。张旺与张玉龙父子二人含愤在心, 一来不 愿和胜英掰面子，二来胜英手下能人甚多，估计报不了仇， 故此带着未满周岁的张祥，转回老家山西,隐居不出。为此， 父子二心血全放在了张祥身上。这张详从四岁起，日间习文，夜间习武。十五岁上，已尽得祖、父二人真传。后来又投在昆仑门谢力真门下,学昆仑剑法五年。听说周应龙为人正直，招贤纳士，才来到隐贤山，当了前寨寨主。 屠士远与张祥相战，各施绝技，从申时斗到酉时，武建章招呼暂停，上前观察时，见两个人的身上一个白点也没有。随道“两位英雄不分胜负，暂歇一歇,用饭之后再比”周应龙、黄三太点头应诺。
大厅里灯火辉煌，明如白昼，夜餐更是丰盛，众英雄边 吃边谈，黄三太对屠士远道：“贤弟闯荡江湖几十年，也是 成了名的人物，倘若今天败在一个娃娃之手，不要说原来镖 行里的人丢尽了脸，于明清八义也不光彩，就是贤弟本人在 江湖上的名声也要一落千丈，此事切不可等闲视之。”没等 屠士远开口，金头虎贾明接过了话茬儿：“黄三哥，你可不 能这么说，自古以来，常骑马惯跌交，常穿大褂子没有会不 着的亲家。年年打仗，败上几次也不是稀罕事儿，哪有百战 百胜的常胜将军。别人不说，当屮的胜三爷那可是誉满江湖 的人物，可在古林镇被碧眼神佛刘士英盗去金镖和鱼鱗紫金 刀，还是刘士英手下留了情，不然胜三爷的性命就难以保全，
不仅如此，在萧金台坐过水牢，在九龙山被人家追跑过，这 事多啦。大师伯老剑客夏侯商元还斗不过碧和僧呢？打个敗 仗还不是家常便饭。”黄三太气得直翻白眼大声道“贾五弟，你胡说些什么，是不是有意蛊惑人心！ ”未等贾明说 话，贾明的弟弟贾亮火啦，他冷冷笑道.“黄三哥，你和大 伙一块上的隐贤山，露脸大伙有份儿，丢人大伙也都有份儿。自古以来，上阵打仗，先锋官败了，大元帅就要亲自梅敌， 按说孟二哥胜了一阵，你就应当把他换下来，再说人家玩花 招賺他，你就应当当场戳破，可你一声不吱，若不是我哥把 他叫下来，还得丢人。黄三哥，你这当元帅管干什么？这 叫主将无谋，累死三军，如今屠兄胜了一阵，这一阵还没定 输贏，你就这样挤对他，够一个大元帅的风度吗？”黑驴贾 亮说得又直接又了当，不留一点过门儿，可真够黄三太受的。只气得黄三太七窍生烟，在场人也无不大惊失色。都 觉得贾亮说的这话太狠了。只见黄三太把桌子一拍，腾地站起身来，众人正欲上前劝说，就见黄三太化怒为喜，哈哈笑 道：“贾二弟说得很对，做哥哥的这件事是办错了，古人云：不正己焉能正人，一军之主，当身先士卒。”回头又对屠士 远道：“士远贤弟，咱们这么办，你若能战胜那张祥，就接 着比下去，若觉得有困难就撤下来，老哥哥去挡他一阵，大量还不至于败落。”黄三太不但没对贾亮发火，反而一反常 说出了一番肺腑之言,这种诚恳的态度使人们大感意外。
不少人暗伸大栂指，赞扬黄三太果然忠厚待人，心胸宽 阔，无怪胜英把看家绝艺传给了他，不愧众人之首。
不表众人赞叹，却说黄三太强咽下这口气，他知道贾亮 的脾气，宁折不弯，贾明皮厚脸憨，有时用话还能庄下去， 贾亮就不然了，点火就着，弄翻了轱辘也敢撞三头，可有一 宗，别看不吃硬，可能吃软，顺毛驴子，有事好说好商量， 还没有过不去的事儿。黄三太算是把贾亮吃透了，硬压是压不住的。黄三太终究是久走江湖，识多见广，为人奸诈，脑 子快，转轴子多。所以当时变怒为笑，用銮底抽薪之策，息 了贾亮的火，又换取了众人的好感，这便是_三太的奸诈所 在。
当下雇士远道：“三哥不必如此，我胜他虽然不易，但 也绝对不输给他，待有机会，以计取胜?”黄三太连连点头。
用罢夜餐，屠士远与张祥继续比试。二人精妙的招数和 化解的方法，不时引起阵阵喝彩。 一个时辰过后，雇士远突 然一招大溪孤雁直点张祥的风府穴，这一招又快又猛，
眼看已到张祥脑后，张祥招架已是不及，急忙一个夜叉探海， 躲闪过去，顺势一回身，一招后羿射日，直点屠士远左肋， 屠士远急忙撤步一压，化解了这一招。在座众人无不吃惊， 暗道好险。屠士远趁机使了一招雁落平沙，点向张祥笑腰穴， 这一招迅猛异常，张祥躲闪已是不及,只好用苏秦背剑反手 一迎，这一迎不要紧，恰巧剌在张祥的气海穴上，可屠士远 的曲池穴上也中了张祥一招。二人手中筷子同时坠地，各自 纵身跳起七八尺远。
武建章欠身离位，将二人拦住，见每人手臂之上各有一 个白点。哈哈笑道：“二位势均力敌，比赛是平局，以此比 下去，恐怕再比三天三夜也是平局，以武某之见，就以和局 告终如何？”周应龙点头道：“武兄所言极是，张贤弟退回 去吧。”张祥面对屠士远抱拳道：“屠义士招数髙明，在下 佩服之至，日后有暇当再为请教。”屠士远自知再斗下去也 不过如此，不等黄三太开口，也抱拳当胸道：“承让，承让， 张寨主招数精妙，不愧深得名人指点，佩服，佩服！ ”说罢 双双退下。
自定下盗杯日子开始，众英雄都是以比武相聚，明日则 到盗杯止日，众人都愿见个分晓，所以是夜全无睡意.
洪天锦算是东道主，众人不睡他也不能说睡，况且又有 公证人在场。怎么打发时间呢？他眉头一全，计上心来，随 起身抱拳道："几日来，双方都是单人比试，未免有些单调 了.学生自己演习了一个砗法，是仿照诸葛武侯的入卦阵演 化而来.今日学生当众试一试，黄老英雄可派一、二人乃 至八、九人均可、如能将小阵破了，贵方算是得胜,如冲不出阵去则为负,不知黄老英雄意下如何？ ”
若说刀镖暗器、长拳短打、软硬功夫、十八般兵刃，黄 三太可以说是不外行，虽不能说样样精通，却也都拿得上手 来。若讲阵法，那可是老鼠钻风箱——迷了门子。可人家 说出来啦自己又不好意思说不敢破，如若承认破不了，就 等于当面认输，不战而敗。但他终究是个久闯江湖的老油子 了，含糊其辞的应道：“破与不破，洪兄何妨摆出来一观。” 黄三太的意思是你先摆出来再说，能破则破，不能破我就不 破，我也没肯定说破。他以为这样回答可以两头截，其实 聪明反被聪明误。
武建章听罢暗暗叫苦，心说：黄三太呀，黄三太，你枉自闯荡湖多年，怎么能干出这种愚事来呢？这不是明摆着 吗，你让人家摆出来，到时候不破行吗？你能破得了吗?可 转念一想：也许能行，他是艾莲池的徒孙，聋哑仙师诸葛山真的师侄,,钻云太保贾斌的盟侄，三位高天都精通阵法; 他也可能学了一些。既然他叫人家摆阵,大概也有八成把握。 想到此也不再开口了。 有了黄三太的话，这阵不能不摆啦，只见洪天锦一招手，正厅中走出了八名寨主，按着九宮八卦的方位站定。这八位 寨主手中并无兵刃，每人手中只是各执一条五尺长的绳索； 洪天锦抱拳道“此阵已摆就，按理说应当以兵刃暗器布阵, 为了不伤双方和气，不破坏比试约法，故将兵刃改为绳索. 黄老英雄可以派人攻阵了，用不用兵刃由黄老英雄自择。” 言外之意你们若破坏了比试的规则就可以用兵刃.黄三太闯 荡江湖多年，能当众丢这人吗?甭管破不破了，也不能用兵刃呀。可这阵怎么破呢？反正他自己不懂，于是回头道“哪 位弟兄带人攻打此阵？ ”众人都闭口无言，因为他们谁也不 懂这个阵法。黄三太对贾明道:“贾五弟，七叔当年熟悉各 种阵法，你总会一些吧，你去试一试”贾明听罢连连摇手， 脖子一缩道：“不行，不行，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这两 下子吗？别说破阵，你就是让我钻个圈我也钻不过去，我被 擒是小事，给你丢人我可担待不起，你还是另请髙明吧” 黄三太一见贾明不行，又对欧阳德道：“欧阳贤弟，你软硬功 夫俱全，带人破破他的阵。”欧阳德把头摆得象个货郎鼓， 连连叫道：“唔呀，吾不行，吾不行，去了非现眼不可。” 众人一见黄三太派不出将来，不由一阵大笑，人们这一笑， 黄三太可就挂不住脸啦，再不出阵就等于输啦，黄三太脚一 跺，牙一咬，当时甩下大氅，按了按头上的鸭尾巾，就要亲 自临阵。就在这时，追云燕子刘云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啦，上 前开口道：“三哥且慢，待小弟前去试一试?”正欲上阵， 玉麒鱗白俊上前问道：“刘云兄长，可识得此阵？”刘云摇 头道：“不识。”白俊道：“既然不识，定然失败,” “就 是失败也不能看黄三哥的笑话呀！ ”白俊又问黄三太：“三 哥可识此阵？ ”黄三太也只好摇头，承认不识此阵。他见白 俊连连追问，料定其中必有文章，随问道：“白贤弟谅来必 识此阵”白俊道：“略知一二，先父在时，曾谈过此阵， 不过我只是听说过，却没演习过。此阵明分八卦，暗合九宫， 中藏五行，金木水火土，有八八六十四大变，三百八十四小 变，如变为长蛇形，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中间则首 尾俱应?若变为白虎、雄狮阵,击背则变金鸡、苍鹰,必啄其胸。攻此阵需派九人方可，多亦无妨，然则不得少于八人. 若有精通此阵者，只需一人则破 ”黄三太闻言一惊一喜， 惊的是此阵如此复杂难破，喜的是幸而有白俊识得此阵。黄 三太对白俊道：“既然如此，贤弟可带人破阵！ ”白俊道： “我不过是纸上谈兵，只知其理却未亲身经过，还是选八条 精壮汉子为宜，我可观阵。”黄三太随点了红旗李煜、凤凰 张七、金眼雕邱成、混海金鳌盂金龙、铁罗汉铁飞龙，还有 两位新手李枣安、刘金祥等八人，由刘云带队。众人道“三 哥还有何嘱咐？ ”黄三太道：“你们除了李永安、刘金祥二 人外，其余都是久闯江湖的老手，望不耍折了锐气，力争取 胜，为弟兄们争口气。”说着看了贾明和欧阳德一眼，意思 是对他俩不满。欧阳德笑道：“三哥不用看我，我发疟子呢” 贾明也道：“看也没用，我贾明向来没羞没臊。”黄三太不 想和他俩斗口.转身问白俊道："白贤弟还有何吩咐? ”白 俊道：“你们可三人一组，分为三组，暗合天地人三才，要互相 救应，每人可用一根五尺长的竹杆，从左上首入阵便可” 隐贤山有的是竹杆，当下有人取来，每人选了一根，刘云带 队，鱼贯而入。洪天锦左手一摆，立即门户大开，把九人放 了进去，随即团团围住。刘云把手一招，九个人自选了一个 对手迎了上去。哪知洪天锦得九人，进则同进，退则同退，首尾相连，此呼彼应。看上去他们手中是一根绳子，不知怎 的一转,绳子变成了冰盘穴的圆圈。面对刘云等人有的套头， 有的套脚；刘云等人虽然久经大敌，见过不少场面，可从来 没见过今天这圈阵，不觉有些手忙脚乱，手脚一乱失去了 指挥，顷刻间被困在当中，左冲右冲竞然冲不出三方圆之地，而且自己的人还互相撞击，竹杆也施展不开了。盂金龙、 铁飞龙二人大怒，把手中竹杆噌的一晃，怒涛凌空向洪天锦 便刺，这二人都是力举千斤的虎将，又是在盛怒之下，这一 招出去，真有雷霆万钩之力，洪天锦哈哈一笑，向左跨了一 步，躲过两条竹杆，未等二人变招，早过来两人两个绳圈当 头便套，若不是孟金龙、铁飞龙躲闪得快，必然要套在头上. 孟金龙不由大吃一惊，顿时出了一头冷汗。孟金龙这条壮汉 怎么这么胆小呀？事出有因，原来，当年在黑水湖大战时， 孟金龙与曹荣打个平手，后来，曹荣用金丝套圈套在了他的 脖子上，结果把他勒昏了，生擒了孟金龙，这件事使他终生 不忘。所以，一见圈就想起了当年那件事儿。因此吓得乱躲乱 藏。孟金龙与铁飞龙一乱，顿时九人都乱了阵脚，大家只好 背靠背挤在一起.这一来，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大笑。
黄三太见自己人马乱了阵脚，心中好不恼怒，可是干着 急却无能为力。直急得他头上的汗珠频频下滚。正在焦急之 时，忽听谯楼之上打了五更，整个大厅里的几百位英雄顿时 一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