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在那年的提干末班车上,面对同乡战友的两次哀求,我心软将进教导队的名额让给了他。如今40余年过去,我却为当年的行为感到后悔。
1979年,此时我已经在武威某团服役了三年。在连队担任文书一职,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连队里气氛很凝重。原因也很简单,之前上面发文称:暂停从战士中直接提干,让许多人对此扼腕叹息。但考虑到实际情况,师部准备要开设教导队了,算是“曲线救国”,给了基层战士最后一次机会。
除了一四七三位当头班长外,另外就是我这个文书兼军械员了。我的资历虽然算不上最老,但有一个优势,就是深得指导员和连长的看重。
我们连队要推选两个人,除了一班长立功多,资历老,对上其余竞争对手,我都有很大的胜算。
可就在这时,担任七班长的赵良友找上了我。
说起赵良友,我俩的关系可不一般。我们不但是同期入伍的战友,而且还是同乡。
1976年3月份,我们一起从老家出发,登上了闷罐车,抵达兰州的新兵团。在新兵团训练时,我们在同一个排,后来又分到了同一个连队。
我和他一样都是农村来的,不过我大哥是军官,在太原那边当连长,我也是受他的影响,在选择了入伍,家里的条件在当时的农村算是比较不错的。
但赵良友家就差远了,他母亲常年有病,兄弟姐妹又多,日子过得很紧张。所以他17岁就出来当兵了,也是想改善家里的条件。
我俩刚进部队时,表现都一般。为了站稳脚跟,我们私底下互相帮助鼓励,慢慢地表现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后来我们也是各有机缘,1977年底,我被提任为连队的文书。同时间段,赵良友也当上了七班的班长。
也正是如此,我俩在连队可谓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关系莫逆。
赵良友饭后找我聊天,我以为他是想舒缓心里的紧张和焦虑。因为我知道,他想要提干都想疯了。之前发文暂停战士直接提干时,赵良友一度心灰意冷,想到了退伍。
但山重水复疑无路,如今又有了这种机会,他更是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赵良友羡慕道:“学海,这次进教导队,除了一班长石磊,就属你的概率最大了,你这提干看样子是稳了。”
我摆摆手,“话可别那么说,四班长和你也都机会不小的嘛!咋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赵良友有些颓然,“哎,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次估计没戏,我明年准备退伍了。”
我大吃一惊,即使提不了干,凭他是连队的骨干,肯定还会继续超期服役的啊!干嘛这么着急退伍。
赵良友说:“我家的情况和你们家不同,我妈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一点活都干不了了。听说年后老家要分田,家里劳力不足啊!要是我能提干,工资高支援家里还成,但若还是个班长,家里也撑不住。”
我听后也是心有戚戚,“良友,我这还有点钱,你要是着急用,就先拿去,让姨姨去看看病。”
赵良友摆摆手,“算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学海,以后就你一个人在部队熬了,我是陪不到你了。”
这话让我听得有些难受,晚上睡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旁边的战友李超轻声问我,“吴文书,咋了?想啥呢,睡不着啊!”
我有些烦躁,便悄悄跟他说了,赵良友若提干不成,就要退伍的事。
李超听后却不以为然,“吴文书,你这人就是太心善了。这赵良友我也接触过,挺有心机的,他跟你说这些,搞不好是想让你主动退出,给他腾出位置出来。”
我觉得李超说得有一定道理,赵良友多少有点这个意思,但对于他说的有心机,我却不是很认可。
过了几天,连队支部开会讨论推荐人选。我虽然没有出席,但会后指导员偷偷告诉我,可以放心了,四个候选人,我排名第二。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铁定能去教导队了。
我既为自己高兴,又为赵良友感到难过。虽然与预想的差不多,但结果真出来了,还是感到有些残忍。
我悄悄问指导员,赵良友呢?指导员知道我们关系好,也没多想,直接告诉我,他排第三。
当天吃过晚饭,赵良友又来找我了。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恳求我将名额让给他。
我先是惊愕,然后又有些恼怒。提干不但是你赵良友的梦想,也是我的追求啊!
赵良友看我面色不虞,知道我心中所想,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
这次除了母亲身体原因外,还有他两个弟弟一个要上高中,一个要上初中。如果没有他的供养,这两个弟弟就只能辍学回家,以后的前途就没了。所以,这次提干对他整个家庭而言都至关重要。
赵良友的话,让我感同身受。当时我也是差点辍学,好在大哥及时提干,才挽救了我的学业。虽然最终我也没能上出什么名堂,但这种感觉我一直铭记于心。
赵良友看我态度有些松动,又加了一把火,“学海,我要是能提干成功了。你放心,除了每月给家里20元钱之外,剩下的我都给你。”
我一听便生气了,我是那么贪财的人吗?我不顾赵良友的挽留,拂袖而去。
第二天白天碰面时,赵良友总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恳求。我实在忍受不了,便安慰自己,就当是为了他的两个弟弟吧!我还有机会。
晚上我去找了指导员,向他说了自己打算退出教导队的想法。
指导员的表情很是诧异,仿佛看傻子一样。他郑重问我:想好了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此时我沉浸在兄弟情谊的自我陶醉中,下定了决心,重重点了点头。
最后赵良友和一班的班长石磊,顺利入选了教导队。他们于1980年2月份,前去师部培训,5月份回来后提了干。
其中的经过,除了连部领导,就只有李超猜到了。
事后他不止一次,在我耳边说,我将来肯定要后悔,赵良友不会念我这个恩德的。
但赵良友提干后,对我态度依旧,并没有倨傲,居高临下。
本来我想谋求志愿兵的,但大环境说变就变。就在1981年,中央开始了陆续裁军。作为首批被裁撤缩编的部队,我只能于当年年底,选择了退伍回乡。
退伍前,赵良友来送我。他狠狠拥抱着我,嘴里说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这番宽慰也让我有些失落的心,暖洋洋的。
回乡后,我先是在家务农,后又进厂当了一名工人。结婚、生子、辞职创业,折腾过许多行业。
前几年,赵良友每次回家探亲,还都会到家里来坐坐。看到他在部队节节高升,我也很高兴。
而且我打听过他两个弟弟的情况,确实是读书苗子。一个考上了大专,一个考上了中专。我在心里默念,自己当初的相让没有白费。不但赵良友有了好前程,连带着他的两个弟弟也都有了好出路。
1998年,赵良友副团职转业回了老家,进了政法系统工作。
当时我已经前往了广东,在那边打拼事业。直到2004年,我回家做生意的时候,才又和赵良友联系上。
从其他战友口中,赵良友此时已是公安局的二把手,也算是位高权重。
多年的摸爬滚打,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小白。虽然自己也算是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但我自知,与人家那些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层的人物。
不是一个圈子里的,就不要去硬凑。有些人情,不要去提,也不要妄想别人一直记得,你的出现可能会让别人感觉尴尬。
赵良友在部队越升越高,但来家里次数越来越少,并主动断了联系后,我就悟出了上面的道理。
但在2006年,我不得不去找赵良友求助了。
起因在于我得罪了人,别人开始搞下三滥招,让我一时间焦头烂额。正常商业竞争我不怕,但这种三天两头上门闹事的事,谁也顶不住啊!
妻子劝我去找一下赵良友,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但正是这次见面,断送了我们的战友情。赵良友看到我上门,态度还是不错的,可当我说出自己面临的境遇时,他却跟我打起了官腔。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得“出出血”。我有些失望,保证营商环境,这不是他们的职责吗?我更失望的是,经受部队教育多年的赵良友,没想到也会成为这般嘴脸。
最后我和赵良友不欢而散,回家后我和妻子抱怨此事,她劝我看开一些。我不是看不开,而是我第一次对当时的行为有点后悔。
我对老家的环境也失去了信心,将生意转手给别人后,年底我又去了广州发展。
我再一次听到赵良友的消息,是去年回家过年时,和亲戚聚会时,从他们的口中听来的。
赵良友虽然已经退休了,但他最终还是没躲过清算,落了个晚节不保。
我和赵良友的事,家里人都不清楚,只知道我们是战友。我嘴上附和了几句,但心里却很痛苦。
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在眼前,曾经的部队精英沦落至此,我是不是也有责任呢!
素材/吴学海 撰文/老刘(本文采用第一人称叙述,部分细节有文学处理,请理性阅读,切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