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在颐年: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木兰良朝集 2025-04-07 08:32:39

父亲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六个核桃”,还有一袋甜点,上面写着“宝宝馋了”。不用问,一定是我哥来过了。看来他从海南回来,刚下飞机就赶来看望父亲了。

父亲看见我,难得清晰地说:你哥今天来了。

从前,我们是父亲的宝宝,现在反过来了,父亲成了我们的宝宝了。身份业已发生倒置,剧本正在改写,彼此已完全适应新的角色。而且我已经能够从父亲房间出现的食物,判断出是谁来过了。

无牙、抱抱和我在父亲房间里聊天,父亲在大厅和其他人坐着看电视。

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每个人不抢话都怕来不及说似的。也是乡下人进城,说的嘴疼,人越老,越有说不完的话。我听见卫生间有动静,也没在意,以为巫森陪着父亲呢。结果父亲从卫生间出来回到房间,裤子和衣服有一点湿了。他没能处理好,尿湿了裤子。

很久巫森才回来,说是接电话去了。我白了他一眼,表示不满,接个电话半小时,耽误事儿。

我其实很难相信这是一向注意仪表的父亲能做出的事。他现在虽然年龄是八十五岁,其实就是个五岁的宝宝了。

晚餐是酸菜炖土豆、蒜炒茼蒿、拆骨肉、蒸地瓜、花卷、小米粥、二米饭和萝卜丝汤。

春艳说:肉太瘦了吧,郭爹每次一嚼就吐出来,嚼不烂。

她预言真准,话音未落,父亲就把一大口拆骨肉全给吐了出来。

春艳说:咋样,就这么吐出来。还是得告诉后厨,整点五花肉。

我一看父亲把肉吐了出来,就想了一招。戴着手套,把肉都撕成最细的丝,和茼蒿一起拌在小米粥里喂他,这样父亲就一口没剩都吃进去了。这不能不使我得意。如果以前要很大的成就才能使我得意的话,现在哪怕给父亲做一点小小的事,我就古树老林的知了叫不停——自鸣得意。

小时候吃饭,都是父母喂我们。现在,我们来喂父亲,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不到养老院里接受生命教育,简直不足以谈人生。

父亲吃了两块地瓜,我问他还要不要,他说要。我给拿了一块地瓜,他又吃掉了。

颐年的地瓜大,还是黄瓤的,每次父亲吃,都把我馋够呛。父亲吃饭时,都是第一时间奔地瓜,把皮扒干净再吃。他不屑于做手操,说锻炼没用。但扒地瓜皮时两手一起动,终于成了他最好的手操。

手操和大人逗着宝宝做抓挠儿一模一样:“抓挠儿,抓挠儿,一起抓来一起挠儿!”

总是坐父亲对面的杨叔不见了。听说前天晚上突发脑梗没救过来,就这样走了。他和父亲同岁,每次吃饭都不声不响,吃得又快又干净。有时吃完再要一块地瓜,然后把餐盘往里一端表示吃好了,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嘴。

杨叔和父亲同龄,但人家是颐年优等生,性格好,头脑清楚,不给人添麻烦。老人家在颐年待了几个月,走得安详,没遭罪,也是福报。然而我听了,还是伤感不已。

一直没见到王主持,一定也是情况不好。现在饭后聊天大会都不热闹了。

二十几个人如常用餐,空缺位置很快就有人补上。每个人都随时面临离去,这就是养老院的常态。

吃过晚饭,我给父亲打开六个核桃,倒进一个粗陶杯子里。这个杯子是小莎给我的,给父亲喝奶正好。

父亲一喝甜的就一口接一口,还自己颤巍巍兑了一点白水,使人担心倒洒而最后竟然没洒,这动作和五岁的宝宝也真没两样。

看阿晓费力地挪动轮椅,我就让巫森帮阿晓推轮椅回房间。

两个护理员给宇姐妈妈轮椅的轮胎打气。她们一个蹲着,一个弯着腰,都很费力气。而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和坐在童车里的宝宝一个样,只等着有人来为他们做一切事。

扔勺子大叔又回来了,把吸烟室的门大开着抽烟。浓重烟味直接冲进父亲房间,巫森去关吸烟室的门。他不让,那强硬的口气,任何人也不得违抗。巫森也只能笑笑。如果扔勺子大叔要去抽烟,而吸烟室的玻璃门关着,他就会破口大骂,一副谁也惹不起的样子。

“江山如有待,此意陶潜解。问我去何之,君行到自知”。你没到这个年纪这个状态,就难以读懂人生这本大书的这一页。而种种状态都意外说明,老人家们,谁还不是个宝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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